队伍停止交流，一个一个跨入大门。

轮到她跨入门槛，身后的老鼠哥忽然出声，手指向门。

她定睛一看。门上，缝隙，门把手，全都结了一层薄冰。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冰雾造成的。”

“冰雾？”付芮的声音忍不住升高。

“你想想啊，冰雾能把汹涌的暗河冰封住，如此大的威力，周遭的环境肯定要一起冰封。跟上他们，往前走。”

老鼠哥在她眼前挥挥手。

她看到队伍走向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们的工作，是清理冰晶吧，这冰晶就是冰雾带来的吧。”

“哎呀，你简直一点就通啊。”

老鼠哥夸张地拉起一张大笑脸，大拇指使劲朝她比了又比。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灰黑空间，异常的响亮。

“喂，喂，你们两个，别磨磨蹭蹭，想着偷懒啊。没门儿啊，我们绝对给你们留着一块结冰的区域。”

前面队伍有人笑着闹着，大声向他们喊。

付芮低头，不知所谓地叹一下气，跟住老鼠哥的后脚跟。

身后，连接通道的大门自动合上，顶部站着一盏方方大大的照明灯，明晃晃的亮光随着他们远离一圈一圈后退淡去，不远处的大黑洞，幽暗们缓缓漫步，接应再度归来的他们。

付芮没有携带手电筒，老鼠哥刚好有手电筒，一个老旧小小的手电筒。

黯淡的光线，只能照明脚前几米远，边缘散开的光线照不清晰两边的路景。

付蕊加快一步，与老鼠哥后背保持半臂距离。

周边的环境已经变得漆黑，她现在只能全神贯注盯着自己脚前晃来晃去的光晕，借着微光辨别脚下打磨平整的岩石地面有无石子。

哐当！

她感到下坠的后腰一轻，感应似的反手一摸。

榔头掉地了。

双脚停下，快速回头望两眼虚空，然后赶紧蹲下，估摸着位置，伸长手摸索粗粝的地面。

左右刨摸，左手指尖突然一阵冰冷，她试探再摸一下。

是冰块！

手指猛地微抬。

哪里来的冰块？

几秒后又缓缓放下，接触冰块，顺着冰钝滑的边缘往前游走。

不对，不对，怎么越摸越没边了。

她的手依旧向前摸去，带动着身体往前压。

她现在很好奇，才刚走过的路，怎么会出现大块的冰呢？虽然手电筒光是不强，范围也不大，可晃来晃去经过的地方她都有留意，根本没察觉到冰块。

滋溜一滑！

双掌齐齐碰冰，还没撑起，身体的重力压着她扑倒在冷冰冰的冰面上。

听到声响的老鼠哥回头，转过来的手电筒没照到身后的人。

他大吃一惊。

“哎？！人呢？付芮！付芮！”

“我在后面。”

老鼠哥探脖侧耳，循声找方位，迟疑几秒后，朝着一个方向一路小跑。

手电筒光剧烈地摇晃，所照之路都歪七扭八。终于照到付芮后，他小跑改为走路。

“哎呦呦，你怎滴摔了个狗吃屎？”

老鼠哥心里一放松，嘴里忍不住打趣付芮。

她懒得理他，解释道：“我榔头掉了，手电筒借我一下。”

老鼠哥握着手电筒的手伸长，脚没停，慢慢靠近。

“哎呦！”

咚！

老鼠哥摔了个屁股蹲，手电筒滚落一旁。

“怎么这么滑！什么东西啊？”

他用手摸一下，忽然定住，见了鬼似的大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啊！明明，明明还有十几米远。”

他跳了起来，没有起身的多余动作，是直接从冰面上跳起来。

“什么跟什么？”付芮对他的话又开始疑惑。

老鼠哥两耳不闻，抓着她逃离冰面。

“等下，手电筒！”

付蕊歪头瞄遗留在冰面上的手电筒，它缓缓打着转。

“管它个屁啊！快跑！暗河，暗河它要活了！”

暗河！

她脑海不停闪现那条垂直冰柱，以及纹丝不动的冰面湖泊。

她又回头观望。

这一眼她看到了老鼠哥口里的复活。

手电筒坐着蠕动的冰追着他们跑！

回去的路已经被拦截，他们只能继续向大黑洞跑去。

哼哧哼哧，呼咻呼咻。

沉重带有恐惧气味的喘息声在她与老鼠哥之间回荡。

大约几分钟，喘息声减弱一半。

付芮发觉老鼠哥不在她身边，下一秒听老鼠哥大喊：“我的脚卡洞里了！”

她回头望，刚好远处的手电筒调头，光线直直打在老鼠哥惊慌的白脸上。

暗河裹着冰缓慢却汹涌，看似还有一定距离，但帮助人又不是一瞬间的事……

“救命啊！”

老鼠哥又是一声喊叫。

老鼠哥笑嘻嘻嚼烟头的快活模样光速从脑海掠过。

她的双脚比头脑反应更快，返身奔跑。

没空仔细看老鼠哥露出震惊又欣喜的表情，她一双手插入老鼠哥的两条胳膊窝，用力往后拖。

可她怎么用力，怎么调整身位都没拔出那只脚！

老鼠哥连连喊疼。

付芮盯着几米远的暗河，冷汗从额头渗出。

她闭眼深呼吸，放下老鼠哥上半身。

老鼠哥呻吟声截断，眼睛都睁大了！

可下一秒，他想打阴暗揣测付芮的自己一拳。

眼前，付芮跪趴在地，手伸进缝隙里，探索他的小腿与脚腕，然后捏紧往上抬。

老鼠哥顿悟，配合着抬脚，时间分秒必争，他们二人弄得满头是汗。

老鼠哥从一开始的惊慌喊疼到怒声恶骂自己的脚又臭又烂。

耳边是气急败坏的谩骂，付芮本就皱起的眉头越来越近。她忍着手背、手腕、胳膊上被碎石划开的刺痛，抬眼皮抽空看一眼暗河的距离。

暗河就在他们两米不到的距离处，那么的近，下一秒就能爬上他们的身体。

她想不到那么多，必须专心摆弄扭曲老鼠哥脚的角度，尽快出去这石头做的捕兽夹。

“你走吧，快走吧！”老鼠哥冷不防低声叹了一句。

手托脚的重压加大，好不容易抬起一半的脚又坠下，带着她上半身趴在地上。

她的脸距离地面几公分，鼻孔重重窜出一口气。

她气恼地抬起头，怒瞪丧失斗志的老鼠哥几秒。没有说半个字，只是目光一狠，硬是折断手中的脚，不管不顾地往上抽拽。

岩石缝隙里锋利的边缘划开她胳膊皮肤，几滴血一起被带出，飞洒向半米的暗河，一沾暗河上冰面，迅速融进里面。

没人注意的是，冰层下暗河流动的速度加快。

老鼠哥的脚脱离夹缝后，她连忙拖着脸部筋肉抖动厉害的老鼠哥往后退。

成年男人很重，还好她力气比普通人要大。

“喂！你们两个干嘛呢！这么慢。”

身后大黑洞，远远跑来一个队友。

这一句如天降神光，老鼠哥的面容倏然明亮：“快来帮忙啊！我受伤了。”

强烈的光线晃来晃去，明显比老鼠哥手电筒要好的光照亮狼狈的二人，同时也照到渐渐脱去厚重冰层的水流。

摇晃的光线僵住，下一秒转到身后，他们的队友跑了！

“妈的！你个混蛋，臭瘪三！#￥%@#!”

污言秽语充斥付芮的耳朵。

她此刻脑子一直重复播放老鼠哥说的那些一天天看着融化死亡的犯人。

“我的脚啊！我的脚！”

手下的老鼠哥突然大喊大叫。

她低头去看，水流已经接触老鼠哥的鞋子了！

然而她这么一看，拖人的动作也一起停顿，水流肆无忌惮地漫上脚腕子。

“付芮别丢下我啊！别丢下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老鼠哥双手攥住她一直没松开的双手，手劲之大，疼得她面容一扭。

“我不会的。”她咬咬牙，继续往后拖人。

手下的男人怎么越来越重了。

她努力拖人，可速度早已敌不过水流。水流的高度已经到她膝盖。

老鼠哥惊慌失措，两条腿在水里胡乱蹬地。

他的行为加重了付芮的重担，最终一个大动作，付芮双手猛地下坠，上半身惯性往前弯，男人的体重令她扑向暗河。

疯涨的水流，已有腰腹高，她双手扑腾水花，将脑袋脖子伸出水面。

疲惫受伤的身体艰难站立，水流动的力量不停地摇晃她的身体。

河水已经漫上胸膛。

她脑袋左右转动，目及之处全是漆黑，寒冷刺骨的水流冲撞□□。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老鼠哥。

他在哪里？是生是死？

后背一波接一波撞击，她的脚尖离开地面，跟随愈加汹涌的河流冲向大黑洞。

引流通道是绝对有效的。

上一眼才看到去处，下一眼她人就横躺着冲进里面，她双手无意识抓东西，抓到一把尖锐的锥子！

求生的本能，转动她的大脑，当身体左荡右摆撞击到通道岩壁时，她毫不犹豫握紧锥子，用力扎进岩壁。

就凭这一举动，她挂在岩壁上短暂捡回一条命。

可她才喘一口气，河流高度上升，她又处于窒息之中。

无奈，她左右摇动锥子，拔出锥子，身体跟着激流漂走，仰面出水呼吸。

暗河已势不可挡，引流通道再也没有供她浮出水面呼吸空气的空间。

她内心裂开一丝恐惧，张嘴吐出泡泡，四肢奋力挣扎。

难受的窒息感，令她的大脑放空，四肢慢慢停下，软成四根面条，眼皮沉重失去意识时，一阵蓝光爆现，照亮她躯体周围漆黑的水世界。

控制室。

四个人站在一块屏幕前，看上面显示着暗河解封后狂躁模样。

他们表情丰富多彩，恐惧、惊慌、呆滞，凝重。

一行20人，剩下他们5个幸存者。

“队长，别弄那玩意儿了，先回去报告付老大吧！”

一个队友转头，对蹲在发射器下拆修的阿贵队长。

阿贵队长平凡的一张脸，不慌不急，眼神聚着一股坚定的光。

起腔的队友的一番话带动其他军心摇动的队友，他们一人一嘴，劝着阿贵队长。

可队长不为所动，他们只能干着急，控制室自他们一进来就不能随意进出，除非拿钥匙和密码开门，可这两样只有队长有。

四人沉默一阵，八只眼睛互相看看，又围上来，开始一波劝说。他们没看到，身后屏幕上隐隐闪烁的小小蓝点。

“好了。”

阿贵队长铁焊的嘴终于蹦出两个字。

四人双眼放亮，欣喜若狂。阿贵队长终于被他们说动了！

他们率先奔向出口，等着队长开门。

然而他们转眼一瞧，哀嚎不断。

队长说的好了，是他要开始摆弄发射器位置。

阿贵瞥一眼胆小四人组，低头调整位置，外面的装置也跟着动。他冷声说：“要想付老大轻饶你们，就赶紧帮忙装冰雾。”

一两句中，他已经操控好外面10个喷射嘴。

四人如被泼冰水，面色煞白，训练有素地抬起金属药丸，放入一个凹槽高台。

阿贵见此按下一个红色按键。

高台瞬间发亮，10条篮管抽取冰雾。

与此同时，阿贵转身用钥匙和密码打开门。

“你们先走吧。”

四人松一口气，话不多说，一个一个窜出门。

阿贵没什么表情，关上门，继续关注屏幕。

发射器嘴不停地喷射肉眼可见的球，这些球投入水中起反应，跟其他球一颗连接一颗，织成一张网，网线扩散，疯狂涌动的河流逐渐变得缓慢，最后如水泥变得干硬，冰面冒着丝丝寒气。

屏幕突然放大，放大，再放大。

阿贵点击一个区域，一个蓝色的团晕在动。

当他思索这是个什么东西时，蓝点突然下沉消失。

他手指点击功能，锁定区域，派出一个大眼飞行器。

飞行器到处寻找那个奇怪的光。

突然，一个巨大的蓝光抱着一个人破冰而出。

蓝光落在冰面上，吸走强烈的光芒，显露人的轮廓。

大眼后的阿贵一脸震惊，几秒后他收敛神态，眼珠转动两下，立即跑出控制室。

这是个大消息，他必须确认好再回去传暗信。

一处钢铁墙打开一个通道门，楼梯自动放下，触碰到冰面后停止。

阿贵几个台阶连着跳下来。

他才刚大跑几步，那个蓝色人就原地消失了。他加快速度，狂奔而去。

跑到蓝光人消失的地方，脑袋四处张望，捕捉蓝光人的蛛丝马迹。确定是找不到了后，才低头看冰面上的付芮。

阿贵蹲下，探脖子脉搏。

人还活着。

盯付芮几秒，面色加重。

现在是活着，不知后面又能撑多少天呢。

“阿贵。”

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后面传来，除此外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来的人很多。

阿贵转过头，用他那张平凡，敦厚的脸应答男人："付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