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高照,天高云淡,蜿蜒曲折的村路上,两辆车相继飞驰而过。
崭新的越野车显然性能更好,远远将哐哐当当的皮卡车甩在后面。
粽子追了一会儿也没追上甘草他们,咬牙切齿地远远在后面跟着。
甘草看了后面一眼,就扭回头看向前面。
她知道粽子知道了情况不会让她去朱家,可这一趟她必须去。
“小秦哥,开快点。”
驾驶座上开车的小秦哥叹气应了一声,踩了一脚油门。
甘草知道他为何这样,但她没再多解释。
这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不需要再向任何人征求意见。
那不是一个大小姐该做的事。
越野车快速转过一道弯,忽然,小秦哥压低上半身仔细盯着前面,“小姐,朱家门口的那个人是不是巴图?”
甘草看过去时,正好对上朱家门口那年轻藏族小伙扫视过来的锐利目光。
甘草着实惊诧,五年前那个当年纯真友善的少年如今竟然有了这样如雄鹰一样的气势。
打开车窗任由对方打量自己。
五年不见。
她变了许多,对方可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她。甘草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古堡式碉房大门前小山一样雄壮的藏族小伙,穿一身寻常藏族服饰,腰上别了一把手枪和短腰刀。站在门口颇具万夫莫开的气势。
深邃的五官,干净的眼眸,高原上特有的高原红,皮肤粗糙黝黑,是个成熟迷人的藏族小伙了。
甘草记得第一次见巴图时,他也是这样的打扮,不过那时候他腰上没有手.枪,只有一把打猎的短刀。
不过那时候他身材不胖不瘦,神采奕奕,是个纯真温柔的少年。和现在有很大不同。
五年不见,甘草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时光流逝,每个人都在变化,而巴图的藏族血脉也终于压倒了他的汉族血脉,成长为了一个毫无疑问的藏族男儿。
巴图可能也认出她来了,只是不确定,所以一直盯着她看没有其他举动。
甘草不明白巴图为什么会提前在门口等着,决定等到了再问。
车子一个漂亮的漂移后刹停,准确地盯在巴图不远处。
甘草打开车门,怀着忐忑的心情扬起微笑,跳下车。
“甘草妹妹,真的是你!”巴图疾步走到甘草面前,露出灿烂热情的笑容,“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甘草心想自己顶着一个花猫脸,又长大了许多,巴图一时间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看着巴图的友善笑容,甘草心底那点忐忑就消失了,彻底松了口气。
“巴图哥哥,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从五年前你回湖湘,就没见过了。”巴图视线定在甘草的花猫脸上,从身上摸出手帕递给甘草,“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摔跤了?”
甘草面羞愧地低下头去,想起五年前的事。
当时孙家生意出现重大危机,她求到朱家面前,请朱家放行,让孙家可以在滇云顺利收购药材。
朱家是滇云最大的药材商,且很有威望,要在滇云做药材生意,首先需要取得他们家的同意。
为此,甘草拿出自己的婚事或者以后成为名医后,给朱家打工作为交换,感谢朱家的恩情。
那时候朱家的当家人朱舍人当时就站在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后面的院墙里的碉房楼顶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时才十四岁的她,威严又洒脱地笑话她:“年少气盛,倒是有几分骨气,行吧,老子就看看你能不能成为名医,到时候,你再来见老子。”
朱家人大多数都是汉藏混血,他们一族一直保留汉族传统,从小学习汉族文化,而且连说话都是先学汉话。
当时的甘草对朱家了解还不多,只知道朱家有钱有势力,还很傲气。
见到了以后才发现朱舍人不怒自威,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威压。
不过那时候的甘草年少无知,根本没有等级概念。
她咬牙找到朱家交易就没想过自己会输或者做不到,不愿意退缩。
于是面对气势吓人的朱舍人,她不卑不亢,权衡利弊,镇定自如的说自己有学医天赋,能认百药,等以后学成了给朱家打工,肯定能助朱家一臂之力。
又说自己没有婚约,要是朱家不嫌弃,她以后也可以给朱家当儿媳妇。
十四岁的年纪,没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回事,而以当时孙家的情况,甘草毫不犹豫选择了交换。
到现在,甘草都没想过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有勇气,比现在的自己坚韧多了。
回忆结束,甘草回归现在。
在朱家帮助了孙家之后,可她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还没有任何交代的逃了五年。
甘草没脸见巴图和朱舍人,但又不得不来见,她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甘草摇摇头,没接手帕。
“对不起,巴图哥哥,这几年我都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也没有兑现我的承诺,我什么都没做到。”
说着,甘草眼眶一热,就湿润了。
她低着头,实在是没脸见当年见证自己少年意气,言辞澎湃的朱家人。
她无法说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能尽量承担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甘草妹妹。”巴图看着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甘草,目光变得怜悯,过了一会儿,他叹息着收回手帕,“我和舍人其实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到滇云来。”
甘草抬头看他。巴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并不知道你一直记着五年前说的话,其实我和舍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巴图认真说着,抬起手想摸摸甘草的头,却又不知为何最后收了回去,目光露出同情和怜惜,“很多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说清楚,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你只需要明白一点,五年前的事,不只是因为你的承诺舍人才帮你们的。”
甘草:“…”表示不理解。
巴图大概也知道她很多事都不明白,很认真道:“舍人有仔细考察过你们家,所以选择了你们当合作伙伴。原本我不能说这些事,可我没想到你会因此愧疚。”
说着巴图更加怜惜她,“去年你发生的事,我和舍人都听说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了解,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所以你不用背负那么多不该你承受的东西。让自己开心点好吗?”
泪水模糊了甘草的视线,甘草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巴图能告诉她这些,甘草已经很感激了。
没想到这一年来,却是巴图这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小伙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安慰。
甘草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才好。
他还是那么善良、明知有些事情不能说,却还是告诉了她,只为了让她好过一些,放过自己。
其实这几年甘草也隐约知道朱家帮助孙家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些事不是他们外人能知道的。
无论如何,朱家最终都帮了孙家。甘草依旧很感谢他们,感谢朱舍人,感谢巴图。
“谢谢你,巴图哥哥。”甘草有些释然道。
最终没有说那些为时尚早的话。
她现在的情况一团糟,还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呢。
所以没必要早早应承什么。画大饼的事她已经干过一次了,再干就没信用了。
甘草真诚地对巴图道谢,巴图纯真一笑,又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帮助了人却不求回报腼腆的大男孩。甘草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五年没见,彼此有些生疏了,其实当年甘草也只和巴图相处了几天,并不十分熟悉。
这次见面,虽然说开了,那那份生疏感还是存在。
甘草和巴图聊了一会儿各自的现状。
从五年前朱家帮助孙家在滇云站稳脚跟,之后又帮孙家对付对头方家,彻底让孙家坐上了全国第一药材商的位置后,甘草就基本歇下来了。
因为跑生意,她错过了很多年少时应该做的事,学业也落下了一些,之后虽然空下来,可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这几年甘草没和朱家联系,因为她把自己“卖了”的缘故,其他人都不跟她说朱家的事。
巴图比她情况好很多,大概知道甘草这些年都在京市读书,可惜去年发生医疗事故之后,她的学业基本停止了。
巴图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甘草不愿意再多说,他也就没多问。
这些年,巴图看似有很大变化,其实内里没多少太大变化。
他跟在朱舍人身边,开始学习处理朱家和生意上的事,因此成熟了许多。
聊完彼此近况,巴图看了一眼村路那边,话音一转,严肃问道:“甘草妹妹,你怎么会和榆家的人一起来?”
甘草也看了一眼村路那边,才发现皮开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旁边一直没敢插嘴的小秦哥适时跟甘草道:“小姐,粽子他们停了好一会儿了,一直没动静。我怀疑是我那车可能出问题了,我去接他们吧?”
甘草看着才一百多米距离的车,心中微微嫌弃。
这么点距离走过来就是,为什么还要人接?
正要说话,就听巴图在旁边道:“不用你们去接。”
甘草惊讶地看向他。巴图严肃道:“是我让他们停下来的。”
甘草听完更惊讶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巴图打电话或者有做出什么停车的举动,粽子他们怎么知道要停车的呢?
巴图没解释,只是正色对甘草道:“榆家和我们家的关系特殊,我只能放榆大小姐过来。”
甘草这才想起刚刚巴图问的话。
“所以你认识榆安安,从我们进村开始,你就知道我们来了,所以你在门口等她?”
巴图点头,“榆家有名有姓的我都认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和他们在一起。甘草妹妹,你是不是和他们合作了?”
巴图的表情太过认真,甘草沉吟。
她不知道巴图说的合作是哪种合作,想了想解释道:“我们两家一直是合作伙伴,这点你应该也知道。不过这次我跟着榆家人来,其实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巴图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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