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转过身，他就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挤出喉咙，干涩极了，“有点闷，想先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雨下的不小。”宋远楠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片刻后，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门外的方向，“带伞了吗？”

“没……”她实话实说。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身后的包厢里，有人唱破了一个高音，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更响亮的鼓掌喝彩。那热闹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等一下。”宋远楠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包厢角落的储物区走去，那里杂乱的堆放着几个背包和外套。

周妍看着他在一个深色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宋远楠很快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先用这个。”他把伞递了过来，“总比淋湿感冒了好。”

周妍看到那把递到眼前的黑色折叠伞，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包厢内依旧喧嚣着。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不要了……”周妍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我叫个车就行。”

宋远楠举着伞的手没有收回，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语气依旧平淡，“下雨天不好叫车。拿着吧。”

他的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还带有点干脆。

她迟疑的伸出手接过伞，指尖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很轻。

“谢谢。”她低下头，盯着伞柄。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路上记得小心。”

周妍死死握着手里的伞，片刻后才走出酒吧。

酒吧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和凉意，与里面的浑浊闷热截然不同。雨下得不小，淅淅沥沥，在地面上溅起细密的水花。

她站在屋檐下，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

伞面很大，足够将她完全遮蔽。

她没有叫车，只是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轻响。

他记得她的名字。

他还借伞给她。

这算什么呢？

是老同学之间最基本的礼貌？

还是……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来自于他记忆角落的 recognition？

周妍忍不住回想他刚才的表情，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除了平静和疏离，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想，他大概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换作任何一个不熟的同学，他可能都会这么做。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许书的聊天界面。

周妍【他借给我一把伞】

周妍【他还记得我】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许书大概已经睡了。

周妍收起手机，继续在雨中走着。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斑斓的倒影。

她走了很久，直到感觉小腿有些发酸，才在路边的一个公交站台坐下。

夜班公交缓缓驶来，又缓缓离开，带走了站台上零星的几个乘客。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头顶那把沉默的黑伞。

雨势渐渐小了些，变成了朦胧的小雨。

周妍站起身，收了伞。

她拿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

车子很快到了。

周妍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公寓地址。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向后掠去，模糊一片。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小姑娘，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开车的阿姨关心了一句。

周妍睁开眼，含含糊糊的回应道，“有个聚会。”

“有聚会也不能回来这么晚呀，要是你爸妈知道了该着急了。”阿姨一边开着车，一边嘱咐着，“你还这么年轻，要注意安全啊。”

周妍点点头，向阿姨道了声谢后，又闭上眼睛。

她的父母会着急吗？

周妍笑了一声。

大概率不会吧。

“小姑娘，你是不是发烧了？”阿姨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周妍不算好的面色，“要不然阿姨先带你去医院？这路上的费用你不用出，阿姨给你包了。”

周妍睁开眼，慌忙摇了摇手，“不用了阿姨，我只是有点……”

“难过？”阿姨接了话茬，“那你跟阿姨说说，你为什么难过？”

周妍愣住。

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说自己暗恋？

这未免太俗气了。

说跟父母的感情关系？

这未免有点太蠢了。

阿姨见周妍半晌没有开口，又重复做的包里拿出面包，在等红灯的间隙递给了周妍，“小姑娘，吃点甜的吧。”

周妍愣愣的接过面包。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她付了钱，下车。

雨已经完全停了。

空气湿漉漉的。

她拿着那把伞，走进楼道，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的脸，有些苍白，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

回到安静的公寓，小猫蹭过来，喵喵地叫着。周妍弯腰把它抱起来，走到窗边。

楼下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书桌前，将那把黑色的折叠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角。

周妍【我到家了】

周妍【拿着他的伞】

这一次，许书很快回复了，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书书【！！！】

书书【他主动借给你的？】

书书【这算什么？破冰的第一步？】

周妍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删删减减。

周妍【不知道】

周妍【可能只是他人好】

书书【人好也不能对谁都这么好吧？你们初中又没说过几句话】

书书【你打算怎么还伞？这可是个好机会！】

怎么还伞？

周妍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伞上。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周妍【不知道】

书书【宝，你就听我的！找个机会把他约出来，当面还伞！这样或许还能给你们增加一下感情！】

周妍看见这段话，没忍住笑出声。

她要怎么把他约出来呢？

她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说来也好笑，五年的时间里，她硬是没找他要过联系方式，甚至唯二的合照也是毕业合照中的。

周妍将小猫放回猫窝是，给它倒上猫粮之后又躺到卧室的床上翻看起自己几年前留的贴吧帖子。

【我暗恋他五年，想告白，但是怕说出来之后就不能做朋友了】

周妍撒谎了，她确实暗恋他，但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五年的时间，他们只是从陌生人变成了同学。

帖子下有一条高赞评论。

【帖主，你跟他是不是压根就不是朋友？】

【附和楼主，感觉如果是朋友的话，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贴主暗恋他】

【附和1楼2楼】

周妍的手停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索性关上手机，不再去看那些评论。

那两条评论其实说的没错，五年的时间也没有把他们从同学变成朋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结果呢？

夜已经深了。

周妍半眯着眼躺在床上，楼上似乎正在唱歌，声音大到她能将歌词听得一清二楚。

正当周妍穿上拖鞋准备到楼上理论时，歌词正好卡在那一段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