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妙菱以为自己又要落入贼人之手,抬脚就要跑。
可那男子孔武有力,又将她扯了回来。
正当绝望之时,只听那男子满是犹豫地唤道:
“二姐姐?”
秋妙菱胸口剧烈起伏着,仰首看向高出她整整一头的男子,愣住了。
她缓了缓晕眩的脑袋,才看清楚他的面貌,不由惊呼道:
“尧儿?!”
秋承尧单手提溜着长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唇角扯出弯弯的弧度,露出了两排齐刷刷的小白牙。
“果然!你是二姐姐!我果然没认错!”
应怜看着身后即要冲过来的黑衣人,出声提醒道:“二小姐、三少爷,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秋承尧将秋妙菱紧紧护在身后,飞起一脚,将前头的黑衣人蹬开。
他又拎着那并未上弦的弓,朝着他们的脖子、关节处狠狠打去,再发力一个回踢,将他们挨个踹下船去。
这波贼人各个都如饺子下锅一般,闹腾腾一片激起了无数的水花。
秋承尧把她安置到另一艘船上去。叫上了一伙人,要杀那群贼人一个回马枪。
秋妙菱满脸担忧,拉住了他的手。
秋承尧知道他的二姐姐放心不下,便回了一笑。
“这贼人忒张狂,敢在这里劫船,不给他们个教训,以后怕还是不得安宁。”
秋妙菱迟疑许久,终是放了手,应允般轻轻点了点头。
秋承尧迅速转过身撑着船上的栏杆一跃,跳到了那艘遭了贼的客船上,又不忘得意大喊道:“姐姐,您等着瞧儿好就是了。”
自家姐姐安全了,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就这样,秋承尧与船上的另一波贼人拼了起来。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空间又狭小施展不开,只勉强打了个平手。
尽管秋承尧带了再庞大的队伍,也无处可用。
于是,他命人将船上的行客救走,又一把火将巨大的船舰烧了个干净,贼人们也只好跳水自保。
待到岸上,又将他们一网打尽。
秋妙菱待坐立难安,生怕秋承尧有什么危险。
见他脱了身,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自如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这群贼人狡猾的很,幸亏我脑子灵光,不然还真被他们摆了一道呢。”
秋承尧见自家姐姐穿了个单薄的外衫,脚上仅仅只套了双长袜,想必是逃跑时,连个鞋子都未来得及穿。
“哎呀,姐姐,这外边儿多冷啊,应是在屋里等着我才好。”
他赶忙将自己的披风卸下,为她搭在肩上,又拉着她进了船舱内的主厅。
秋承尧是她的养母大慕容所生,比她小了十月有余。
还记得儿时,他跟只小鸡崽子似得。
如今,身形纤长健硕,五官也长开许多。变得十分俊俏,与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秋承尧随意坐上椅子翘着二郎腿,见她发了痴,不禁乐出了声。
“怎么样!二姐姐,我是不是特别帅!”
秋妙菱不假思索,连连点头。
她笑着讲:“还记得,你那时瘦瘦小小的比我这个病秧子都要矮,偏得要跟在我身后,连茅房都不敢自己去,那时,我一个没看住你就——”
“哎哎哎!姐、姐姐姐。”
秋承尧听到自己儿时的糗事,脸一红,马上打断了她,伏在她耳旁,悄声说道:“这么多人在外面听着呢,给我点儿面子。”
秋妙菱没想到自家弟弟长大了后,竟然开始好面子了,但她并不反感,只觉有些憨傻可爱,便扶上他的头,宠溺一笑,应道:“知道了。”
身旁的侍卫看了,都低下了头抿着嘴,窃窃而笑。
秋承尧脸一红,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了!”
话音刚落,小厮急忙从外面跑了回来,嘴里吞吞吐吐的说不清话。
“禀报、报少爷!”
秋承尧攥着拳放在嘴边清咳几声,立马摆正了身板,端起了架子。
“何事啊?”
小厮汗流浃背,有几丝慌乱,“外头,有位商贩求见,看样子来头不小。”
“商贩?糟了…不会是……”
秋承尧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起来,踌躇良久才道:“不见!”
小厮很是为难。
“可是……”
秋承尧眼神飘忽不定,一撇衣袖,慌张将话头堵了回来:“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小厮沉默了半响,才支支吾吾躬身应道:“是……”
小厮走后,秋承尧是一脸的狼狈。
他焦虑挠了挠头,轻声嘀咕道:“可恶!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秋妙菱耳尖听得一清二楚。
“尧儿,怎的了?”
秋承尧怯怯避开视线,笑盈盈开口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已经打发出去了,二姐姐不必介意。”
他双手摩挲,逢迎似得笑眯眯看向秋妙菱。
“姐姐一定累了吧,我给姐姐锤锤肩?”
秋妙菱毫无头绪,瞥了他一眼。
这小子憋着什么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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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达五米的船舱内四角立着乌木的柱子,四周挂金花点缀的壁布与名仕的字画,青色纱帘坠下一颗颗明亮的黑色珍珠,右方的紫檀架上摆着一只漆黑的长刀。
头上的木雕是展翅的雄鹰,微风凌厉。眼里闪着妖异的光,细细一看原是上好的蓝宝石。
下面是一块牌匾,明晃晃写着八个大字:
“金银至上,无利不往”。
小厮抬头四处观望,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个就够他吃上一辈子了。
有许多摆件甚至还是他从未见过的,什么珊瑚、玉石,皆是经过悉心设计的。
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都透露出两个字:奢华。
“咳咳……”
身旁的侍从咳了一声,小厮回神垂首,虚心瞄着身旁两侧黑压压两队的侍从,无一不是身高八尺、魁梧健壮。
灯光昏暗,让人不觉有些压抑,空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难以喘息。
那正座上更是阴沉一片,什么也瞧不清。
“靳爷,人到了。”
小厮手心里冒出了层薄汗,这才知晓,台面上竟还坐着个人,这人正是汴京人人胆寒的‘鬼见愁’:靳昭。
那修长又不失壮硕的身形露了影:
一身玄色的衣袍,衣面上是金丝银线绣成的云纹,鞋上嵌的是金银玉石,皆是价格不菲。
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悬下马尾,如墨如丝。
体态犹如松柏高大挺拔,俊朗的五官如同冠玉,斜飞英挺的眉下,那双细长又深邃的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宛如夜中的兽,不怒自威。
他冷哼一声,嗓音冰冷似那严寒中的冰,吓得小厮不敢再看,伏下的身子又低了低。
小厮面露难色,咽了咽口中的唾沫,道:“靳爷,我们家三少爷说有要事需即刻处理,不若,等他得了空,您再来?”
“好啊。”
对方不怒反笑,但又让人听不出是恼还是乐。
侍卫来势汹汹向那小厮走了过来,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却只是将他请了出去。
靳昭目光冷冽,薄唇轻启,愤道:“撞。”
顷刻间,几十只大船迎风而上,将秋承尧所在的船前前后后都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有一支船先发制人,撞了上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秋妙菱猝不及防,一下摔倒在地,维帽也跟着跌了出去。
不光她,秋承尧、应怜,以及在船上的众人也是如此。
船外,灯火通明,一粗壮汉子喊道:“秋少爷,我们掌柜的既然有事求见,那何不出来见上一见,窝在里面不出声算是哪门子的事?”
秋妙菱闻声,回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承尧偏过头去闭嘴不言,只是将秋妙菱扶了起来。
还未缓过来,便又是重重一击。
众人惊呼,倒在了地上。
一只结实的木凳栽了过来,差点打中了秋妙菱,还好秋承尧护住了她。
秋承尧撸着袖管子就冲到外面去,搁着栏杆气急败坏的骂道:“该死,你!”
那汉子名叫振财。
他见秋承尧怒气冲冲,便冷嘲热讽道:“秋少爷终于舍得一见了么。”
秋妙菱担心自家弟弟得罪了什么人,也跟了出去。
望着四周几十只船,傻了眼。又看到船头,那几支熟悉的旗帜,才明白过来,这是靳昭的商队。
可靳昭的船队,围着她们作甚?
她心中不明,于是又问道:“尧儿,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
秋承尧满脸羞愧,眼睛就是不敢直视她,像做了亏心事,被抓了包。
张张合合的嘴有什么话,即将要吐露出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振财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喊道:“我说大人为何平白抢了我们掌柜的一条船,原来是在英雄救美会佳人啊。”
秋承尧红着脸扯脖子喊道:“你少胡说!敢撞你爷爷我!信不信打你个落花流水!”
“尧儿!”
秋妙菱叫住他,他立刻泄了气,乖乖歇声。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他定是惹了祸事,严声喝道:“你还不说么?你不说,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姐姐!”
秋承尧这才肯招,怯怯的声音瞬间低了许多,“那日,去遇仙楼吃饭,被个混账激了两句,楼上那么多人……我……我……就当了那个冤大头,请楼里的公子哥们都吃了顿饭,但银钱却没带够,就赊了账。”
“那怎的不还?”
秋承尧叫苦道:“还不起啊!那时,连个不认识的人也要来蹭两下,不给便说我瞧不上他,咱们家富养闺女穷养儿那套规矩,你也是见了的,我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才赊账的。”
秋妙菱沉沉叹了口气,“那船呢?”
“这个我是冤的!”秋承尧嘟起嘴巴,委屈道:
“爹爹派我骑着马、带上马车来接你,路上忽然看到有贼人趁着夜色来打劫,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便着急抢了这艘船。”
他接着辩解道:“但是,你也在那条贼船上呀,虽然……我也才知道姐姐换了水路……”
他瞅着秋妙菱凝重的面庞,拽紧了她的衣袖,带了些许哭腔,说道: “二姐姐!我错了!”
“你瞧瞧你,说哭就哭说闹就闹,成什么样子。”
秋妙菱紧锁眉头,又叹了口气,“罢了,你也算个仗义的,若不是你,我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说罢,对应怜使了个眼神。
应怜得以领会,喊道:
“请问,你们掌柜身在何处,我们姑娘有事求见。”
振财命人放下一块又长又宽的木板,当两船的连接处。
见秋承尧与一位面生却貌美的姑娘上了船,努了努嘴。
“没想到,号称‘汴京小霸王’的秋承尧,竟当了回小白脸啊。”
秋承尧听到这话,生了气,回瞪了他一眼。
他竟自掀开幕帘凛然闯了进去,紧接着被群下人团团围住。见不着靳昭这个正主,便怒火中烧,骂道:“我确实是欠了你的,可你又是安得什么心!这要是撞坏了谁,你赔得起么!”
振财没好气地喃喃道:“不这么干,恐怕你要躲上一辈子。”
秋妙菱将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拽了回来,撇了他一眼,又垂着头,将手腕的玉镯取下,递给了身前横眉怒目的振财。
“他野惯了莫怪。”
振财瞅清了秋妙菱的容貌,听她轻声细语同他讲话,一下歇了火,又红了脸颊。幸而长得黑,才未被人发觉。
“哎。”他归顺般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接过玉镯,走到主座的侧方将它奉了上去。
“靳爷,咳咳,这是那位姑娘交上来的。”
靳昭坐姿略显慵懒,眼神却是格外清醒。
他拿过玉镯只是摩了几下,便说道:“成色还算凑合。”
秋妙菱听见暗哑低沉的声色是如此熟悉,神情一顿。前世的回忆又一一浮现在秋妙菱的脑海。
原来真的是他。
她情不自禁的瞧了过去。
站在靳昭身旁的账房先生斟酌了会儿:
掌柜口中的凑合,那这镯子的成色想必是极好的。
扒拉几下算盘,在账上填了个数。
靳昭过了一眼数目,默许了。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曾甩过来,便起身离开主厅,宽大的衣摆随迅疾的脚步而摇曳。
振财说道:“帐算完了,算上租我家一天的船,外加船支保养费、修补费、损失费,刚刚好,不过,若是过后有其他的人为损坏还要另算,明早我们会派人前来查验。”
回头见秋妙菱充溢着情思的眼眸,以为是盯着他瞧的,身子一震,磕磕巴巴问道:“可……可可可有什么异议?”
秋妙菱回了神,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冒昧,便移开了视线,欠了个身。
“没有,劳烦您了。”
说完,便带着闯了事还不甚服气的弟弟离去了。
振财停留在原地,表情木讷思绪万千。
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寻思道:这小娘子莫不是喜欢他罢!
他托着下巴,又纠结的想:可是她不是有那个小霸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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