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这真的是非常糟糕的一天。

早上手术时一助走神,下午被楚江来堵在办公室,最后还差点和不可理喻的病人家属动起手。

临近下班,心情烦躁的楚秋白拒绝了同事一起吃晚餐的邀请,独自一个人走向停车场。十五分钟前,楚江来便来电说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知道了。”当时刚查完房的楚秋白一边应下,一边从住院部绕开办公楼径直去了停车场。他根本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楚江来,所以还是决定避开他。

去停车场的一路上,都在考虑一会儿不能直接回家,还是得去哪开个房间临时入住比较好。

却不料楚江来算无遗策。停车场上,那辆楚秋白用来代步的黑色越野车被四辆陌生车辆团团围住。而那个一脸温良无害却总让他心头发毛的青年人正低着头倚靠在他的车门前看手机。

见他来了,立马抬起头,年轻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

“你不是说你在办公室门口?”

“不这么骗你,你又怎么会上钩?”

充满笑意的一句玩笑话,却成功地让楚秋白打了个冷战。

站直身体的楚江来笑得像个顽劣但没什么心眼的大男孩,见他突然发抖便以为是冻着了,立马脱下外套,把带着体温的夹克披在他肩膀上。

“上车吧,外面好冷,我送你。”

明明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夏天,才下了几场雨,京市的秋天便飞快地来了,满街都是裹着外套瑟瑟发抖的行人。

佑民医院位于京市市中心,正逢晚高峰,楚江来熟练地在拥堵不堪的车道上见缝插针地变道,见楚秋白一直不说话便十分开朗地开口逗他。

“我很听话地睡足了四个小时才来接你的哦!有没有变更帅?”

可楚秋白好像对他的耍宝毫无兴趣,闭着眼恹恹地仰靠在副驾驶座上,默不作声地闭紧嘴巴,只露出上下滑动的喉结和一段颀长又脆弱的脖颈。

“很累吗?”

“嗯。”

楚秋白的话一直不多,对外更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唯独对楚江来一向很有耐心。他异样的寡言让边开车边窥望他反应的青年人微微地皱起眉头。

楚江来是俊美中透着一丝秀气的长相,和楚秋白冷淡矜贵但偏于平和的气质不同,楚江来的下半张脸轮廓流畅度惊人,下巴有些窄,薄唇的唇峰明显得近乎冷峻,因此不笑时便很容易给人一种阴郁锋利的压迫感。

会觉得他阳光、率真毫无心机,亲切可爱又好相处的人,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楚秋白一个。

楚江来去美国的这些日子,美国分部仿佛迎来了一座杀伐果断的屠戮战佛,一时间人人自危。他干脆利落、不近人情的作风的确为家族争取到了绝佳的利益,可同时也得罪了许多人。

在纽约街头接连被举着□□流浪汉死亡威胁后,楚江来身边的安保人员不断加码,现如今,即便在严格禁枪的京市,四处树敌的他也不得不保持着随时有安保队在附近待命的良好习惯。

刚刚在停车场堵住楚秋白越野车的那四辆黑色商务奔驰,现在两前两后地把他们夹在了最中间。

但被严密保护着的楚秋白却似乎对这样的队形表现得非常焦虑,起初他不断用余光去看后视镜里跟着他们的车辆,在明显紧绷地观察了十分钟后,脸色突然变得非常苍白,嘴唇也开始褪色发抖。

楚江来对他不适的原因心知肚明。——二十四岁那年,楚秋白曾遭受过一场绑架,身后那个安保车队的阵型和当年他遭遇绑架时的一模一样。

后来,楚秋白侥幸逃脱。回到家,他对试图接近他的所有人都极端警惕,唯独对楚江来依赖得近乎病态。

楚江来无比享受楚秋白全身心依赖他的状态。讨厌楚秋白提分手,讨厌他和别人结婚,讨厌他不再总用热切的眼神,湿漉漉地盯着楚江来看。

他希望刻意为之的安保阵型,能够唤起兄长对自己的依赖和喜欢。

可这显然行不通。

在等红绿灯时,楚秋白突然不再去看那些保镖车转而闭上眼睛,有些自暴自弃地仰面靠在副驾驶的头枕上。

他双手环抱着的放在胸口,做出一个充满防备的拒绝姿势,任凭楚江来如何费尽力气地同他搭话,也都只用短促的单音糊弄过去。

“秋白哥,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突然道歉让假装闭目养神的楚秋白浑身一颤。

他睁开眼。

“什么?”

“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的。”

原来是这个。

他还以为这个人是突然有了悔改之意,打算同他坦白。却不想还是在拐弯抹角地道一些并不被需要的歉。

“那个啊,没事。”楚秋白重新闭上眼睛。

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好像是右车道上发生了追尾事故。急躁的嘈杂喇叭声让人恶气横生,胸口突然生出一股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楚秋白重新躺回去,再次做出胸前抱臂的防御姿势,“毕竟没和你商量就单方面地决定要分开,还突然结了婚。”

“对不起啊,江来。”

他特地放轻了音量,把分手和结婚都说得理所当然,温柔又客气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来,却又好像真是个十足的、玩弄他人感情的人渣。

楚江来大概有整整三分钟没有说话。

楚秋白已经做好他会立刻撕下面具,甚至就地杀人灭口的准备,可缓缓睁开眼,看到的竟是那个紧紧握着方向盘的青年人红着眼眶呆呆地直视着前方路面的画面。

有这么一瞬间,楚秋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可他知道,他没有。

他们俩之间最大的误会,是楚秋白居然把一只野性难除的狼当做了可以随意拥抱、亲吻的狗崽子。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住处,打开门,楚秋白弯下腰试图在鞋柜中帮楚江来找一双拖鞋。

他这次只身前往京市连个佣人都没带,虽然也请了钟点工但毕竟不熟便不敢轻易让人留宿,这几个月,这间临时购入的平层公寓中就只住他一个。

“抱歉,没有准备客人的拖鞋,你直接踩进来吧。”

楚秋白的生活自理能力同他的医术成反比,找遍了整个玄关柜,把原本整洁的鞋柜翻得乱七八糟,也没能找出一双适合楚江来尺寸的拖鞋。

默默跟进门的楚江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后,越过楚秋白弯着的腰和压得低低的肩膀,眼尖地看到一双浅紫色的女式拖鞋。

“那双呢?”

“那是钟点工阿姨的。”

“那那双呢?”

楚秋白直起身:“楚蓉的高跟鞋,你想穿?”

楚江来一直多云转阴的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意:“我怎么可能穿小姑姑的鞋。”说着他脱掉鞋,赤脚踩了进来。

“地暖还没开,地上很凉。”

“没关系,我不冷。”

环视四周,家具很少,两百多平的空间里只有很轻微的生活痕迹。餐厅的餐桌上放着一包敞口的薯片和小半杯水。

楚江来甚至能够想象出楚秋白因忘记调闹钟而睡过头,没空吃早餐,只能急匆匆拆开薯片胡乱吃两口垫肚子的慌乱场景。

这个看起来对一切都很有办法,没花几年就能在人才济济的外科闯出响亮名堂的哥哥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生活白痴。

没人照顾的话,他可能不出三天就会饿死。——和楚秋白感情最好,只比他大四岁的小姑姑楚蓉曾这样评价。

简单巡视了一圈领地,没再看到可疑痕迹的楚江来稍微放下心。

“去给我倒杯水。”

才刚在沙发上坐定,就被楚秋白理所当然地指使去干活。楚江来立刻站起来,问:“热水在哪里?”

“厨房。”

“我知道,我是说直饮加热的饮水机在哪里?”

“没买那种东西。直接用水壶烧吧,你会的吧?”

在回到楚家之前,楚江来曾过过好几年需要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对他而言用热水壶自然没什么难度。想到楚秋白不知为何微有些哑的嗓子,他还顺便在厨房后储物间的架子上找了包金银花来泡水喝。

端出两杯金银花茶时,楚秋白正靠在沙发上发呆。

楚江来把杯子放到他面前,他便立马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他。

观察着对方青白发灰的脸色,楚江来斟酌着选择了沉默。他在等楚秋白自己开口跟他谈。

实际上,任谁来看他们之间的这次冷战都来的莫名其妙。

最开始的时候,楚秋白只是不怎么回复他的信息,没几天便发展到连电话也不怎么接的地步。楚江来很忙,忙到睡眠时间都要按分钟来计较,但他还是很快就察觉了楚秋白的反常。

那是他花了十几年才终于攻略的重要筹码。

但也正因如此,楚江来更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思考着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楚秋白又究竟知道了什么。可在他想清楚之前,必须亲自去趟美国的行程便已迫在眉睫。

楚江来紧赶慢赶才终于抽出时间可以在临行前去见楚秋白一面,却没想到,当时还好声好气对他说“一路顺风”的哥哥当晚便飞到了京市,并在三个月后和其他女人火速登记结了婚。

沉默地盯着客厅大理石地砖奢华漂亮的纹路,楚秋白久久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尴尬,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的两人就这么捧着杯子对峙。

莫测的寂静中,楚秋白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茶水的热度透过到陶瓷杯传到手掌,烫得人有些发痒。他从没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连和楚江来相对而坐都变成一种煎熬。

“我想说的其实都已经说完了。”楚秋白说,“你来找我,是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对面的楚江来捧着杯子却并没有喝,杯口氤氲的雾气扑在他优越俊美的脸上,让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湿润多情。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觉得呢?”

或许是开了暖气温度开始上升的缘故,楚秋白的鼻尖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扭过头时脖子上青色的血管也变得格外明显。

很久没有拥抱他的楚江来突然觉得有些渴,低下头喝了一口水。

“我不知道。”

他总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楚秋白曾经非常喜欢也十分珍惜这份天真,但现在却觉得有些轻微的厌倦。

事实上,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已经接手家业的朋友们向他提起楚江来。用的大多是“能干”、“冷酷”、“厉害到可怕”这样的词。

而传闻中“残酷无情”的新晋商界暴君,此刻正抱着卡通杯在他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喝水,像个等待老师给出暑期作业批改意见的小学生。

如果说,连这份因为太在乎而生出的拘谨都是演的,那眼前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一点。

楚秋白直愣愣地盯着他。

“秋白哥。”楚江来终于放下杯子,“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他的确很厉害,简直一语中的。

“结婚什么的也只是吓吓我而已。”一直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人,不动声色地微微靠过来,手指理所当然地抚摸上他的头发,“你根本就还爱我爱得要死的对不对?”

楚秋白近乎抽搐般地避开男人正轻轻抚弄着他发顶的手,脸色一下便变得更坏。

因为刚刚保镖车的阵型,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此刻的他正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

楚江来语气平缓但笃定万分的结论,又再次正中那个隐隐溃烂的伤口,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垂死的骆驼才需要医治,而他就是楚秋白的药。

“别再闹别扭了秋白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我都一定改,原谅我吧。”

“哪怕你背着我偷偷和乱七八糟的女人结婚,我也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离婚,我都愿意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犯了什么错误都不知道,就敢夸下海口一定改。真不知道,大言不惭的楚江来和心里还隐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着“如果他愿意和盘托出,向我解释清楚一切,也不是不能考虑原谅他”的自己究竟哪一个更蠢。

明天早上9:30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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