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十点多的时候,被下了第二次逐客令的楚江来以“突然胸口痛到无法下楼”为由赖在他家不肯走。

作为医生,楚秋白半信半疑地给他检查。

仰面乖乖躺在沙发上的楚江来紧紧皱着眉,一副疼到快要断气的可怜样子。

“这里疼吗?”

“疼。”

“这里呢?”

“也疼。”

“那这里呢?”

“疼疼疼!”

“是伴有撕裂感的,放射到后背的那种剧痛吗?”

“呃,被你这么一说,背上也的确是很疼。是放射的那种没错!”

“哦。”楚秋白站起身:“主动脉夹层破裂,没救了,等死吧。”

这个假病人明明前一秒还面色红润地赖在他沙发上看毫无营养的搞笑综艺,却在听到他的逐客令后突然疼得一秒躺倒。

血压心跳全部都正常,却表情夸张地主诉心前区、肩胛区有剧烈疼痛,还放射到后背。

楚秋白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演,冷下来的脸色比外面的夜幕还要黑。

胡闹了半天的楚江来可怜巴巴地爬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上不肯动:“能不能看在我就快死掉的份上,让我在这借住一晚?”

“不行。”

“啊,为什么?”

“这房子我才刚买两个月,你死在这里的话会变凶宅,房价会跌。”

“那我把差额补给你,可以吗?”

“不可以。”楚秋白把他的外套扔给他,非常坚决地下第三次逐客令:“现在,马上走。”

惨遭最心爱的哥哥无情掀下沙发,被外界擅自叫做“商界暴君”的楚江来可怜兮兮地抱着外套,在推搡中一步三回头地替自己求情:“能不能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

“楚江来!”耐心用尽的楚秋白口气严厉了一些:“别说这种话了!你晦不晦气?”

“不是你先说的吗?”青年人嘟囔着小声抗议,却又不敢太大声以免真的惹恼已经在气头上的哥哥。

他如常的可爱和胡闹让楚秋白花了三个月才慢慢积攒起来的坚硬决心,一点一点地土崩瓦解,但仍然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冷硬态度。

在楚江来说出“那如果我乖乖滚蛋的话,你能送我下电梯吗?”这样的话后,坚定地说出了“不能。”

“可是我明天就要出差去新城,要下个月才回来。你真的不送送我吗?”

“我下周四结婚,你这个差出得正好。”

楚江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就不能取消吗?反正都是要离婚的。”

“谁说的?”

“如果你不离婚,那我以后怎么办?况且那个新娘你根本都没见过几面吧,哪可能有什么感情?八成就是她找你形婚,你用她气我而已!”

“别再胡说八道了!”

这场婚姻虽然并非是为了气谁,但本质上也的确是双方开诚布公地谈判后,一拍即合的一场合作。说是利用也全无不对。

被说中的楚秋白把还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楚江来推进电梯,探过身想帮他按去地下一层的电梯键。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说些不切实际的话!”

“那我们说些实在的好了。”

伸出去够按键的手臂被突然地抓住,楚江来手掌干燥温热的温度顺着衬衫薄布隐秘地传过来。

“什么——”

楚秋白吃了一惊。

楚江来紧紧地拉住他,不容商榷地强行按下关门键,让电梯迅速地关上了门。

微微张大眼,惊讶地看着电梯门就这么合上,来不及反应的楚秋白再次被迫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年人同处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

楚江来的神情严肃了下来:“如果你们不是形婚,难不成你打算告诉我你爱她?”

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有厚厚的一沓,楚江来很笃定他俩已经离婚,他不懂楚秋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骗住他,骗住所有人。

“是又怎么样?”被强行留下的楚秋白面色冷沉。

“那我呢?”

楚江来朝他逼近:“你还爱不爱我?”

在明亮的电梯镜面中,楚秋白看到了自己故作镇定而仓皇的脸。

爱不爱?

他无法回答。

如果不爱,大可不必避之如蛇蝎。

“楚江来......”

“你回答我!”

青年人陡然大起来的声音和逐渐红透的眼眶,都让楚秋白说不出话。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也正是因为无法自我欺骗他才不得不离开江沪,背井离乡地孤身来到京市。

他承认,哪怕那些可怕的证据全部成立,他也没办法在感情方面立刻止损。

是,他的确感到心灰意冷,但根本无法马上就变得不再爱楚江来。

如果说张弛有度,嬉笑耍赖的楚江来已经让他觉得棘手,那此刻眼眶湿润,连鼻尖都微微泛红的楚江来对他来说便更加致命。

心脏在一阵酸麻中震颤着,如同被被泡了强酸坚硬钢铁,迅速地腐朽,徒留下一阵软弱的呻吟。

世界上任何钢铁意志都会因这种直击头顶的酸楚而彻底软化。

楚秋白绝望地发现,高明的理智在愚蠢的爱意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哪怕证据确凿,哪怕板上钉钉,只要楚江来真情实感地追问,言辞恳切地哀求,那么,所有由理智构建起的推理与假说就都顷刻变得不再成立。

只想听他自己说,想听他亲口解释,哪怕理由与动机再阴暗,只要楚江来承认并给出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也愿意试着理解与原谅。

彻底心软的楚秋白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只是得到了零散的证据就编出可怕的故事,因此冤枉了对方。

面对眼前这年轻俊美又情真意切的脸孔,楚秋白不禁在心里苦笑,真是色令智昏。

“楚江来。”他说:“我结婚的确是因为对你失望。”

红着眼的青年人一愣,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率而感到讶异。

“偶然间了解了一些事情,突然觉得很失望,所以才想要跟你分开。结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你说的或许没错,我确实还没有那么爱我现在的太太,但既然我娶了她就会实现对她的承诺,我愿意——”

“所以,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一时冲动就讲出心声的楚秋白无从否认,只好说:“让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

叮——地一声,电梯已经到了负一层。

电梯门向两侧缓缓地打开,楚秋白站在原地没动:“好,那我不说了,你回去吧。”

楚江来像座山一样地堵在门口,顽固地摇头:“我不走。”

沉默的对峙下,被阻挡的电梯门发出尖锐漫长的提示音。

“别挡着门,很危险!”

“你这么担心,是不是代表你还爱我?”

明明长了一张很聪明的脸,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问一些看起来很笨拙的问题。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你是我弟弟,就算分开,难道我就会不管你,随便你胡闹吗?”皱着眉把占着门的楚江来用力地推出电梯,楚秋白冷冷地说:“堵着门问这些,如果电梯系统失灵,门关起来把你夹——”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就算把我夹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等待超时,电梯门再次缓缓地合上。

楚江来一把按住门,那道缓缓合上的缝隙顿时一下子又大开。

“那你出来,我们好好说。”

本来打算在家门口就把人撵走,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和对方一起并肩站在了负一楼大堂。

楚秋白对自己的心软与不果断感到灰心。

自从楚江来本人出现在他面前,事情的走向便再也不受他个人意志的控制。

地库大堂明亮的灯光下,楚江来的眼睛看起来好像不再那么红,但湿润的瞳孔和紧抿的嘴唇都使他身上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矛盾感。

“你说你是因为失望所以才决定和我分开,可你为什么失望?”

面对这样的楚江来,楚秋白不想说谎。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你自己回去想想。”

又在地库耗费了快半小时,终于得以独自回到家中的楚秋白脑海里还浮现着楚江来那副不情不愿的可怜脸孔。

临走前,这个最近在行业内大杀四方的青年人还在找借口装可怜。

“哥哥,我能住下吗?我定的那间酒店房间风水不行,可能闹鬼,我只在那睡了一下午,现在头就好疼。”

怎么会有人可以用那么真诚的表情,鬼扯出如此离谱的理由?

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想到这里,楚秋白不自觉地就有些想笑。

余光瞥到电梯的镜面,镜子里那个嘴角上扬、表情舒缓的自己笑得像个捡到宝的白痴。

楚秋白一下打了个冷战,像陡然从噩梦中惊醒,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

面无表情地回到家,发现被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正震动个不停。

楚秋白拿起手机,来电人是楚蓉,在此之前她已经打来了好几通。

“你在家吗?”楚蓉语气轻快地问。

“在。”

“我和你说个八卦!”电话那头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姑兴奋又神秘地告诉他:“听说你家的那个小兔崽子扔下一整个项目组飞回了国!”

“哦。”

见他反应冷淡,态度热切的楚蓉不由“咦”了一声,又问:“‘哦’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那你快告诉我他这是要去哪儿!我和Fiona打了赌,我赌楚江来这次是后院失火,回国来灭火的!谁让他在纽约同时和那么多女孩子约会来着!”

“Fiona是八卦杂志社的那个吗?”

“是啊!”

“你别总是交一些奇怪的朋友。”楚秋白有些疲惫地说。

“什么奇怪的朋友啊!那是我一起嗑cp的姐妹!你不懂!八卦是人性之本好不好?纸是包不住火的!再说了,要不是我八卦,你这个当哥哥的大概还不知道你那可爱乖巧的纯情弟弟,实际上受欢迎得不得了吧!”

“到纽约都能大杀四方,迷得那些女孩子都追着他跑!不愧是我的侄子!”

明天早上9:30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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