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退了,温瑾笙已能够下床走动,还没有等到漪澜宫的消息,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温瑾笙这样说服自己。
全府上下都以为二娘子这样神志涣散、食不知味,是这场病所致,殊不知卓氏一门暗地里又踢到了阎罗殿的大门。
就在温瑾笙卧床期间,姚佩兰请了许多京中世家名门的女眷来吃冰酒纳凉,知道卓家小四封了妃,各府娘子们都愿意与卓家往来,当然没有人空着手来,卓景琛私下跟温瑾笙念叨:“大嫂就是惦记那些礼物。”
温瑾笙劝他说:“做的若不过分,就随她吧。有时候太谨慎,倒会适得其反。”
小妹被封了妃,府里一点喜庆的氛围都没有,也是一种不敬。卓景琛懂。
三日后,适逢卓景颐祭日,每年的这日,卓家大大小小一众人,一齐到西山杏子林给二郎扫墓。
今年二娘子封了一品诰命,四小娘封了妃,卓府添了两桩光耀门楣的好事,当然也急着到二郎墓前禀报,特别是俞伯。
姚佩兰也很上心,毕竟这些年她执掌中馈,长嫂如母,每每到二郎墓前,几个孩子的情况,从来由她说与二郎听。
卓景琰和江月楼每回都心不在焉的,按理说大郎是二郎同母兄长,比别人都要近一些,可从小活在二郎的阴影底下,他对这个弟弟是怨气多过感情。
至于卓景琏与卓筠念,二郎走的时候,他们尚在襁褓,现在提起这个二哥,两个小的全无印象,最后下来,整个卓家只有卓景琛和卓婧娴跟二哥感情最好,可惜如今小四身份太尊贵,不能出宫,只能由二嫂代替上一炷香。
一应用物打点妥当,马车临行在即,不知打哪儿跑来一个童仆,举着封信笺找到卓府门下。看见府上的主子都上了各自的马车,便问看起来就像是管事的俞伯,“敢问贵府二娘子坐哪辆车?”
俞伯警惕,问他何事,童仆说有封信是给二娘子的,俞伯问何人的信,童仆说写信的人只说二娘子看了便知。俞伯看了看他手中那信,倒是没什么可提防的,接过后给了童仆两个铜板,走到二娘的马车旁,扣了扣窗棂。
绿芜探出头,俞伯解释了两句,将信笺递给了绿芜。
随车的行头检查妥帖后,俞伯上了打头的马车,一连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朝着西山驶去。
一个时辰后,车队终于到了杏子林,大房的婢女搀着姚佩兰落车,江姨娘挽着大郎落车,柳婆儿不停地喊着“慢点慢点”,两个小的根本不听,猴子般的跳下马车,绕着杏树追逐嬉戏。
卓景琛一落车,就往温瑾笙这边来,见她搭着绿芜的手从车上下来,脸色仍不太好,关心问道:“可是路上太颠簸?二嫂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温瑾笙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一时说“没有”一时又改口说“是有些颠簸。”
她这份心神不宁敢在今日这样的日子,卓景琛也没多心,每年来看二哥,二嫂都哭的肝肠寸断,今年还赶上热症初愈,他叮咛道:“二嫂一会儿莫要太伤心了,当心身子。”
主仆十数人缓缓走到墓前,以卓景琰这个大哥和姚佩兰这个当家主母为首,齐齐跪了三排,奉了盛开的兰花,摆了贡果和二郎最爱的玉酝春,最后燃香三柱。
每年来上完香,也顺带踏青,祭拜完,大郎和江姨娘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寻乐去了,徐婶儿和柳婆儿两个追着玩闹的五郎和六小娘,俞伯守在树下乘凉的姚佩兰身旁,也为大伙准备着带出来的午食和菊花酒。
温瑾笙蹲在小溪旁洗着手中的绢帕,想到慧妃那信笺上的内容,实在是担心。
慧妃谨慎,刻意用了许多暗语,温瑾笙是事情的亲历者,当然看得懂,可她不明白,官家这是要追究,还是不追究?若要追究,怎还晋了婧娴的位份,若不追究,要见她做什么?还不能被人知道?
“二嫂在想什么?”
温瑾笙被卓景琛的问话打断,这才发现自己的绢帕已跑到他的手中。
原来刚才她晃神,没察觉绢帕早就顺着小溪流走了,卓景琛在下游牵马儿喝水,正好看到,给她捞了上来。
温瑾笙从他手里接过绢帕,什么也没说,她望了望远处的卓家众人,缓缓起身:“我再去跟你二哥说几句话。”
这意思是不要旁人跟着,她要和她的夫君说悄悄话,卓景琛轻轻叹息。
墓碑前,温瑾笙纤薄的身子蜷跪着,葱白的玉指沿着碑上的金漆篆刻,一撇一捺地往下轻抚着。
“景颐哥哥,我害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不在,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
远处溪旁,卓景琛望见了墓碑前颤抖的背影,他就知道,二嫂又哭了。
*
到了信中约定这日,温瑾笙带着绿芜出了卓府,在天宁寺的禅房与漪澜宫出来的小内侍接上头,小内侍带了一套干净的内侍衣裳出来,温瑾笙换上后,又接过小内侍方才给慧妃买的胭脂,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独自一人出了天宁寺,往敬华门走去。
到了宫门前,温瑾笙不慌不忙地出示了漪澜宫班值腰牌,说出宫给慧妃娘娘买胭脂回来,守门的侍卫放了行,温瑾笙顺利进了皇宫,往漪澜宫走去。
梨儿守在宫门等,看见了小内侍装扮的温瑾笙,一路迎上去一边掩护道:“快点快点,慧妃娘娘等着胭脂上晚妆呢”,一边拉着温瑾笙快步进了偏殿。
“二嫂!”
进到殿中,见慧妃明显异常慌乱。
温瑾笙一边安抚她一边问:“他今日来嚒?”
慧妃点了点头。
温瑾笙道:“来的路上,我眼皮直跳,可既来之则安之,他要问罪,横竖一颗头颅拿去,他若要牵连一个卓家的人,我温瑾笙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没想眼下容不得她们继续猜,宫外几声接连传递的“官家驾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慧妃与温瑾笙齐齐跪在殿中,垂面静候。
诚宗走到偏殿外,看了一眼梁猷,梁猷会意,跟梨儿吩咐“去把慧妃娘娘喊出来,另外,吩咐你们漪澜宫的人,这偏殿,谁也不许进来。”
梨儿领命,进到殿中唤了慧妃出来。
慧妃走到院中,在诚宗面前跪下,“官家,臣妾二嫂也是冤枉。。。官家开恩啊。”
只刚才一眼,慧妃就确定诚宗的面色不好看,她甚至还看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怨恨,她觉得诚宗并没有作罢。
“慧妃这样问,就不对了。朕是何人,漪澜宫是什么地方,天子临幸漪澜宫,你要朕开什么恩?”
慧妃顿了一顿才听懂诚宗话里的意思,她跪着爬到诚宗脚畔,扯住他龙袍一尾哀求道:“求官家。。。求官家放过我二嫂,官家要人服侍,漪澜宫还有臣妾在。”
诚宗顺着袍尾拉过慧妃的手,捏在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慧妃说的话,朕听不懂,服侍朕的,不是朕亲自封的慧妃,还有谁呢?”
慧妃这才明白,诚宗叫她把二嫂请进宫,又不能被人知道,是何用意。
他要二嫂替自己侍寝!
不,二嫂不能被他这样欺辱。
可诚宗将慧妃的手狠狠一甩,慧妃被摔在地上,梁猷在一旁劝道:“慧妃娘娘,事已至此,您就别喊了,给外头任何一个人听到了,怕是要有人头落地的,惹怒了官家,到时候人头落地的是外头的奴才,还是殿里头那位,可就不好说啦。”
慧妃听罢一惊。
一旁的梨儿听到这话,吓得忙去检查偏殿的门可有关好,确认关好了后,又跑回到主子身边劝道:“娘娘,您不能跪在这儿”梁猷倒是不拿架子,和梨儿两个一边儿一个,搀着双腿发软的慧妃进了一旁的静室。
温瑾笙跪在殿中等了好久,终于,殿门开了,一抹甘松香气迎面飘来,接着是一片巨大的黑影投过来,温瑾笙整个身躯掩埋在黑影之下。她不敢抬头看,只看见一抹苍黄锦缎摆荡,她依着宫规问了圣安。
诚宗见跪着的小娘子仍穿着内侍的衣裳,衬得人更加娇小纤薄,跪在浮动的灯影里,像枝摇摇欲坠的梨花。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油灯,觉得它多余,一挥手,不知投了什么出去,油灯灭了,整间殿暗了下来。
诚宗并没有喊“平身”,所以温瑾笙还跪着,只是周遭忽然一暗,她身子颤抖了一下。诚宗缓缓俯下身,猛地一扯,扯掉了温瑾笙头上的内侍纱帽,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泄下,带出一片清幽的茉莉香。
温瑾笙心里一记抽搐,她再也忍不住了,抬头望去。
瞬间,眼前一黑,不知诚宗用什么东西蒙上了她的眼睛,迅速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官家?”
温瑾笙发出一声疑问,殿中本就暗了下来,又蒙了一层绢丝,她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嘘~”诚宗将食指按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温瑾笙跪着的身体向后避了避,这动作太暧昧,不该发生在他和她之间。
还没等她再做反应,诚宗一把将她从地上抄起,扛在肩头,走向屏风后。
温瑾笙此刻终于意识到诚宗召她进宫的用意,她在他肩头挣扎喊道:“官家不能这样,臣妇是命妇,是孀妇。”
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诚宗大笑两声,温瑾笙打了一个激灵,这声音竟有些耳熟。
接着,诚宗便将温瑾笙摔在榻上,若不是榻上柔软,她一定被摔成了两半。
诚宗倾身压上去,贴在她耳边道:“好一个孀妇,那晚你扯朕龙袍的时候,可想过自己是孀妇?”
温瑾笙忽然不再挣扎,也不解释那晚自己的行径,竟问道:“你是谁?”
诚宗钳着她的双手绕过头顶,一双唇蹭着她的脸颊,笑了笑,气息吐在她脸上,“问得好,那晚你吻朕的时候,口中喊的是谁?”
温瑾笙越来越怀疑,她试图挣出一只手去扯自己眼睛上的绢丝,可是挣不出。又听诚宗道:“今日你再好好服侍朕一回,朕若满意,便不追究你身为遗孀,不守节烈,诱惑天子之罪。”
“不!”温瑾笙摇晃着脑袋道,“官家不能这般羞辱臣妇,臣的先夫,是保卫大昭江山的英雄。”
诚宗听言脸色大变,“卓景颐?”
温瑾笙不提还好,一提,诚宗反而怒了。
“英雄?朕看他是夺人妻的强盗!”
诚宗气不过,含住温瑾笙的唇,蛮狠地撬开贝齿,温瑾笙抵抗不过,反口一咬,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咬破了诚宗的唇。
可也就是因要张口咬他,被他趁机探入,贪婪的索取,诚宗吻的迷乱,手下一时失了警觉,温瑾笙趁机挣脱出一只手,撤掉了眼上的绢丝。
“沈易?!”
即使两张脸近到失焦,即使对方龙袍加身,温瑾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是她恨了八年,也念了八年的沈易。
“啪!”的一声,温瑾笙用尽全力,拿刚才挣脱出的那只手刮了过去。
诚宗捂着脸,怔住了。
温瑾笙趁机从他身下爬出来,躲进拔步床靠里的死角,恨恨地盯着他,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你打我?”诚宗质问,声音里竟然是委屈,还将“朕”换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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