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慧嫔晋封4

卓景琛下了直回来,见府里下人各个匆匆忙忙地,随手截了个童仆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童仆说:“一件天大的好事和一件不怎好的小事,三郎要听哪个?”

卓景琛皱眉道:“一件一件说。”

童仆将四小娘进封慧妃和二娘子高烧的事,一一禀报于卓景琛。

纵使晋封妃位这样天大的好事,和温瑾笙发烧比起来,卓景琛就像是没听见似的,急问:“好端端的怎么发起来烧来?”

童仆说:“听绿芜姐姐说,早晨从漪澜宫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具体的,三郎您还是问问绿芜姐姐吧。”

卓景琛打发了童仆,径直进了慎言堂,正撞上绿芜端着温瑾笙用过的药碗出来,见到卓景琛,绿芜托着托盘的手微微抖了抖,强自镇定,行了礼:“三郎下直回来了。”

卓景琛望了一眼空碗,问:“喝过药了?”

绿芜心虚地点点头,卓景琛绕过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埋怨着:“我看这二嫂是和宫里头犯冲,每次回来,一回比一回难受,这大暑的天气,怎的就烧起来了。”绿芜绕道前头拦住他:“娘子刚睡下,三郎别吵她了。”

卓景琛不放心,道:“好绿芜,我进去看一眼就走,我不吵她。”

绿芜因惦记着尽快去后厨销毁药渣子,便没再跟卓景琛周旋。

下午温瑾笙烧起来,绿芜给端来徐婶儿熬的袪热药,刚喝了一口,温瑾笙突然将药搁下,不愿再喝,把绿芜唤到身边,贴着耳朵吩咐她去熬一碗避子汤来,绿芜听罢手里的冰帕都掉在了地上,低声惊问:“我的娘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温瑾笙无意解释,只催她速去办,怕迟了就晚了。她因害怕别的药会干扰避子汤的药力,不愿再喝那袪热药,以至这烧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绿芜端来避子汤给温瑾笙,看她饮得决绝,像一心求死的人得了砒霜一样。绿芜心里担心,不停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温瑾笙只顾叮嘱她,此事绝不可被府中任何人知道。想了想,又补了句“特别是三郎。”

卓景琛走进房中,见温瑾笙躺在床上,微蹙娥眉,面色凝重,想必是极不舒服。他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的冰帕,已经有些温热,便拿了下来,又从桌上的冰盆里取了一条新的,绞干了替她敷上。

温瑾笙重获一抹冰凉,微微动了动身子,没醒,嘴里轻声呢喃着什么,似是在做梦。

“二嫂说什么?”卓景琛听不清,将耳朵贴近了些。

“景颐哥哥,我又做错事了...又做错了...”

卓景琛挪开身子,看着温瑾笙那张似是在认错的脸,轻声叹口气,给她掖了掖被角,便离开了。

二郎走了七年了,二嫂还是会梦到他啊。

卓景琛回到东上房,窗外人来人往地吵得他心烦。

他推开一扇窗,问路过的两个女仆,“又是在忙什么?”

女仆喜盈盈笑道,四小娘封了妃,大娘子说要好好庆祝庆祝,三日后要在园子里请客呢。

“知道了,去吧。”

卓景琛又把窗牖关上。

两个女仆相互撇撇嘴,三郎向来性情冷僻,对府上的事爱搭不理的,她们早就习惯了。不过这回是四小娘,他的同胞妹子,他竟也这样兴致缺缺的。

关上窗,卓景琛直接倒在罗汉榻上拿靠枕闷着头,早就跟大嫂说过,卓家不管遇到什么事,切忌张扬,封妃已经很惹人议论了,她倒好,还摆起宴来了。

要不是二嫂病下了,她肯定会阻止大嫂的。

*

“赏了什么?”

李逢馨从蔷薇架下的秋千上跳下来,一副被气到的样子。

冯恩把慧妃娘娘今儿早上得的赏赐一一报给李逢馨听,报了好长一串名单。

“凭什么?”李逢馨不解,“皇兄都没见着她人,怎么还赏她东西?”

“不仅赏了东西,还进了位份呢,如今已是慧妃娘娘了。”

李逢馨生在后宫,长在后宫,虽仅有七岁,却对后宫女人的位份了如指掌。

“这么高?”她惊讶道,“那以后岂不是更嚣张了。”

冯恩笑眯眯道:“其实奴才看,慧妃娘娘人挺好的,说话慢声细语的,和和气气的,一点也不嚣张,就只是她母家那位二娘子不好惹些罢了。”

“我说的就是她。”李逢馨哼了一声,“慧妃是她的什么?”

冯恩道:“嗯。。。是小姑子。”

李逢馨道:“她小姑子进了位份,她不是更嚣张了吗?”

冯恩纳闷道:“公主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惦记一个人这许多日。”

“谁惦记她了!”李逢馨更急了,怒道。

冯恩连声嗨嗨,“公主跟她置什么气呢,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再说,她什么身份,公主什么身份,说不定以后再也碰不到了。”

“那正好!”李逢馨道。

这时,慈恩宫的内侍来通传,说太后诏十公主过去问话。

冯恩道:“惨了惨了,太后一定是要追究昨儿个晚上的事。”

李逢馨白了一眼他,“没出息,有我呢,还能怪到你头上?”

进了慈恩宫,李逢馨见太后不像往日那般伸出胳膊迎她,便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昨日漪澜宫这鸳鸯局是太后布下的,老人家今早醒来自然要问结果,这一问才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被这小宝贝搅黄了。

“在乐章宫里胡闹也就罢了,就算在哀家的慈恩宫胡闹,哀家也能护着你,现在可好了,都敢在后妃宫里头兴风作浪了?”

李逢馨哇地一声哭出来,太后差点破了功,这都还没开始骂呢。

李逢馨跪在太后脚底下,抱着她的大腿:“馨儿不是故意的,馨儿只是不想慧妃娘娘给皇兄生小宝。”

太后听了很惊讶,问:“小宝多可爱,咱们李家正需要好多好多小宝,馨儿这是为何。”

李逢馨抽抽搭搭地说:“不是已经有了大皇子嚒,多一个小宝出来,会跟他抢母后的。”

李逢馨伤心归伤心,很会转移矛盾。

太后被逗笑了,可又觉得这孩子话里头,也蕴含着天家的悲哀,若生出来的小宝是男的,大皇子作为嫡储,到底是多了一个兄弟,难道抢的会是她这个皇祖母的宠爱?

太后终于伸了伸胳膊,李逢馨十分有眼力见儿,立即爬起来钻到了太后怀里,直把眼泪往她袖袍上蹭。

装可怜,惹人疼,是这位十公主与生俱来的天赋。

太后拍着她的小背,语重心长地道:“馨儿想错了,这位慧妃娘娘生的小宝,没有资格跟大皇子抢东西。”

李逢馨一脸天真,“这样哦。”她确实也不懂母后话里的深意。

太后点点头:“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想生就生吧。”李逢馨这话说的,就跟她允许了,皇帝才能和妃子生孩子似的。忽然,她又问太后:“那生出来的小宝要是个小娘呢,会跟馨儿抢母后吗?”

太后连连大笑,“天底下,谁也不能跟馨儿抢母后,你皇兄也不能。”

一旁的老嬷嬷也跟着太后笑,“十公主体谅体谅太后吧,咱们官家从前做瑞王的时候,怎么劝也不愿娶妃,登基后,别别扭扭地立了后,立了后之后吧,又一百个不愿选秀,更别说生小宝,这些年,让太后操了多少心,好不容易这两年才懂些事,东西十二宫直到去年才勉强住满了,谢天谢地,高贵妃有了大皇子。可这一个大皇子哪儿够啊,官家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先帝二十八的时候,官家都会骑马啦。”

李逢馨趴在太后怀里听着老嬷嬷絮絮叨叨,反问:“二十八怎么啦?我出生的时候,父皇不是过了六十大寿啦?”

这话一出,太后脸上有些尴尬,老嬷嬷赶紧拉着李逢馨下来,“天气热,别黏着太后,公主回乐章宫玩罢。”

“母后答应不生馨儿的气了馨儿才走。”李逢馨摇着太后身子。

“不气了不气了,哀家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摇,乖,快回去吧。”

*

两日后,正如大常侍梁猷宣赏的时候所言,“官家得闲,会再来的。”

此刻慧妃跪在殿内,恭候圣驾。

片刻后,一抹褚黄映入眼底,慧妃没有抬头,直接道:“臣妾恭迎官家,官家圣安。”

前方身着龙袍之人既不应声,也不扶她,只停了片刻,接着往一旁的罗汉榻上一坐。

慧妃心知,这一关难过,想起二嫂的话“婧娴,你一定可以。”她心中有了些勇气,转动着跪在地上的双膝,好让自己正对着诚宗,不过双眼仍盯着地上的莲花纹地砖。

“抬起头来。”

慧妃听到一声清悦而磁性的男子声音,她缓缓抬起头,又看到一张极其舒俊明媚的脸。

同样,罗汉榻上的诚宗也在打量着慧妃,中规中矩的样貌,略显柔弱,脸色有些苍白,听说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恐怕这两日过得更是胆寒。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估摸着会让她更加心惊肉跳,只好对不住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

慧妃答:“臣妾卓婧娴。”

“婧娴。。。是个不错的名字,”诚宗起身,绕着慧妃转了一圈,仍是在打量。

“人。。。也不错。”

“谢官家夸奖。”

“可惜了。”

诚宗这一句,慧妃身子一凛。

他还是没让她平身,接着道:“可惜要被你那位不守妇道的二嫂害惨了。”

“官家。”慧妃再也镇定不了,“二嫂一向克己守礼,她并非。。。”

“克己?”

诚宗蹲下身子,逼近慧妃的脸,慧妃在他脸上看到方才不曾看到的狭味。

“要不要朕仔细跟你说说,那日她是如何克己的?”

慧妃顿时恐惧不已,她知二嫂受那药物摆布,且二嫂也跟她说过,是她主动的,二嫂甚至说,是她强迫官家的。

“她可是大昭朝一品命妇,是已故洛阳节度使卓昌岚的儿媳,是洛阳军少将军的遗孀,半夜里趁着朕临幸后宫,假冒后妃,勾引朕,魅惑朕。慧妃,你知书达理,你觉得该怎么判?”

“二嫂没有!”慧妃根本无从判断诚宗这些话里的情绪,一心急着辩驳:“官家明明知道她不是臣妾,也明明知道二嫂她喝了。。。喝了。。。”

慧妃这才意识到,她不敢说。

“喝了什么?”诚宗那双冷冽的眼睛直盯着她。

慧妃眼泪滚了下来,胆敢污蔑太后在嫔妃宫里头下药,同样是死罪。

慧妃连忙磕头,不住地磕头,“求官家开恩,可怜我卓氏如今一群妇孺小儿,家中弟妹年纪还小,不能没有二嫂。”

诚宗笑了笑,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他坐回到罗汉榻上,温声道:“起来吧”,还拍了拍另一边,示意慧妃坐过去。

“谢官家。”慧妃仍在发抖,起身走过去,沿榻而坐。

诚宗拿起几上的一把慧妃平日用的团扇,仔细瞧着上面绣着的竹节,缓缓道:“前几日,册封你之前,庄嫔的父亲庄向熙,在凉州替朕查剿了三百万两赃款,按例,朕该抬一抬庄嫔的位,可这妃位如今只有一个空缺,抬了你,她就没有了。”

慧嫔听不出诚宗这话里的意思,作势又要跪下去,被诚宗拦下,“坐着说。”

“臣妾只求官家开恩,不要降罪臣妾二嫂,臣妾愿意把位份让与庄嫔姐姐。”

诚宗笑了,“君子一言,还驷马难追呢,更何况朕是天子。圣旨都到你漪澜宫两日了,哪有作废的道理,朕跟你说这些,是要你感恩。”

慧妃抬头望着诚宗,不明所以。

诚宗道:“都说你们卓家手足情深,朕刚才就是想看看,到了危难关头,你当如何。很好,你没有只顾撇清自己。”

慧妃不懂,当如何做反应,才是所谓的只顾撇清自己,难道说,漪澜宫不曾有人在酒水做手脚,是二嫂不守妇道?难道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难道真有人会这样?

她又想到诚宗那句“要你感恩”,随即道:“臣妾日日念着官家圣恩。”

“那就好,”诚宗笑了笑,“过两日...你把你二嫂请到漪澜宫来。”

慧嫔一惊,抬头问道:“官家不是不怪罪嚒。”

诚宗皱了一下眉,“所以才让你‘请’啊。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朕又不能吃了她。”

慧妃见诚宗脸上闪过一丝邪魅,又见他起身,正准备跪安,诚宗又道:“对了,你接她进宫,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吧。”

诚宗在慧妃的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像极了一个出了难题的先生在鼓励他聪慧的学生,甚至有些亲昵。

慧妃一时愣在那里,竟忘了跪安,待反应过来,诚宗早已出了漪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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