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慧嫔晋封

太后抚在诚宗脸上的手立刻不翼而飞了。

“哎哟,让哀家看看是哪个小懒虫昨日没来请安。”

太后伸出的两条胳膊接住了飞扑过去的李逢馨,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

李逢馨小口抹了蜜似的,几句话说的老人家笑的睁不开眼,完全忘记了要追究她昨日没来请安。

诚宗在一旁含笑看着,这小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刚才还令人发寒的母后顷刻变成慈祥和蔼的老妇人。

“馨儿,别腻着母后,过来坐好。”诚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不嘛,馨儿挨着母后坐。”李逢馨小小一只,哪里都挤的下。

坐定后,她道:“母后,馨儿今日在苦恼,要送什么礼物给大皇子殿下。”

太后饶有兴致:“可有主意了?“

李逢馨眨着大眼睛:“刚才有了,但不能说。”

太后道:“如今馨儿做了小姑母,要疼小侄儿哦。”

每当李逢馨说话时眼睫一闪一闪的,诚宗就怀疑她暗地里藏着什么骗人的鬼把戏,这种感觉,令他似曾相识。

李逢馨跟太后腻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诚宗与太后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李逢馨走在回乐章宫的路上,想起方才在慈恩宫门外,听到太后和诚宗讲到慧嫔。

她跟司琴叹道:“那慧嫔娘娘不是早就进宫了吗,之前也没听谁提起过她呀,怎么现在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她的名字。”

李逢馨嘴上说的是慧嫔,心里好奇的还是慧嫔那个凶巴巴的二嫂。

“公主去了一趟慈恩宫,可有主意了?”

司琴问的是给大皇子殿下送周岁生日礼的事。

李逢馨勾勾手指,司琴凑上耳朵,“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母后要让皇兄和那个慧嫔娘娘生小宝。”

司琴没觉得这有何特别,后妃为天家延绵子嗣是本分,太后敦促也是正常。

“公主多了一个小侄儿或小侄女而已嚒。”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李逢馨最担心的是,后宫小孩越来越多,以后谁还记得她。

“公主是何意?”

“这就是我送给大皇子的礼物呀。你说,我这个做姑母的,是不是很够意思?”

司琴还是不懂:“礼物?什么礼物?“

“哎呀,笨死了。”李逢馨道,“自然是不让慧嫔娘娘给皇兄生小宝啊,大皇子少了一个将来跟他抢

如意柄的弟弟,这不是大礼是什么?”

司琴一脸震惊:“公主想做什么?”

李逢馨煞有心事地垂着眸往前走,嘴里念叨着:“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

卓景琰与江月楼的儿子名唤卓子添,从生下来起,就养在姚佩兰房里。

江月楼去看儿子的时候,没少被姚佩兰甩脸色。

姚佩兰倒是没有把对江月楼的怨气转移到小子添身上,她知道那样,温瑾笙绝不会做事不理,只是平日里,她总是忍不住当着小子添的面说江月楼的坏话。

小子添正处在爱学大人说话的年纪,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日,江月楼第一次听见自己的亲生儿子鹦鹉学舌,说的都是姚佩兰日常骂自己的那几句。

她彻底怒了,冲到东上房门外破口大骂,把昔日在楼子里和其他娘子抢恩客的劲头端了出来。

消息传到了慎言堂,温瑾笙带着徐婶儿和柳婆儿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如今这里是靖国公府,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辱了门风。

这回,她听见江月楼骂的乃是姚佩兰教唆卓子添不认亲母,姚佩兰有损阴德,姚佩兰自己生不出,就霸占着别人的。

温瑾笙听着那些话有越来越难听的趋势,姚佩兰是大房里的嫡母,也是整个卓府的长嫂,卓子添作为卓家唯一的孙儿,养在姚佩兰膝下本是无可厚非。

其实温瑾笙平日也不喜姚佩兰欺负江月楼太甚,因此江月楼耍些小脾气,她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她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一声令下,命徐婶儿和柳婆儿把江月楼架回了房。

此刻,温瑾笙坐在八仙桌旁,默默地看着江月楼匍匐在床上哭,哭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产,姚佩兰嫌她脏,奶水都不给卓子添吃,也哭她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那些话,死了的心都有了。

温瑾笙很有耐心的等她发泄完,才道:“大嫂纵有不是,到底也是当家主母,江姨娘这样撒泼,又站得住几分理?我也知大嫂教子有些偏差,江姨娘放心,等子添开蒙后,我会给他请先生,这孩子聪慧,不是大嫂几句闲言碎语就能教坏的,反倒是江姨娘,一言一行孩子都看在眼里,像今日这样,即便没有大嫂那些话,孩子又能如何想你?”

江月楼止住抽泣,捂着面孔道:“我就知道,二弟妹平日懒得理会府里的琐事,可真到有事的时候,二弟妹一定是最明事理的那个。我就不明白,难道就因为她姚佩兰死了儿子,整个卓家就欠她的嚒?老将军和夫人明明把卓府交给二弟妹,可二弟妹一甩手,让她姚佩兰来当这个家,我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到了这会儿,江月楼已经干打雷不下雨了。

温瑾笙原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此时移到了桌上放着的石榴玛瑙上,想是卓景琰近日入手的好玩意。

“子钰,是卓家的长孙,当年确实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他,若说是卓府对不起大嫂,也不为过。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种悲痛江姨娘是不会懂得。”

温瑾笙盯着那颗好看的玛瑙,缓缓道。

江月楼说话本就不爱过脑子,这儿才意识到,温瑾笙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她当然更偏袒姚佩兰。

于是江月楼捧高踩低:“哎呀,我不是要惹二弟妹伤心,只是,同样没了孩儿,二弟妹怎的就不像她那样变本加厉。”

“月楼!胡说什么呢?”门外传来中年男子训斥之声。

温瑾笙见是卓景琰走了进来,起身行了礼:“大哥回来了。“

“二弟妹好。”

卓景琰对着温瑾笙是满面春风,一转过头,就瞪了一眼江月楼,示意她刚才口不择言。

温瑾笙对卓景琰这种假正经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不过她每次看见他,难免感慨他们卓氏一门的儿郎各个遗传了卓昌岚的好相貌,即便是卓景琰这样的败家子儿,若只看外表,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而且他的眉眼,比三郎更像卓景颐,到底是一个娘生的。

温瑾笙察觉到卓景琰看自己眼神,赶紧别过头。

像有什么用呢?卓景琰与她的景颐哥哥,麻雀与鸿鹄。

温瑾笙不喜欢卓景琰看她的眼神,虚伪的礼教之下藏着隐隐的放肆。

江月楼被卓景琰一瞪,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哎呀,我是气坏了,口无遮拦,二弟妹莫怪。”

温瑾笙请卓景琰好好劝劝江月楼,便起身告辞。

温瑾笙一走,江月楼像一条水蛇似的缠住了卓景琰,哼哼唧唧地又把苦水倒了一通。

“你个狠心的,竟然还瞪我。”

面对江月楼的撒娇,卓景琰刚才的正义凛然早已荡然无存,他搂着江月楼的软腰,温声细语教训道:“我那是说你不该在二弟妹面前提她的孩子,你想把这屋里的人都得罪光?“

江月楼嘤嘤道:“她们的孩儿死了,我呢,教我的孩儿不认我这个娘,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男人,哪知我们做娘亲的伤心?“

“伤心?你也有心,在哪儿长着呢,给我摸摸。”

说着,卓景琰一只手已经沿着江月楼的领口钻了进去,

“哎呀,大郎往哪儿摸呢~”江月楼扭着水蛇腰娇嗔不已。

温瑾笙回到慎言堂,绿芜见她心烦,给她点上了一捧安神香。

比起姚佩兰和江月楼,温瑾笙更不喜卓景琰,本质上,他才是引发妻妾成仇的罪魁祸首,而且当初,姚佩兰的孩子走的时候,她也没看出卓景琰有多伤心,还有就是,卓景琰看她的目光,她最不喜欢。

傍晚,见卓景琛下值了,温瑾笙叫绿芜把他请了过来。

卓景琛进了屋,懒懒地往她的荷花簟上一坐。

温瑾笙将一支装着玳瑁紫豪的木盒子递给他。

“呐,慧嫔娘娘有赏。”

卓景琛如今在吏部任检校郎,平常人不离笔。

他接过端看了会儿,问“四妹送了二嫂什么?”

温瑾笙跟卓景琛前儿从来没有秘密,她随口道:“一对翠玉镯子。”

“翡翠镯子,那不是给大嫂......”

卓景琛明白了,无奈笑之,也不意外,又问:“那原本送大嫂的是什么?“

“一匹云织蜀锦,我给江姨娘了。”

卓景琛哼道:“二嫂才该留下,这府里,衣裳最多的就是大嫂跟江姨娘。”

见温瑾笙手中正拾掇着一篮马蹄,卓景琛问:“二嫂怎自己来弄,绿芜呢?”

“过几天就是婧娴生日了,她央求我进宫陪她一晚,我让绿芜去去泡点糯米,包小四最爱吃的马蹄团子带去给她。”

“啊~”卓景琛一时恍然,“这么快到婧娴生日了。”

他回忆着,“小时候,二嫂总会赶着婧娴生日来洛阳,晚上二嫂和小四两个,猫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总是说到二半夜。”

温瑾笙笑着接道:“是啊,那时候三郎多讨厌,装神弄鬼来吓我们。”

“只能吓到婧娴那丫头,二嫂什么时候害怕过。”

温瑾笙净了手,走到荷花簟旁想倒一盏茶来吃,卓景琛手快,已经倒了好递给她。

温瑾笙很自然地接过,啜了一小口,道:“其实也害怕,只是想到家里有景颐哥哥在,什么妖魔鬼怪那么大胆,敢来欺负我们?”

卓景琛忽然有些怅然,起身道:“不早了,二嫂早些休息。”

温瑾笙自言自语起来:“是感觉累,皇宫大内,每走一遭都叫人这样累,小四她住在里头,太辛苦了。”

话音还未落,卓景琛早已离开了。

*

慧嫔生日这日,内侍省一早就遣了两位内侍送来了额外的月例,内侍说,午膳晚膳还有另添的佳肴,也需要问问慧嫔娘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慧嫔只惦着温瑾笙下午便到,知二嫂素来爱吃山芋排骨,便叫梨儿跟内侍交代,务必做一道山芋排骨送来。

太后、圣人娘娘的赏赐也接踵而至,传话的内侍看见了,还跟梨儿小声奉承了两句“太后赏给漪澜宫的可超过了嫔位的惯例,梨儿姑娘,看来你的主子很入得了太后的眼呢。”

另一位内侍却不耐烦,拉着说话这个赶紧走,出了漪澜宫,才跟他嘀咕起来,“少去讨好些个没用的吧,太后赏的多有什么用,官家到现在还没踏进过漪澜宫的门呢,再说了,太后那是因为喜欢慧嫔嚒?她老人家是看中她姓卓。”

方才跟梨儿套近乎内侍幡然醒悟,小声问:“你说,到底是看中她姓卓?还是忌惮她姓卓?”

“一个意思,总归漪澜宫的好处咱们不惦记,离得远点。”

虽然前些日子才见过,慧嫔仍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二嫂,午后,温瑾笙终于到了。

这会儿,慧嫔挽着温瑾笙的胳膊走在漪澜宫的园子里,悠然道:“真没想到,今年生日还能有二嫂陪着过。”

温瑾笙笑道:“我们的婧娴要满二十岁了。”

这日下午,姑嫂俩逛了园子,赏了花,吃了茶,后来有些累,就像小时候一样,脱去了外衫并排躺在床榻上,如今两个虽都是大人了,可这宫里头的床榻也比寻常府邸的大的多,温瑾笙与慧嫔肩并着肩躺着,仍宽敞得很。

有一会儿,二人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床顶上的赤漆团云雕纹,不由想到有一回,应该是卓婧娴九岁生日,两人也是这么躺着,因姚佩兰那时刚嫁入卓府,两个小丫头便想到了自己有一天也会嫁人。

温瑾笙说:“我是没得想啦,我生下来就是要嫁给景颐哥哥的,婧娴呢?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

卓婧娴说:“倒不用是二哥那种大英雄,只要他不像大哥那样爱逛楼子,不像三哥那样爱捉弄人,不惹祸不三妻四妾,有份正经的事做就好。”

当时的温瑾笙也只有十三岁,她想了想:“你说的听起来容易,可你看看,就拿你们卓家的郎君来说,岂不是各个都不符合?”

温瑾笙又惆怅道:“都怪我弟弟不争气,娘也不多生几个弟弟,生出个能入婧娴的眼的,你就嫁到奉阳来陪我。”

“瑾笙姐姐糊涂了不是,你嫁到洛阳来,我嫁到奉阳去,咱们岂不是掉了个个,和现在没差别?”

温瑾笙一拍脑门:“我肯定是太想你做温家的媳妇了。”

卓婧娴听罢,爬到温瑾笙身上去捂她的嘴,“我以后是谁家的媳妇不知道,但瑾笙姐姐肯定是我们卓家的媳妇。”

此刻,温瑾笙侧着脸,看着微微闭着双眸的卓婧娴,谁能想到,卓小四一转眼长大了,却嫁给了一个有几十个女人的郎君。她嫁给他两个多月了,她的郎君还不知她长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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