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吵架

韩祈月从梁府出来,拿了些蜜饯吃食伴手。陆悠鹂站在门口送她,还笑着说一定要记得给她送喜糖。韩祈月无声点头,一笑带过。

回到府中,意料之中的没见到郭守燕。韩祈月询问下人,说是又同柳之源去喝酒了。

韩祈月皱了皱眉头:“之前不是说不喝了吗?”

丫鬟低下头,抿嘴不说话。

韩祈月也自知如今没有身份去过问和要求这些事,便移开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回自己院子。

前堂的烛光亮得晃眼,隐约又人影攒动,还有小厮们从后厨送酒菜过去。韩祈月瞥了几眼菜的样式,有鱼有肉,堪比那日接待赵伋的菜肴。她细细思忖了一番,转身同丫鬟们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惠宰辅的人来了吗?”

丫鬟们点点头:“是的,傍晚就来了,坐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叫饭呢。”

时间对上了,他们结束梁柳的酒局后就来了郭府,还真是一刻不停歇,汲汲营营。

韩祈月轻嗤一声,想去听他们交谈的内容但又碍于下人,便只好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将一切隔绝。韩祈月畅快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郭守燕的躲避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她回旋的余地。郭守燕好似是对她生了情,可他的表现却与以往赵伋对她的模样大不相同。

十四岁那年,赵伋在军营里得了骑射比赛的魁首,夺了上等的辔头鞍鞯做战利品,在一众叔伯的目光下,什么都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就拿到了她的面前,笑着,露着虎牙说道:“给你的。”

韩祈月被他吓了一跳,刚要说不拿,却被赵伋打断:“我喜欢你,这就是给你的。”

那是情窦初开的韩祈月,第一次体味到少年郎炽热的情谊,也是她所认为的,熟悉的,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方式。

可郭守燕完全不一样,她有时能够感觉出他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有时又觉得这就是江南公子爷与姑娘**的手段罢了。他时而长情时而薄情,时而稳重又时而狎昵,韩祈月看不透他,也猜不透他。

所以远离,才是最好,最简单的办法。

圆月高升,又是一个十五,韩祈月推开窗户让月色洒在妆台上。铜镜映出银辉,韩祈月看着镜中倒影,发现了屋顶的一只鸽子。

她往窗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无人,将两指放在嘴间吹出一段哨声。鸽子闻声寻来,乖巧地停在她的面前。

这是当年赵伋在密州训练的鸽子,两人一人一只,只是密州城破,逃命都来不及,她的那只早不知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韩祈月取下信笺,只见上头写着——惠卿妄动,太子伺机,你居郭府恐有暴露身份之难,速来杭州。

短短几句话写得潦草,想必他也是情急。惠卿动作如此之大,又打着太子的名号到处招揽人马,即使韩祈月她身处闺闱远在明州都能感受到一二,更何况是围绕在皇权周围的赵伋。

只是如今赵伋是王爷,平常人动他不得,可这郭家却是两难,短短几日内来了两位皇子的人,其中一位还是亲自前来。要不是郭易行在官场斡旋多年,恐怕也是难以招架权衡。

韩祈月烧了信,望了望天边的月亮,掐指一算也快要到酉时,可郭守燕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她想出门看看,只见赵慈安独自一人立在前堂的院外张望,双手绞着手帕,努力地探着身子。

韩祈月上前轻轻喊了一声:“郭伯母。”

赵慈安回头见是韩祈月,面上的神情有一瞬轻松,她喘了口气:“你郭伯父同那人谈了好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唉……听说还是惠卿的人。”

韩祈月眸色微沉,笑了笑问道:“惠宰辅与郭伯父曾经不是师徒吗?”

赵慈安无奈:“那只是曾经,如今……怕是相见眼红。算了,不提也罢。我只是担心杭州来的人,会让你郭伯父做些为难的事。毕竟,如今惠卿的权势……唉!”

韩祈月抬眼见赵慈安愁苦,心中酸涩难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伯母别担心,伯父宦海沉浮二十载,自有他的办法。”

话音刚落,前堂的门便打开了,郭易行与那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是韩祈月第一次与惠卿的人打照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似要将那人盯穿,要将他的面目烙进自己的心里,即使是死了化作孤魂野鬼也要记得。她的心咚咚跳着,咬着牙不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绷着脸,喜怒不形于色。

韩祈月随着赵慈安上前,给二人行礼。

郭易行向那人介绍:“成大人,这位是内人赵氏,这位是我的世侄秦娘子——这位是惠宰辅门下成铭成大人。”

韩祈月颔首万福,耳边是赵慈安客套的送客话。她袖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微微抬眸。那人从韩祈月的身侧走过,带过一阵风,瞥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韩祈月朝他一笑:“成大人慢走。”

-

郭守燕来得很迟,回来时一身的酒气和胭脂香,晃晃悠悠地让小厮们搀扶着进府。韩祈月还没睡,一直等到角门落锁,才披衣起身走出屋子。

几个人团团围着郭守燕站在月光之下,他就像一只煮熟的虾,脸颊通红,柔软无骨地挂在小厮的肩上,嘴里还喃喃:“喝酒!满上!”

韩祈月瞧见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隐忍着,抿了抿嘴走过去:“你们二爷喝了多少?”

小厮们面面相觑,郭守燕今日喝得实在太多,他们都不知该怎么讲了。

韩祈月长叹一声:“柳之源这个家伙……算了,把他扛进去吧。”本来还想告诉他一些郭府、惠卿乃至杭州的情况,好叫他们郭家能有底气和准备,可如今这人怕是一个字都听不去。

小厮们应声就要将郭守燕拖进屋子,他微眯着眼,侧目瞧着韩祈月,突然一把挣开小厮的手,左右摇晃地独自站着,开始唱戏:“潘郎好貌却负心,苦我愁盼至天明……”

这又是哪条花街柳巷里听来的不成器的小曲儿,韩祈月只觉自己被气得眼皮直跳——他这是借着唱曲,拐弯抹角地说她退婚是个负心汉呢。试问有这样的公子哥吗?

韩祈月上前几步,站在郭守燕面前对峙:“你能不能消停会儿,郭守燕?”

郭守燕俯视着她,眼神迷蒙,却目不转睛地一定要盯着她:“我唱曲儿都不行了?”

怒火已经烧至喉间,韩祈月甩手让小厮们退下,只留他们二人在院子里。郭守燕环视一周,勾唇自嘲一笑:“如今要避着他们,再等一会儿即使不说也不用避了,下人们都猜出大半了,我们还要什么面子?”

韩祈月深呼吸,想尽量平心静气地和他讲话,可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火气又上来了:“郭守燕,你马上就要加冠成人了,为什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你今日出去花天酒地,那你知不知道今天谁来找你父母了?”

郭守燕错愕一瞬,有人来寻他父母他是真不知道。今日上完课,柳之源看他面色不善就猜出大半,硬拉着他去喝酒,喝到现在才回来,他哪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韩祈月这样问了,他要是认了就太怂了。郭守燕斜睨了韩祈月一眼:“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韩祈月哑然一瞬,是,她如今自然是没资格没身份管他了,可这话要是就这样被郭守燕噎住,一口气不喘过来能把她憋死。左右都是马上要分开的人了,骂他几句也不见得以后能报复到她身上。

韩祈月朝他冷笑:“郭守燕,你真是对不起你这个名字!”杭州大内的火都烧到你们家来了,你还有心思优哉游哉地出去喝酒,等哪天韩家的祸落到你头上你哭都来不及。

这话显然戳了郭守燕的肺,本来还处在被自己喜欢的姑娘拒绝的悲伤之中,转眼又被同一个人骂无用,他真想指着韩祈月还嘴,奈何那一张倔强又好看的脸就在眼前,水灵灵的杏眼还这样瞪着自己。

郭守燕竟然就这样骂不出口了!没用的东西!

他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有些头晕,扶着石凳坐下,本还想还嘴,却想起自己母亲曾说教自己的话:你连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都忘了吗?

郭守燕不说话了,就坐在石凳上喘息。他埋着头,不看韩祈月,良久才慢慢出声:“对啊,我对不起。我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拿枪,不能为官作宰,不能戍守边疆。在你眼里我难道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韩祈月气笑:“我什么时候……”

“亏我将之前还将你夸我的话当真,可到头来还不是和旁人一样觉得我从商无用!”

“我何时觉得你从商无用!”韩祈月冤枉啊。

“算了,不管你如今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相信了。你这个女人,又会做戏又会骗人,我才不信你。”说罢,郭守燕便要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却被韩祈月一把抓过来拦下。

“郭守燕,你说话讲良心,我何时觉得你从商无用?又何时有阴阳怪气地说过你?你别好赖话都不分!”又会做戏又会骗人这话实在不假,韩祈月也没那个底气反驳,只好揪住前面的话来争辩。

“那你还骗我!”郭守燕急了,“噌”得一下站起来走到韩祈月面前俯视着她。

“我骗你什么!”韩祈月仰着头,即使脖子酸也不甘示弱。

“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你就是有!”

“你——”韩祈月不知他们俩怎么吵着吵着又绕到这件事情上去了,这事她实在心虚,一下子气短,被郭守燕占了上风。

“我听说那个三公子回杭州了,你先前也同我说起过要去杭州。你们俩在清净观见面,你如今又要退婚,你就是在骗我!”

“我……”

“你不喜欢我要退婚我依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实情,到现在了还瞒着我,让我死不瞑目?现在还说什么我花天酒地不顾父母,你怕不是要斥责我来减轻你自己的负罪感吧!”

“你给我住口!”韩祈月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忍无可忍,双掌使劲一把将他推开。

郭守燕喝完酒脚步虚浮,脑袋也是晕得一塌糊涂,被韩祈月这么一推,向后踉跄几步,“噗通”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韩祈月懵了,郭守燕自己也懵了。

二人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向对方看去。

郭守燕坐在地上呆愣了一会儿,胃里忽然翻腾,撑着地面想吐,又用残留的最后一丝清明克制住不让自己在韩祈月面前丢脸。他觉得自己难堪,又觉得自己可怜,想站站不起来,想哭又不愿在韩祈月面前哭。

好好的一个风流公子爷,就这样被自己退了婚的妻子推倒在地。得亏韩祈月将下人们摒退,不然明儿一早整个明州城都传遍了,三江口的鱼都知道了。

韩祈月看他坐在地上不起来,心中愧疚又不想去扶他,咬着牙,忍着被他气哭的眼泪道:“郭守燕你给我听好了,我没你这样没心没肺。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多放些心思在你父母身上。惠卿的人已经找上门了,他与你父亲的过节你比我更清楚,别等杭州的火烧到你们家了你才知道哭!”

郭守燕抿着嘴,颓唐地坐在地上,自暴自弃地不想站起来,将头扭向一边,不看韩祈月。

韩祈月抹去眼角的泪花,咬了咬牙:“我知道你如今不待见我,也不愿意见我。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离开了,我们就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也不必整天为了躲我去读书,还那么晚回家。”

郭守燕还是没有回应,就坐在冰凉的石板上,扭头不看韩祈月。

韩祈月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理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郭守燕沉默良久,忽然抬腿狠狠地踢了一脚石凳,疼得他差点叫起来,好在立马捂住了嘴,不然又要叫那韩祈月看了笑话。

他抬头仰望着明月,脑子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不少,他怅然地叹气:“造孽啊……”

郭守燕:你扒拉我!!!!

韩祈月:……

郭守燕: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韩祈月:……

郭守燕:来人啊,有人家暴……

韩祈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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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开始赶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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