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之将赵灵柔扶至桌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道:“姑娘莫要难过,有何冤屈说与我听听。”
赵灵柔握紧双拳,恨声道:“大人,灵柔是渠州青县人,此番前来,是为告御状!”
李盈之闻言一惊:“告御状?”
傅照西闻言也侧目而视,而后极为讽刺地一笑:“小小年纪太过天真,你知道告御状需要经历什么么?”
赵灵柔一愣,反问道:“经历什么?”
“民告官,是为越级上告,需在长安门前跪上三日,击登闻鼓,受十杖杀威棒,再呈诉状。”李盈之同赵灵柔解释道,“若是申冤者所言属实,则诉状交由刑部或大理寺审理,审理完毕,再由陛下过目;若是所言非实,则坐笞五十,判徙二千里。”
解释完后,李盈之微微一笑,问:“赵姑娘,你连这个都不清楚,那是谁告诉你可以来京都告御状的?”
“我……”赵灵柔神色慌张,下意识看了云逸一眼。
云逸起身,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姑娘不要误会,赵姑娘敢一个人前来京都,是因为父亲蒙冤而死,当地的一个秀才告诉她可以上京告御状,为父伸冤,赵姑娘因此才来的。”
赵灵柔在一旁连忙点头,“是县里的孙秀才告诉我,这渠州官官相护,只有上到京都,才有为家父伸冤的机会。”
李盈之闻言问道:“姑娘的父亲是渠州青县的县丞?”
赵灵柔神色认真道:“正是!”
李盈之回想片刻,道:“据我所知,青县的县丞去年冬日死于一场火灾。”
这还是她这几天翻了翻积压的卷宗,见着了吏部送来让大理寺复查青县新上任的县丞死于火灾一案,否则这么多年,她早忘了。
“是。”赵灵柔道,“家父确是死于火灾,但那火灾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李盈之神色不变地问道:“可有证据?”
赵灵柔闻言,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原本有一封我爹的亲笔书信,但来京都前遭人偷走了。”
李盈之闻言轻笑一声:“姑娘说令尊是被人蓄意谋杀,却无任何证据证明。”
她目光扫了扫赵灵柔和云逸,又道:“且照目前看来,赵姑娘在京都并无亲人朋友,也就是说,姑娘无人撑腰。”
“既无证据,也无门路,且一问三不知。”李盈之浅浅勾着嘴角道,“是何人给姑娘画了饼,让姑娘有独自上京告这必败御状的勇气?”
赵灵柔一听她的话,顿时慌了:“我、我不知道……”
李盈之轻轻一笑:“你当然不知道,你若是知道,还会这样毫无准备地贸然上京都吗?”
赵灵柔被她问愣了,下意识答道:“不、不会……”
“这便是那人的目的。”李盈之喝了口茶,道,“要的就是你毫无准备上京,要的就是你告御状失败,要的就是你有来无回。”
赵灵柔像是被她的话吓着了,眼泪也不掉了,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茫然地望望李盈之,望望傅照西,又望望云逸,接着便像毫无希望般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太没用了。“
李盈之放下茶杯,瞥一眼仍望着窗外的傅照西,微微叹息一声,朝赵灵柔道:“赵姑娘现在同我说一说,令尊的冤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赵灵柔闻言,掩面哭了起来。李盈之也不催她,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赵灵柔放下双手,擦了擦眼泪,才道:“去年秋日,我爹受任青县县丞,上任后一直清明廉洁,爱民如子。”
“有段时日,我爹忙于事务,总是很晚才归家,休沐天也是整天待在书房,不知在干些什么。我问起来,他也不说,只让我别管。直到冬日里的一场大火。”
“直到那场大火。”
“那日,我爹说有案子要处理,便睡在县衙的官舍里,半夜时分,官舍突起大火,烧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等到火被扑灭后,天边已经露白了。官舍的人说,是我爹晚上烧的火盆引起的大火。起初我也信了,直到我在书房翻到我爹的一封书信。”
“那信是给我一位叔叔的,信上写着,这渠州青县是个虎狼之地,从上至下都是豺狼虎豹。他们年年谎报灾情,让朝廷免赋,却照常征收百姓的赋税,中饱私囊。”
“我爹刚上任不久,渠州知州王焕便同我爹说,让他在青州多看、多学,少干无用之事。我爹说他当时还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秋收过后,知州拿来一封文卷,让他签署。那封文卷是向朝廷上报青县受蝗灾,秋收不足一成。我爹不愿,王知州却说青县年年如此,让他不要不知好歹,否则招来麻烦的会是他自己。”
“我爹回去后,觉得这事不对,便去翻了青县历年的县志,发现青县确实年年都报灾情。他去集市上买了本民间所著的青县史记,发现青县不说年年富足,百姓却是不愁衣食的。他还问了当地百姓,百姓都说年年按足额缴纳税供。”
“青县官府年年上报灾情,朝廷年年免青县赋税,百姓年年足额缴纳税供,这些全都进了渠州知州的囊中!”
“我爹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拒绝在灾情文卷上签字,还在暗地里搜集他们受贿谎报的证据。我爹他早就料到可能会因此丧命,便写了封书信寄给我的叔父,替我安排好了后路。哪曾想,他们下手竟如此之快!”
“大人!我娘早亡,我能长这么大,全是父亲一手拉扯,如今他被人杀害,我却不能替他申冤,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云逸狠捶桌面:“那渠州知州真是胆大包天!”
李盈之却道:“姑娘方才说是一名秀才告诉你,可以来京都告御状的?”
“是!”赵灵柔双目含泪地道,“正是那位秀才告诉我,让我带齐证据,连夜出发来京都告御状。”
李盈之闻言笑了,“让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带齐证据,孤身一人连夜出发?赵姑娘怎么不想想,哪位读书人会出这么个主意?”
“你的证据是否当夜就丢了?”李盈之又问道。
“是……”赵灵柔神色黯然地答,“那夜我刚出青县,便被人抢走了包袱,丢了信件。”
“那么赵姑娘,那秀才是何身份?”李盈之问,“或者说──他同官府有何来往?”
赵灵柔露出恍然的神色:“师爷!青县的师爷是他的叔父!”
李盈之毫不意外地挑眉道:“赵姑娘,你可知为何他们不连你一起杀,还让你安全到了京都?”
赵灵柔脸上还挂着泪,一脸茫然地问:“为何?”
“因为──”李盈之瞧着她单纯的眼睛,叹息一声,“你一介弱女子,没有钱财也没有护身的本领,能不能安全走到京都都是一回事。若是不幸半路遇到些歹人,或是生一场重病就此丧生,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再者,就像你如今一般──”李盈之瞥一眼云逸,“搭上了贵人,得意安全来到京都,可你手无证据,空口白牙告御状,必定失败。坐笞五十徙二千里,你能撑住?你若因此而死,青县便有了极好的杀鸡儆猴的例子,从此青县还有谁敢上京都告御状?”
赵灵柔闻言又小声哭了起来,“那杀害我父亲的歹人,便就此逍遥法外,我父亲便不得瞑目了吗!”
云逸见状不忍地道:“李姑娘,就连大理寺也没有办法吗?”
赵灵柔听见这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下跪在李盈之面前,申请激动地哭喊道:“大人,求求你帮帮我。我的父亲,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不愿意欺骗朝廷,也不愿意剥削百姓。他一生清正廉明,他不该是如此下场,不该是如此下场啊!”
李盈之伸手扶住她,想拉她起来,那赵灵柔顺势抱住她的手,又哭喊道:“大人,我求求你。我从青县来京都,一路上见过许许多多挣扎生存的人,我想着我比他们幸运,我能来京都,能替我爹申冤,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大人,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爹是大理寺卿,大理寺一定有我爹的案卷,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帮我的,是不是?”
李盈之任她抱住手臂,有些为难。这案子虽压在大理寺还未复查,但远在青县,也不是轻易就能翻出来重新审查的。
她无措地看了一眼傅照西。傅照西瞧着窗外,像是感受到这一眼似的,头也不回地道:“你求她还不如求我,我爹是大兴的功臣,安平侯爷,我娘是太元皇帝的亲姐,惠慈长公主。我若一句话,你爹案子定会重审。她除了爹是大理寺卿外,无任何用处。你与其跪她面前让她为难,不如来跪我有用。”
赵灵柔闻言立马跪走到傅照西面前,“小侯爷,您发发善心,帮帮我。我爹他,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小侯爷,您是善人,您帮帮我!”
说完诶傅照西磕了几个头。
傅照西皱着眉头,像是不太开心的模样:“起来!小侯从不受人磕头。”
赵灵柔闻言僵住,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不敢再说话。
李盈之见状,起身将她扶起来,“不要害怕,小侯爷为人和善,他若是不想帮你,便不会开口。”
赵灵柔闻言转悲为喜,“真的吗?!”
李盈之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听得傅照西问道:“赵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
李盈之顺着他下巴点的地方望过去,只见云逸红了脸颊。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云某同赵姑娘,清清白白,毫、毫无关系!”
傅照西撑着下巴,沉思片刻又道:“那这一路云逸帮你不少,你现下又无处可去,何不跟了他?”
“小侯爷!”
“小侯爷!”
“小侯爷!”
三个人同时喊道。
傅照西听见李盈之厉声喊他,眉头更紧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气不顺地一扔筷子站起身,对李盈之道:“你急什么,你气什么?伤你哪门子心了?”
说完也没等李盈之反应,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李盈之更是一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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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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