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之回了家,见着李审和林氏端坐在中堂间,神色严肃,像是专门在等她似的。
“……爹、娘?”李盈之被他俩肃穆的神色唬住了,头脑里迅速闪过自己这两日的所作所为,没找着什么错处后,才踏进屋内。
“回来了?”李审咬着牙,忍着膝盖的疼痛撑着椅子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李盈之连忙过去扶着他,林氏也跟着起身。
李审抽出手,道了声:“跟爹来。”
李盈之跟在他二人身后,瞧着路是往李家的祠堂去的,心里恍惚间明白了是因为什么。
李审推开祠堂门,对李盈之道:“进去吧。”
李盈之踏进祠堂,见着李家祖宗牌位陈列在上。李家向来人丁单薄,连着祖宗牌位都没有别家多。李家到李审这辈,只得他一个人,李盈之这辈,更是只得她一个女儿。祖母在世时,曾让李审去抱养个男丁继承李家香火。李审不愿,只道李盈之以后多生几个,留个姓李便可。
灯火明明灭灭,显得祠堂更为冷清了。
“跪下吧。”李审淡声道。
李盈之听话地跪在祖宗面前,只听得李审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祠堂响起:“知道为何罚你吗?”
“女儿知道。”李盈之低头回答。
“如今祖宗牌位在前,你可诚心思过?”
“嗯。”
“盈之啊……”林氏站在一旁,声音里带上哭腔,“你打小懂事,人又机灵,向来懂分寸。可是今日……今日你怎能在陛下说出那样的话啊!”
李盈之垂着头,不作声。
“李家人丁一直单薄,也不甚在意世人言语。”李审叹息一声,“爹原本也不指望你能嫁得多好,只希望你能找个自个儿欢喜的,品行端正的。”
“可你今日在陛下面前那番话,是绝了你择婿的路啊!”
林氏擦了擦眼泪也道:“若是爹娘走得早,如何能忍心见着你一人在世上无依无靠?”
李盈之有些鼻酸,但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小侯爷,母亲是惠慈长公主,父亲是安平侯爷,陛下是他亲舅舅,相爷是他姨父。别说他未曾惹事,哪怕此事就是小侯爷做的,他们也定会护他周全。”见她一直不说话,李审沉声道,“你是他何人?今日还指着你去救他吗?”
“你昨日在哪儿?李家何曾接待过安平小侯爷?你今日所为,那惠慈长公主可曾感激?”
“他安平侯府只这一个独苗,那亲事也必然是早就物色好了的,如今未定只能是小侯爷自个儿不愿意。可即使是小侯爷不愿意,他也娶不得旁人。你今日这一番话,怕是搅了那说好的亲事,长公主心内必是不快了。她若因此瞧你不喜,你今后的日子还会顺畅吗?”
“盈之啊……”林氏蹲下身子,握住李盈之的手,“惠慈长公主身份尊贵,娘不想你受苦。”
“我明白的,娘。”李盈之回握她的手,“女儿没事的。”
李盈之想起什么事似的,又道:“娘,爹这两日腿疼,我进屋时让觅夏烧了些水,你帮爹敷一敷,让他今晚睡得好些。”
李审闻言冷哼一声道:“将你这孝心收收,莫冲动办事,就是对你爹我最大的孝顺了!”
“跪满两个个时辰,自个儿回去。”说完便拉着林氏走了。
李盈之听着这话,便知李审的气算是消了。她今早在陛下面前,确实冲动了些,只是那时没有多思考的时间,下意识便答了。
“唉——”李盈之叹息一声,若是再来一次,她也不知能否想出更好的理由。
她只不过不想傅照西待在那里面罢了。
上一世,就是那个牢房,他被人缢死在那里,她听着他进了那狱牢,便无端地心慌起来。
她只是,不想傅照西待那里面,哪怕短暂的几个时辰。
李盈之足足跪够了两个时辰,才从祠堂里出来。
不知是不是太累,后半夜她一直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一会儿抱着傅照西的骸骨回京都,一会儿听得太元皇帝下令褫夺傅家封号,全部关押,一会儿又听得傅照西委委屈屈地同她喊着身上疼,一会儿又是同傅照西给她买了好多零嘴,说供她吃一辈子。
零零散散的梦扰得她头昏脑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直到觅夏将她叫醒。
“姑娘快起来,寺正大人遣人来府里找您来了!”
李盈之听到觅夏的声音猛地爬起来,却因着昨晚睡太迟如今又起太急,眼前发黑,撑着床柱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哎哟我的姑娘!”觅夏吓得赶紧过来扶住她,“您可起慢些啊!”
李盈之借着她的力走到桌边,问道:“是春风楼那事?”
“正是。”觅夏点点头,“陈寺正说,陛下要你两日内破案。”
李盈之闻言皱紧了眉头,眼下一丝线索也没有,凶器也没找到,怎能保证两日内破案。
“寺正怎么说?”李盈之洗了脸问道。
“寺正让您等会儿赶往春风楼,瞧瞧有没有新的线索。”
李盈之点点头,“我爹呢?”
“大人和夫人都在饭厅用早点。”
李审难得在家里吃早点,李盈之一进去就瞧见了她爹娘在小声谈论着什么,见她来了,都住了嘴。
“膝盖好点了么?”李审见她坐下来似乎有些僵硬,问道。
“哪能这么快就好呢!”李盈之见他不生气了,有些蹬鼻子上脸,“爹,你日后可莫要再罚我跪祠堂了,你上家法打我两顿都好,跪在那儿可真是难受极了。”
李审喝了口粥,听着她这话,冷笑道:“不如今后这李家你一人做主如何?”
李盈之见状很识时务地立马道:“爹我错了。”
李审冷哼一声,转了话头问道:“两日内破案可有把握?”
李盈之见着李审的神色,也不知该说有把握还是没有把握。她琢磨片刻,还是照实摇了摇头,“凶器都未曾找到,不知今日能否找到别的线索,没有十分的把握。”
李审听了她的话放下筷子严肃道:“这是陛下的要求,不管你有无把握,这案子也必须在两日内破,否则你这大理寺评事,怕也是无法继续再做了。”
李盈之叹息一声道:“我明白的,爹。”
“嗯。”李审又重新拿起筷子,“赶紧吃,吃完去查案。”
李盈之匆匆吃了早点,赶紧赶到了春风楼。
一进去发现不只陈元璋在里面,陈易衡也在。
陈元璋见她来了,故意逗她道:“传陛下口谕,那李盈之既然信心十足,就给她两日时间,让她破了这案子,若是两日内不能解决,惟她是问。”
李盈之摸摸鼻子,“我知道啦!”
陈元璋见她不好意思的模样,手一点道:“行了!这两日我也较忙,怕你没得帮手,才将易衡叫来,帮你查案。”
李盈之嘿嘿一笑道:“多谢陈伯伯。”
陈易衡背着手几步踱至她身旁,调侃道:“那李评事,接下来你要吩咐我干些什么?”
李盈之抿嘴一笑,也学他背着手,扬着下巴道:“那你便随本官去问问那徐妈妈,打听打听娇奴来春风楼之前都干些什么吧!”
陈元璋见她二人胡闹,笑骂了声“没规矩”后,便也由着他们了。
李盈之同陈易衡正准备去找徐妈妈,却见那赵捕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朝李盈之一拱手,便向陈元璋报告着信息:“陈寺正,前两日下了雨,这前渡河水质浑浊,几位水性好的大哥下水摸了一夜,今早也摸了一早,除了些首饰金银外,没摸着别的东西。几位大哥身子也受不了,嚷着要休息。”
“这京都也没条渔船,连捕捞的工具都没有。”陈元璋头疼地琢磨道,片刻后手一挥,“这样,让他们先休息半日,下午继续。”
“陈伯伯,”李盈之脑子一转,叫住陈元璋,“那凶器既然是刀一类的,用磁石也可行呐!”
陈元璋如醍醐灌顶,指了指她:“聪明!”
转头吩咐赵捕役道:“赵捕役,你找些大磁石,就围着这圈,看看能带上来点什么东西。”
“是!”
见赵捕役退下后,李盈之朝陈易衡扬扬下巴:“陈易衡,走吧?”
“得嘞!”陈易衡冲陈元璋挥挥手,跟着李盈之下了楼。
那徐妈妈正同柳飘飘在后院里说些什么,见她二人找下来,连忙迎过来。
“哎哟,李评事和陈公子这还有何事要问吗?”
李盈之抬抬手,示意徐妈妈不要紧张,“我二人就是过来问问你娇奴姑娘的一些事儿。”
徐妈妈让人给她和陈易衡抬了两张椅子来,“您问,您问。”
李盈之落了座,将手里的录事本递给陈易衡,“陈大学子,还请您记录一二。”
陈易衡好脾气地接过录事本,“你就知道使唤我,也没见着你还对谁这样使唤过!”
“小陈公子,”李盈之冲他挑眉笑笑,“男子汉大丈夫,要大度些。”
陈易衡扯了扯嘴角,没理她。
李盈之轻咳两声,转向徐妈妈,问起了正经事。
“徐妈妈,这娇奴姑娘是何时因何故从何地来春风楼的?”
徐妈妈搓搓手道:“两年前,从沧阳逃荒至京都,被她大舅子卖来的。”
说完了又忍不住道:“当年那模样,十四了瞧着跟十岁姑娘差不离,面黄肌瘦,可招人心疼着。妈妈我也是好心,见着她那模样,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身段,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这才收了她。”
李盈之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又问道:“可曾知道她平日里都同谁有过来往?”
“我这春风楼干的行当……”徐妈妈难为情地道,“姑娘们也不大有交情,同外人便就更不可能了……”
李盈之了解地点了点头,却听得柳飘飘忽然道:“飘飘曾听伺候娇奴的那丫头提过一嘴儿──”
“她先前有个定了亲的男人,这两年偶尔还有来往。”
“定了亲的男人?”李盈之问道,“那男子做何行当的?”
柳飘飘浅笑着摇了摇头,“这飘飘便不知了。”
李盈之多看了她一眼,才转向徐妈妈又问了一遍。
“听说是在哪家酒楼做厨子来着……”徐妈妈仔细回想了一番,面露苦色,“我这年纪大了,也着实是记不大清了。”
“无事。”李盈之不甚在意地道,“这两年娇奴一直在春风楼,未曾出去过?”
“哎、哎——”徐妈妈应着,“这两年一直在楼里调教着,没出去过。”
“行。”李盈之点点头,又问道,“徐妈妈,娇奴那屋的一楼住着谁?”
“住着个叫青妙的丫头。”
“叫她过来,我想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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