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礼闻言,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姜拂乐,你在同我讨价还价?”
“是又怎样?”
姜拂乐笑得一脸坦然。
两人不大友善的视线在空中交织片刻,谁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半晌后,程屿礼咬了咬后槽牙,看似妥协地点点头,想要诚意,可以啊。
“好啊,姜三娘子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绫罗绸缎,我程屿礼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姜拂乐不应声,她正对着烛光张开五指,欣赏自己染的嫣红的指甲,玉笛特意在上头粘了些碎金箔,指尖便能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她满意地收回手,扭头,挑衅的视线直直射向程屿礼,而后优哉游哉地开腔:
“我要睡床。”
程屿礼浑不在意,“就这个?你可想好了,本来也没人不许你睡床。”
姜拂乐不再言语,只一味地盯着程屿礼。
程屿礼被她盯的有些发毛,半瞬后豁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眸子:“你是想要一个人睡床?”
“难不成你还妄想和我躺在一处么?”
姜拂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那我睡哪?”
拂乐耸耸肩,一脸无辜,“这我就管不着了,那贵妃榻,或是凳子,或是地上,哪里不能将就将就?”
“好,姜拂乐,你日后最好是别遇到了事求着本少爷帮你!”
程屿礼意味不明地开口,没等到姜拂乐的回答,只见她浑然不在意,端出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拂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伸了个懒腰,作势便要卸下凤冠,“我乏了,程小少爷自便吧。”
话音刚落,程屿礼眸光不经意掠过地上,那小本子正摊开着,方才掉落后,两人谁也不愿意去拣它。
程屿礼心念一闪,“姜拂乐,地上的东西你不管了?若让旁人瞧见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你姜三娘子舍不舍得下脸面?”
姜拂乐闻言低头一看,目光嗖地闪开,面色有些许僵硬,“我可不管,你要捡自己捡吧。”
程屿礼冷冷发出一声轻笑,不等姜拂乐反应,便再次开口:“来人,侍奉少夫人更衣。”
“你……?”
姜拂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程屿礼这人存心的吧?
屋外的丫头听见主子传唤,立刻便动身进屋。
“新婚夜这种事不是应当由姑爷来做么?”
“姑爷也是头一遭,应当是喜服头饰繁琐不好拆卸,怕扯疼了娘子呢,快些,莫要耽搁了主子好事。”
两人低语间便匆匆走了进去,听见脚步声传来,拂乐终归还是选择了要脸面,任命地弯腰要去将拿东西捡起来。
丫鬟婆子已经进来,这下可不能再藏到袖子里了,等下更衣怕是又要掉出来,拂乐于是手疾眼快地将那东西塞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总算是趁着人进来之前将现场处理干净。
程屿礼就在桌旁静静瞧着她动作,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拂乐松了口气,来到妆台前坐下,任由丫鬟婆子将她身上千斤重的担子卸下来。
她此刻已是有些困倦,眼皮半耷拉着,不经意抬眸,在铜镜中对上程屿礼似笑非笑的视线,顿时清醒了几分。
好你个程屿礼,方才又摆了她一道。
两人的眼神在铜镜中打架,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觉得情意绵绵。
两个丫头偷笑,谁说强扭的瓜不甜,她们瞧着这不是挺如胶似漆的?连视线都一刻也不舍得分开。
翌日一大早,晨曦透过软烟罗,将案头新换的青瓷胆瓶照的金光灿灿。
姜拂乐昨日劳累了一整天,此时正是睡得昏昏沉沉,程屿礼的床上铺了软缎,下头是软和的鹅绒厚垫,一躺上去便如陷云端,叫人舒服得不想起身。
“少夫人,该起床了。”
金笙小声在一旁叫着,拂乐闻言只是懒懒翻了个身,将锦被蒙在头顶上,传出闷闷的声音:
“没有少夫人,别吵……”
“姜拂乐,我昨日接上花轿的就你一个,除了你还有谁是少夫人?”
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姜拂乐闻言,不情不愿地将锦被拽下来,一翻身,睁眼便瞧见程屿礼那张脸。
他正抱着胳膊靠在床边立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见她终于舍得露出头来,似笑非笑地开腔,“本少爷的床睡得可还舒服么?”
这人一大早便要来找她的麻烦么?
拂乐没急着回答,她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撑着床,如瀑的乌发自肩头滑落,十足惬意,“自然舒坦,不知程小少爷睡得如何?”
程屿礼在贵妃榻上将就了一整晚,虽是特意在上头铺上了狐皮毯和软垫,可终究是比不得床舒服,程屿礼又身高腿长,翻个身都十分的艰难,程小少爷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于是一夜翻来覆去不得安眠,此刻面色也有些沉。
“你说呢?”
程屿礼冷冷开口,姜拂乐瞧他脸色便知他昨夜定是没有睡好,却依旧故意凑上去仔细瞧:“呦!程小少爷昨夜是没睡好么?下巴上也红红的,是在梦里叫人打了?”
“是被猪顶了。”
程屿礼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刻意呛她。
“你骂谁呢!”
程屿礼歪了歪头,挑眉,一副答案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两个人一大早便开始唇枪舌剑,外头的下人听见了屋里头传出声音,想着二位主子应当已经醒了,于是端着輿洗的银盆和巾帕一溜烟地进来,两人见状只得暂且休战。
拂乐洗了脸,又坐到妆台前,那上头摆着整整三排的首饰珠串,皆是金光闪闪,拂乐随手拿起一个瞧着做工十足精致的月桂嵌宝步摇,细细端详。
她刚敷好了脂粉,玉笛此刻正给她描着眉毛,她的眉毛纤细柔和,眉尾微微上扬,笑起来时衬得她的眼眸格外透亮。
拂乐不经意间抬眸,好巧不巧,又在镜中对上了程屿礼的视线。
他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圆凳上,胳膊肘支在桌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瞧。
姜拂乐无语凝噎,她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想要装作没看见,可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又在瞧些什么?”
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的眉毛画的像蚯蚓。”
程屿礼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叫姜拂乐的嘴角僵了片刻。
不止姜拂乐,手中正拿着黛笔的玉笛听见了这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黛笔要落不落地停在姜拂乐眉毛不远处。
玉笛有些尴尬,谁能告诉她还要不要继续画,那我走?
她无助,只得看向对面刚束完发髻的金笙,金笙忍着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拂乐暗暗撇了下嘴角,把手中的月桂嵌宝步摇递给金笙,“就这个,戴上之后你们俩就先下去歇着吧。”
金笙得了命令,连忙在拂乐头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插上步摇,和玉笛相视一眼,急急退下。
拂乐的眉毛只画了一半,她拧着眉对镜仔细端详。
这不是画的挺好的?程屿礼这厮故意找茬吧?
她气不过,猛地转身要驳他,却见程屿礼已起身,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也不等姜拂乐反应,他自顾自抬手捏住她下巴,一只手拾起桌上的黛笔,弯腰俯身,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开始落笔。
姜拂乐一惊,下意识想要推开面前这不要脸的人,可他已然落笔,她又刚扑好脂粉,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忽然灵机一动,一使坏刻意将她画成个大花脸。
姜拂乐一动不敢动,呼吸微滞,嘴角僵硬,“程屿礼,你要是敢毁了我刚上好的妆,你就死定了。”
程屿礼不答话,他神情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眉梢,他落笔竟然极稳,似乎是觉得角度不大舒坦,他又捏着拂乐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了抬。
屋外的光穿过雕花窗棂,为少年硬朗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睫毛微垂,细碎的光斑在眼睑下透出暗影,一双瞳仁浸在暖光里,宛若通透的琥珀,流转着浅浅光泽。
半晌,程屿礼停下指尖动作,退开半寸,来来回回仔细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
他松开姜拂乐的下巴,将黛笔放下,眉眼间透着股得意。
他从前有几次在酒楼时,见过许承泽非要抓着姑娘要给人家画眉,那画的才真是像蚯蚓一样一言难尽,还将那姑娘气的当即便哭着跑出去,他那时便生了好奇心,还以为画眉是什么难事,想着自己日后娶了妻也定要一试。
如今阴差阳错和姜拂乐成了婚,可算让他逮到了机会能大展身手,却不想竟是如此易如反掌,这和作画有何区别?
到底是他天资聪颖心灵手巧,什么东西都一瞧就会。
姜拂乐见他停下动作,一把抓起一旁的铜镜,左右转着脑袋仔仔细细地看。
预想的事并没有发生,她没想到程屿礼竟画的像模像样,眼底难得闪过一抹惊诧。
程屿礼觉察出她的诧异,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旁人可没这个待遇,姜拂乐,想夸我也不用憋着。”
拂乐将铜镜放下,意味不明道:“是啊,熟能生巧,程小少爷的手艺,应当也是练了不少次才有所成的吧?”
程屿礼顿住。
血口喷人,她这分明是污蔑!
程屿礼刚要开口驳斥,却忽然眸子一转。
面前的小娘子正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发髻,他盯了她片刻,而后轻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促狭,闲闲倚在妆台边。
程屿礼:技能 1[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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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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