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姜拂乐,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在呷醋?”
姜拂乐手上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从镜中看向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人的脸皮怎么比木板还厚?
程屿礼对上她的匪夷所思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心虚之意,反而满是得意地挑了挑眉。
姜拂乐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他。
正当此时,主屋外头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
“二位主子,宫里头来人了,您二位可收拾好了?”
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向屋外望去。
因着是陛下赐婚,他们过些时候本就该前往宫中谢恩,这个时候,宫里头来人做什么?
程屿礼瞳仁动了动,淡淡开口:“知道了,请公公进来吧。”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人,约摸着得有五六个。
二人起身,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个年岁不大的太监一溜烟走了进来。
“不知公公此时前来,是有何事?”
为首的大太监听了程屿礼的话,点头哈腰道:
“贺过二位贵人大喜了,奴才们此次前来,是来知会贵人一声,陛下和娘娘体恤二位这些时日诸事繁忙,想必是颇费了些心神,特许二位贵人今日不必进宫谢恩,在家好生歇息着就是了,谢恩的事,待到以后陛下和娘娘得了空传召再说。”
大太监面上挂起谄笑,“二位贵人当真是有福气的,能得陛下与娘娘如此厚爱,您瞧”
他退开半步,侧身露出后头的几个太监来,“这些个金银玉器都是陛下与娘娘特赐的。”
程屿礼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似乎并未太惊讶,闻言只是拱手:“替我谢过陛下隆恩。”
“那是自然,如此奴才们便不再叨扰了,奴才先行告退。”
程屿礼颔首:“公公慢走。”
送走了几位公公,程屿礼转头吩咐下人:“去知会主院那头一声,说我们过些时候便去敬茶。”
“是。”
姜拂乐见下人也走了出去,抬腿亦要往门外头走,像是没看见程屿礼一般,从他身边经过。
还是早些出去为妙,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头,这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起什么坏点子。
可惜刚迈出一步,拂乐的后衣领便被人揪住。
“你去哪?”,程屿礼声音幽幽。
姜拂乐刚抬起的腿顿在半空中,回头盯了他片刻,认命地后退一步。
姜拂乐:“你还有事?”
程屿礼:“急什么?我还有件事要你替我做。”
姜拂乐扭头冷笑一声,“程屿礼,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叫你一声程小少爷,你还真敢使唤起我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姜拂乐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我如今虽进了你程府,但也由不得旁人呼来喝去,你可给我放尊重些。”
程屿礼并不恼,只是不慌不忙启唇,“先别急着拒绝,不妨先听听是什么事?”
你能有什么好事?
姜拂乐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母亲生前曾留下些铺子,这些年一直在孙姨娘手里打理着。”
他顿了顿,“我要你替我拿回来。”
拿铺子?
姜拂乐疑惑,就这样?听起来倒不像是什么坏事,莫不是暗地里给她下了什么套吧?
她心思一转,“但你……”
“你可是想说,你替我拿回铺子,我拿什么交换?”
姜拂乐有些诧异,这人还有几分脑子,现下竟学会抢答了。
程屿礼:“你昨日刚要走了本少爷的床,如今又要来勒索我?”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放心,你我虽是逢场作戏,但我程屿礼也决不会白占人便宜,我同你做个买卖,你若是这能拿回那些铺子,铺子的所有收成,你我五五分成,姜三娘子意下如何?”
姜拂乐一愣。
五五分?这么大方?
这买卖不做白不做。
见她似乎还有些犹豫,程屿礼轻蔑一笑:“看来你姜拂乐也没什么本事嘛,这么大的利你都不为所动,想来是因为做不到,无妨,那本少爷也不勉强你……”
激将法?她姜拂乐最见不得人轻视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程屿礼还能叫她掉进坑里不成?
“成交!不过……”
姜拂乐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程府家大业大,绝不仅仅是靠着程大人那些个俸禄过活,必然还有其他产业,程屿礼又是程家嫡长子,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只要程屿礼想要,家中长辈又怎么可能连几间铺子都不给他,反倒要指望她一个刚入门的新妇去拿回来?
姜拂乐:“程屿礼,你娘留给你多少间铺子?”
程屿礼没猜到她会问这个,闻言望向窗外,自顾自琢磨起来。
“嘶,这倒真没算过,真要说的话,我估摸着……百十来家应当是有了吧,一年的收成,少说也总该有几十万两。”
姜拂乐猛地睁大眼睛,百十来家?几十万两?
得了得了,现下她可是终于想通了程家长辈为何不将铺子给他,照着程屿礼那个整日游街打马不着调的模样,百十来间铺子若是交到他手里,恐怕不出一月便要被他嚯嚯得精光,保不齐还要赔本进去。
程屿礼见她愣神,有些好笑,忍不住在她脑门上一戳。
“喂,你可别高兴地太早,能不能拿到手、铺子经营得如何,可全凭你自己的本事,若是搞砸了,本少爷可不替你兜底。”
话落,也不等她反应,转身便离开。
笑话,摸了老虎的脑袋还不走,难不成要站在那等着被咬死么?
姜拂乐回过神来,小跑着向前,直到超过程屿礼时,才扭头对他露出了个挑衅的笑来。
“程屿礼,等着瞧吧!”
乐川见两个主子你追我赶,不得不加快了脚下步伐,待到姜拂乐跑远,才满不情愿地开口。
“主子要将铺子一半的收成都给姜……少夫人,也未免太多了,孙姨娘又是个好说话的,如此岂不是轻而易举地便叫少夫人拿到了?主子这样也未免太亏了。”
程屿礼却是不以为然,“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当那些人都是好糊弄的?我母亲的铺子,那些个人恐怕早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我还从未见过谁能将快入口的肥肉拱手他人,轻而易举?”
程屿礼轻呵一声,“可未必见得。”
程府主屋,里头早已坐满了人,整日忙得不见踪影的程文林此刻正坐在上首,隔着一张矮几,旁边坐着的是程老夫人。
孙忆柔虽是手里有着管家之权,但终归只是个姨娘,于是只得坐在下头,她身侧的座位上,乃是个面容有些苍白的女子,美目微垂,身量纤纤,美则美矣,只是瞧着似乎有些许病弱之感。
姜拂乐到时,显然未曾想见程家人竟都已早早候着了,她的身影方一出现,众人的视线便都聚集过来。
圣旨突如其来,满屋子的人都还未见过姜拂乐,但也并非对她一无所知。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不免会传入府里头,于是程府的人当然也知道,程屿礼与这丫头素来不合。
程屿礼是个什么性子他们自然知晓,但碍着身份的原因,无论他如何胡作非为,也鲜少有人敢同他起冲突。
只是这姜家丫头实在稀奇,竟屡次将家里头的宝贝珠子气得七窍生烟。
很显然,她也必不是个善茬。
这两人若是打起来,府里恐怕就无一日安宁了。
姜拂乐在门外时看见满屋子的人,显然也愣了片刻,她对程府里的人都不熟悉,真要说起来,唯一见过的也只有那个常来采买豆腐的婢子。
都说高门大户是龙潭虎穴,她纵是再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知晓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不可有半分行差踏错,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她想了想,收回了刚要迈过门槛的脚,整了整衣衫,回首,笑容甜甜道:
“夫君,快走几步呀,莫要叫大家等急了。”
甜腻的话音隔着垂花门钻进耳朵里,程屿礼微怔。
这就演上了?变脸真快。
他脚下依旧不紧不慢,来到姜拂乐身旁,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进入角色倒是快。”
姜拂乐:“过奖。”
二人并肩迈过半人高的门槛,走到屋子中央。
程屿礼躬身:“孙儿携新妇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他话落,姜拂乐便端起一旁托盘上的热茶,恭敬走到程文林面前,盈盈下跪:
“儿媳见过父亲,父亲请用茶。”
程文林伸手接过,点点头:“既嫁了进来,日后便是我程家的人了,为父不求你二人成大事,只要安心将日子过好便好。”
他说这话时,瞧着是说给新儿媳听的,眼神却是在自己儿子身上。
程屿礼恍若未见,漫不经心移开眼神。
拂乐又依样走到程老夫人身前:
“孙媳见过祖母,祖母请用茶。”
老太太乐颠颠地接过,“快起来,莫要跪坏了。”
她将拂乐拉到身边,仔细端详起来,想起方才她在门外等着程屿礼的模样,打心底里满意:“瞧着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哪里就像街坊传的那样了?他们一个个的分明是嫉妒我得了个这样好的孙媳。”
程老夫人:"这几日怕是累坏了吧?你就在府里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去做,若是想吃什么,便叫屿礼去给你买来。"
程老夫人头一次见她便这样亲近,倒叫姜拂乐有些惊讶。
“多谢祖母,孙媳晓得了,不过,家母有教诲的,既嫁了人,那便要好生侍奉夫君,孙媳怎么敢让夫君替我做事。”
程老夫人面色一凛:“这是哪门子的话,他如今是你夫君,疼爱妻子乃是分内的事,你尽管使唤便是了,哪里就要分什么你我?”
姜拂乐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屿礼:“夫君,可以么?”
程屿礼刚要开口,便对上祖母威胁的目光,而后不可思议地轻笑出来,“可以,当然可以。”
姜拂乐得逞,心满意足,笑容得意,转头瞥见侍女手中的托盘上还有一杯茶水,就要再敬下一杯茶。
上首坐着的只有程屿礼的父亲和程老夫人,方才都已敬完,若要再敬,便只能是给程屿礼的母亲程夫人。
拂乐并不知晓程屿礼的母亲已然逝世,但此刻屋子里除了程大人和程老夫人,便只有下边坐着的两位姨娘。
可这茶又只有一盏,无论给了谁,无非就是要她这个新妇来承认,谁才是程府的女主人。
姜拂乐咬咬后槽牙,要么便只准备两盏,要么便准备四盏,现在这样,怕不是诚心要她进退两难。
可恶,哪个黑心肝的刁民竟敢害她?
一旁的侍女见姜拂乐不动,适时提醒:“少夫人,还有一盏茶呢。”
拂乐偏头,状似不经意扫了一眼那两位姨娘。
那二人一位柔弱不能自理,一位慈眉善目,面上瞧着皆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拂乐心底冷哼一声,这两个人装的倒是像样,恐怕心里早就在疯狂叫嚣着要让她给自己敬那盏茶了吧?
程屿礼见姜拂乐迟迟不动,自然也瞧出了端倪。
他不信此事只是下人的疏忽,但也想不通,在这两个平日里温顺和善的姨娘里,究竟是哪个,刻意要在他大婚头天作妖。
放在往常,程屿礼绝必是不许旁人算计到自己头上来的,可现下,他却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很是期待那姜拂乐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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