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有一患,为吾有身。”纵是小王爷已发了几次脾气,顾莫微仍旧沉静自制,耐心解释道:“其身不过皮囊,故虽入眼无碍我心。”
她今夜已比平素多说了太多的话,但祁洲航仍在恍悟之中,呆呆怔怔,并未接话。
顾莫微想着祁洲航先前闷闷不乐的样子,见其不语,便决定再说几句:“吾道漫漫,人事物不知凡数,若逢山则忧、见水则喜,道心何定。”
祁洲航回过神来,勉强接受她这个解释,但仍有不服,“若当真如此,孤这副皮囊又如何招惹你了?你那副皮囊又如何不能给孤瞧瞧?”
她这话像是把顾莫微问住了。顾莫微没有答话,却定定看着她。
小王爷不甘示弱,对视回去,她的眼眸依旧那般澄澈,投映着自己的影,然而却似千尺之湖,虽清澄却不可见底。小王爷莫名觉得,今日的湖水好像更深了一些。不知为何,祁洲航忽然有些心虚,错开了眼。而后她便看到身前的顾莫微亦低首垂眸,许是认同了她的话,顾莫微伸出双手去解她中衣的系带,又替她脱下上衣,从容不迫,毫无犹疑。祁洲航却发现自己心里又开始堵得慌,这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人家都对你千依百顺了,你还要苛求什么?顾莫微将她中衣抛在地上,双手抚上她的袴带,问道:“继续么?”
祁洲航明白,若是顾莫微愿做,便不会问出这一句。如在平常,她自然要千是万是的,但此刻她心中有些纷乱,便未言语,反而打量起顾莫微的神色。
但见此人面色平平,语气淡淡,无悲无喜,祁洲航却下意识的觉得她好像有那么三分两分的不悦。心里头那点怒气冲冲的小火苗好像一下就熄灭了。
所以话到嘴边,她又换了言语:“王妃若是不喜,倒也不必勉强。”她握住顾莫微的手,“不过半年,孤等的起。只那屋子熏香太甚,沾染了一身,且到汤池泡过洗净,方好安寝。”
顾莫微闻言道:“那屋中有血气,故以浓香掩之。”
祁洲航点点头,“孤方才传了祁陆问话,但他到时云侯已至,轻欢只请他尽力拦人,并不知晓内情。”她耸耸肩,颇为轻松地道:“但也无妨,左右结果是好的,明天轻欢来了便知究竟。”顾莫微见她心中有数,点了点头,又见祁洲航伸出手掌来,对她道:“且借王妃白索一用。”
顾莫微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把戏,但仍依言从袖中取出白索,轻轻放到祁洲航的手中。祁洲航衔着笑从她手中接过,转身走到池边,自己褪下穷袴滑入池中,将白索置于眼前,缠绕两圈,在脑后打了个结,“王妃放心,你且尽情瞧孤,孤不看你。”
她语中带了笑意,声音十分清朗,顾莫微闻声看向过去,便见她已坐入池中侧颜对着自己。她生的极好,侧面看去下颚线条清晰又流畅,面上是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嘴角,白索遮住了她的眼,却叫她增添几分沉静。王府养尊处优,养的她的皮肤白皙无暇,光滑细嫩,但却有些清瘦。池水没到她锁骨之下,遮掩了春色。
顾莫微褪下曲裾,她身上仍穿着小王爷的中衣,便这样走到祁洲航的对面,亦踏入池中。
遥遥的,中间是蒸腾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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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小王爷连着几日没睡好觉,这回沐浴过后身子舒坦又睡上熟悉的床,总算又寻回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曼妙之感。
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唤菜籽等人进来服侍,洗漱完,低头瞧着正给她穿靴子菜籽,又想起昨晌为她脱靴的人。可惜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没瞧见顾莫微当时的模样。小王爷心中有些惋惜,既而又打起了鬼主意,想着不如晚上便叫她服侍自己试试,说不定她便肯呢?
顾莫微的底线比她想象中要低的多,时时退让,处处容忍,若不是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祁洲航简直要怀疑她倾慕于自己。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菜籽已为她穿戴好,行礼道:“爷,可要传膳?”
再过半个时辰便可用午饭了,祁洲航刚睡醒也不太饿,便摇摇头,忽又心中一动,起身问道:“王妃可用了早膳?”
菜籽答道:“已用过。”
果然。祁洲航“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过了晌午,轻欢赴约而来。因打着王妃的旗号,顾莫微便也露了个面,将人请到书房。她确实十分欣赏轻欢昨日弹奏的曲子,祖师曾言万业可为道,任何事物若达至臻之境,皆可动天地,只不过是武学为捷径,比其他的道更易登顶罢了。
左右是打着献曲的幌子,顾莫微便听上两曲,其后才离开容二人密谈。只是虽屏退了左近众人,但也不能走的太远,她便拿了本昨日买的话本,坐到院中的槐树下。
屋里轻欢见顾莫微出去,便恢复了狐狸本色,歪靠在琴案边,撑着下巴娇笑道:“我们爷当真是愈发本事了,怎把堂堂净初少宗主迷的这般服帖?”
祁洲航恨不能拿东西堵住这张嘴,皱眉道:“切莫胡言乱语。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说起正事,轻欢坐直了身子,低声道:“自收到王爷消息后,我等便特意盯着那位穆姓副使,果见其身份地位不凡。许多夏使对他还要比对云侯尊崇些。为了试探其身份,我便应他千金之邀,偏拿话探他却从不见回应。我本以为是他擅于掩饰,亦或是因着有护卫在场不便之言,直到昨夜……”
轻欢抿了抿唇,语气却轻飘飘的,“我抚琴后与他共饮,他直言欲有意与我欢好,我以为他要打发护卫,便佯作应允。不料这人却是要来真的,左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好赚些养老银子,谁知推就之间,忽然不知从哪出来一名刺客,一剑穿胸便刺死了他。若不是我反应机敏,匆忙躲开,险些就要被串了糖葫芦。”
她又道:“那刺客黑布遮面,一击即中便抽身而退,瞬窗而出,追之不及。我想着这夏使身份尊贵,且不论到底是不是那腾王,总归这得月楼是要完了,我便未声张,出门使人来通报王爷,随后令云娘转移密卷财物。我想着待一切安置好后主动报官,多少也能减轻些嫌疑,便又回到房中,这一回去,我发现那位夏使又活了!”
祁洲航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轻欢说起欢好之事,微微皱了皱眉,听到此处,又挑了挑眉。
“这人与那位夏使生的极为相似,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唯独神色清明,并无那等淫聩之色。我瞧他身边待了一位老者,一位女子,便想起了爷此前说过的那个人。男子笑言要与爷再合作一次,与我演一场戏,成就互利之举。他可以随云侯归去,而得月楼则可作无事发生。其时云侯和祁陆已至,我来不及思索便应了他,请祁陆拖延时间,我们则收拾尸身血迹,开窗燃香,再后来的事,爷便亲眼见到了。”
她顿了顿,又道:“但我没想到爷会来。爷不该来。”
祁洲航没有答她,而是道:“你受委屈了。今后明面上孤不能再照拂你,难免有些不长眼的宵小来扰你。”
轻欢笑了笑:“有些苦头往日也不是没尝过,哪里便那般娇贵了?跟王爷这些年已是奴赚了。”
这话并不令人宽慰,祁洲航继续道:“孤明年便赴西陲,介时你便赎身。左右祁二先生回来了,总得显显他的本事。”
轻欢掩唇偷笑,故意插科打诨,“二先生虽也生的儒雅风流,但总归年纪大了,可是做不了小倌了。”
她自幼便在欢场,惯会说这些有的没的,便是小王爷也自愧不如,且拿她毫无办法,笑骂道:“连二先生都敢调侃,仔细你的皮。”
“反正他又听不到。”轻欢口上不服软,心里还是有点怂,又把话题拉回去,“这真假夏使的戏,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孤听闻腾王乃夏皇私生子,十四岁方回宫,如今看来,怕不仅是私生子更是双生子了。”
“兄弟相残?”
“皇室之中,兄弟相残算个什么?孤看那台前的大概不过是枚棋子,已被夏太子抛弃,这才丢来大齐。而这幕后那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怕是早就打谱好了取而代之,顺带还卖孤个人情。”祁洲航嗤笑道:“无论真假,左右都是夏人的戏,咱们坐着看就好。何况很明显,目前是与我们联系的这位‘腾王’棋高一着。但是这刺杀的戏……便不是太子动手,也少不得是他授意。”
祁洲航恨得牙痒痒,这老二明明贵为太子,不明着打却老使阴招,今日之事,就算她明知道是太子所为,亦无反制之机。那阴货算得清楚,若是刺杀成功,得月楼自然毁于一旦,自己必大伤元气;若是刺杀失败,碍于齐夏两国,自己也不敢声张,圣上也不会容自己折腾。
“昨日之事,姑且到此为止,全作未发生过。他欠的债,孤从别处去讨还。”
轻欢点头应是,见正事说完,眼波流转,心思又往些不正经的方向飘去,低头轻拨了一下琴弦,抬眼笑道:“既是如此,王爷不如再说说,昨日使了什么法术把王妃诓去青楼作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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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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