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典后赎。”
“三教九流?”
“蛇鼠一窝。”
黑剑与那人一来一回,对面听了几人暗号,便开了门。
走进门,红刀气声道:“这蛇鼠一窝代表什么?”
“小偷。”黑剑解释。
“能不能下次给个好点身份?进去还得进洞。”红刀一进门就带上了兜帽,掩住自己身形。
黑剑一边合上身后门,一边说道:“这是最不起眼的,况且其他暗道进去可能会露馅。”
“你来也用不着暗号。”谢从雨回了红刀,看着房间内犯了难。
房间内有一大洞,看样式想必是要跳下去。这暗阁,怎么没有一点人文关怀?
谢从雨对黑剑扬了下头,黑剑抱起谢从雨,双脚轻轻一点,落在洞里地面上,红刀紧接着跳了下来。
眼前又是一狭长地道。时值冬季,虽然是地下,却比地面上暖和许多。空气中有股说香不香但有些刺激鼻腔的气味。
谢从雨却莫名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走了不远,能看到前方开阔了许多,再多走几步就进入了真正的暗阁。在这他们进入暗阁不久,紧接着有几人在同一个地方进了地道。
三人将身形隐匿在来往行人中,红刀与黑剑默不作声,等候谢从雨发布指令。谢从雨悄悄打量着这令人闻之色变的暗阁,眼下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
谢从雨对黑剑说:“我们最多能到哪里?”
“只能去到买卖东西的地方或者是接悬赏领钱的地方,再往里走,就有人来查验身份。”出乎意料的,红刀接过了话茬,“别看我,我只是上次凑巧抓了个活人。”
谢从雨停下脚步,眼前人披着蓑衣坐在地上,他盘着的双腿前摆了一筒竹签。
那算命人左手拿起筒晃了晃,递过来,谢从雨这才发现他右手袖子空荡荡的,原来只剩下一条左手,头发散在脑后,看不清容貌,倒是让人不免在脑中编排起他的往事。
刚站定,谢从雨身后有人走来,拖着一把带血的剑划拉地上,手上拎着不知什么东西,带着煞气一瘸一拐靠近。
谢从雨刚想接过竹筒,那人摇晃着直直朝谢从雨撞去,被红刀警觉推开。
他提着的带血布包脱开手,滚开几步,布匹脱落,人头滚到盘坐着的那人身前,一圈、两圈,停下。被推开的人,弓着身子双手拿着剑,剑尖点在地上,血不断流下剑身,滴在地上很快流成一滩血迹。
穿蓑衣的一瞥人头,随手拿出一柄竹签,甩在地上:“业果循环,此事已了。”不知从何处拿了张白布一盖,血水沾上布料。
于是那人扔了剑,跪在地上去寻竹签,紧紧抓在手里,口中不知喃喃自语何事,连跪带爬离开。
黑剑上前一步想说什么,被谢从雨用小臂拦下。红刀只是追随着跪地那人背影,眉头紧锁。
谢从雨咽下口水,抽出一支竹签。
上面是空的!
谢从雨骤然抬头看向那独臂人。
暗阁有一算命人,不算天地,不算鬼神,只算人伦。不讲善,不讲恶,只论因果报应。此人手中有一空签,世人妄求而从未见过,他曾言:若抽出空签,愿为有缘人算尽天下事。
算命人咳嗽了声,语气阴恻恻:”空签啊。”
谢从雨稳住心神,对他说道:“你当如何?”
“我自不会如何,不过有缘得见,你特意寻来所为何事?”
“所谓种因得果,你如何求果种因。”
算命人叹了气:“因果不过一事,因是果,果是因,何必执着。”
谢从雨回他道:“都来这了,能有几个信?”
“越是苦深之人,越信着那些不可触及之物。”算命人手指点在腿上,“你自是不信,倒也无妨。”
接着,他又说道:“你此次前来,想必是邀我出山。”
谢从雨心口一紧。
“谢弥安。”
谢从雨退了一步,心下满是愕然,他是不是算错了?
黑剑和红刀对上了眼神,放在剑柄的手用了点力气。
“两位不必惊慌,我只论因果,不论立场。”那人带着面具,猛地抬头盯着谢从雨身后两人。
谢从雨将黑剑的手按下,也不知此人能算到何种程度,心下惊涛骇浪,面上也只道:“是我。”
算命人低声重复了遍谢弥安,总感觉有种说不上的不对劲:“我会与你同去,了了这桩因果纠缠。”
说罢,算命人收了东西。
谢从雨对他道:“该怎么称呼你?”
“此身无名。”
谢从雨唤了无名大师,打算动身从原路返回,三人压着脚步跟在无名身后。
突然间,有一人冲上来迅速靠近无名,手冲着竹签筒而去,无名轻抬手臂,空地转眼窜出数道极快的黑影,将那冲上前的人一把擒住,卸了胳膊抬走,不顾那人哀痛嚎叫、挣扎。
谢从雨顿感胳膊一凉,伸手紧了紧外衣。
快接近入口处,无名脚步顿了下,道:“你做的?”
谢从雨看向他:“一点迭魂香。”
几分钟前,在步道内。
谢从雨伸手解下身上挂着的小布袋,扔给红刀。
红刀接过布袋,困惑看着谢从雨。
“用最大的力气朝身后扔过去。”谢从雨笑吟吟看着红刀。
红刀听罢,右手起手向后一个大绕,迅速往里一扔。
几十米远处,烟雾渐渐升起,谢从雨对红刀偏了偏头:“还不快走?”
记忆闪回,红刀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看向黑剑,被黑剑了然的眼神哽回。
谢从雨展开手心,亮出瓷瓶,倒出小黑丸,抬头咽了下去。看着红刀与黑剑吞下药丸,将瓷瓶无名放在无名胸前。
“能挡迭魂香之效。”
僵持了几秒,无名嗤笑一声,伸出手掌,接过药丸仰头吞下。
走进步道,不过十几步,便能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人,迭魂香淡淡的气味还未散去,充溢在鼻腔。
“黑剑。”谢从雨道。
“在。”
“辛苦你先把我送上去,再留下把这几人弄回方明舟那。”
“是。”
回到医馆后,谢从雨与江不忍正巧打了个照面。他前脚刚进门,迎面碰上准备出门的江不忍。
谢从雨左手一个红刀,右手一个无名,大大方方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不忍表情有些崩塌,抓住谢从雨小臂:“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吗?”
“我这不是没死?”谢从雨无所谓道。
江不忍指着无名:“他又是谁?还带着个面具,怪恶心。”
“你尊重点,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朋友?你能有什么……”
无名笑出声:“善语种善果,恶语结恶缘,小友还请三思而后言。”
“神神叨叨的。”江不忍看了眼无名,嗤了声,复又看向谢从雨道,“你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下次同你说,”谢从雨弯了嘴角,拍拍江不忍肩,越过他走向里屋,“我有点事,待会见。”
江不忍看着谢从雨后脑勺,走了神。再回过神,江不忍手掌握成拳,方明舟,你死了。
江不忍两步并作一步,找了方明舟,压着心里头的烦闷道:“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方明舟一脸懵:“你今天吃错药了?”
江不忍揪住方明舟领口:“我问你,你和他说什么了?”
方明舟被拎起来,后腰撞在桌上,叮呤当啷东西掉了一地。
衣服卡着脖子,他用力挣开江不忍:“你是真有病吧,我和谁说什么了?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你和谢从雨说什么了。”
“你还在还演啥,说个假名说顺口了我看你是。我也没和他说什么,只是前不久找我借了两人。等等,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不会……”方明舟说着说着,发觉一丝不对 ,“他不会是去干了什么危险事把,他现在在哪?”
“刚回。”
方明舟吐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他出去没和我说。”
方明舟一边揉腰,一边捡起地上东西:“那你自己去找他好吗,江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方天地,被四角框住。后院几人,暗流涌动。
“……业果,便无法脱身。”
江不忍推开房门,看到谢从雨与无名对坐相谈。
谢从雨正好起身送无名出去休息,看着无名走远,靠在门上:“江大人,所为何事?”
“谢从雨。”
江不忍话没说完,谢从雨摇了摇手指,对江不忍眨了下眼睛:“谢弥安。”
见江不忍没反应,补了句:“像吗?”
“不像。”江不忍回道他,“你今天去哪了?”
谢从雨泄了气,走过几步坐在凳上,整理几下衣袖,没看江不忍:“你先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江不忍沉默了片刻。
谢从雨往江不忍那边靠了一丝:“你不说我怎么演,我演露馅了,怎么骗别人的信任,是不是?”
“太久,记不清了。”
“不信,”谢从雨就这么看着江不忍,“你好好想想。”
“忘了。”
“啊。”谢从雨烦躁地扣脑袋,“你不是喜欢他,这也能忘?”
“谁和你说我喜欢他了?”
“方明舟啊。”
江不忍反驳:“我没有。”
谢从雨摆手:“不必解释。这样,我来演,你看着。”
谢从雨站实在地上,手中展开不知从哪搞来的金丝楠木扇,闪闪亮亮的。他轻摇摇几下扇子,踏着四方步在房间里走了两个圈。
走到江不忍面前,他收了扇子,扇头点在江不忍胸口:“如何?”
“浮夸。”
“太浮夸么,他做丞相时是什么样?”
“我没见过他当丞相是什么样。”
谢从雨听了他的话一惊:“你没见过?”
“嗯。”
谢从雨手指抵在唇边,想了会儿:“方明舟呢?”
江不忍算了下时间,说道:“应该也没有见过,谢弥安救下方明舟的时候还未任丞相,之后方明舟便去了拓州。”
谢从雨扼腕,还好不曾见过,不然太容易露馅。
“我今日去暗阁了。”谢从雨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江不忍耳朵一支,拉起谢从雨手,左晃晃,右晃晃,又蹲下拍了拍谢从雨腿。
“手没断,腿也没断。”谢从雨无奈道。
江不忍站起,伸手揉了把谢从雨的脸,触感凉凉的,皮肤薄,再加上瘦,摸起有几分骨感。
没有伤。
谢从雨退开一两步,江不忍指尖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
对上谢从雨惊恐目光,江不忍解释几句:“你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像是一点难都受不了的样,暗阁又那么危险。”
“我有脑子,有脑子的人不用受难,懂否。溺死的都是会水的,正如会武的大多死于武力。”谢从雨无辜道。
“这是什么歪理?”
过了几秒,江不忍一拍头:谢从雨,是不是暗地里说他没脑子?
又被谢从雨带跑,江不忍尽力拉回话头道:“你无故去暗阁做什么,那怪人不会就是暗阁里的。”
“没事,闲得去转一圈,刚好带回几个暗阁的小虫子玩玩。还有,那人叫无名,有缘在城中遇见的。我们已经结为兄弟。他会和我一同去耒州。”谢从雨继续道。
江不忍脑海里转个不停:“不是,这是不是太快?”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和无名兄简直是相逢恨晚,倒也算不得快。”
江不忍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告诉谢从雨:“打点好东西,明天一早去耒州。”
谢从雨应了下来。
在江不忍快离开房门时,谢从雨突然开口:“今晚去哪。”
江不忍脚步一顿,掩饰道:“不过是去酒楼散散心,饮酒作乐。”
“你没必要瞒我。”
“既然你都已知晓,我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
谢从雨向后躺倒在床上,江不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眼中只剩屋顶横竖交错的梁。
“那便…明天见。”
谢从雨手掌交叉放在脑后,话语回荡在空气里,激起轻微灰尘。
“明天见。”江不忍低声回了他,大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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