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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邺意识到了危机。

赵延知若真在陈靖面前得了势，他的处境就堪忧了。况且要得势的不单赵延知一个人，他的国公之位毕竟不是凭着实力来的，若是借着陈靖的威力，拿他做一番文章，在陈靖眼里、在朝中，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么？

又或是仅仅离间他同陈靖之间的关系，也足够要了他的命了。他以往做过的很多事情都经不住推敲和深究的，若陈靖质疑相信那二人，他孟廷邺就是死路一条。

陈靖此时对陈恢也定是感激的，此行到齐州是救陈靖于水火中，倘若陈靖真的对瑞王的起兵无动于衷，他的天子地位在大楚就是名存实亡了。

即便孟廷邺不知陈恢的真实目的，但与陈亭轩不同，绝不是去造反的，若是造反，南疆不是一个好选择，更不是第一个选择。况且敌人又是瑞王，他若真想反，在兵力不及陈靖的情况下，撺掇陈靖出兵打瑞王，待他们分出输赢，两败俱伤时再出手，才是上策。

广安王此行又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具体是何种事情的诚意，想必只有他与陈靖二人知道。

孟廷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问陈靖，陈靖却像是对他知无不言似的，他道：“英明先不论，若是大楚因地方的战乱毁在了朕的手里，朕无颜去见我的父皇。”

孟廷邺只好道：“是。先帝对陛下寄予厚望，希望大楚在陛下的统领下盛放的更加灿烂的。”

陈靖却叹息道：“朕要努力才行。”

看来赵延知确实搬出先帝来了。孟廷邺在乎的是南疆的仗到底谁能打赢，他道：“臣想请教陛下，若是广安王此行全军覆没了，可怎么办？”

陈靖道：“全军覆没。覆的又不是我的人，自然不伤心。”

孟廷邺：“……”

“哦，”陈靖看孟廷邺的表情才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他接着道：“那皇叔不是同陈亭轩一样，是光杆一个了，广郡便不必麻烦清人了。”

原来如此，今日的陈靖格外智慧，即便这个智慧是听了真正有智慧的人的话，孟廷邺想快些离开，他要将从陈靖这里听来的所有事情细细地分析一遍，他只道：“陛下英明。”

陈靖果真不满他来来回回地说这句敷衍的话，他道：“好了，若没事，你先走吧。”

孟廷邺装模作样地缓缓退下，实则早已迫不及待要出殿门去了。

钟凝雪主动找了凌霄一回，她直来直往道：“不知王爷有没有跟凌公子说过遇刺事件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人是冲着我去的，你们全是受了牵连的无辜的人。虽然凌公子从未开口提起，我知道凌公子的伤势一样很重，真正该愧疚的是我才对，这件事情公子没有一点责任，公子是尽了全力的，我还要感谢是公子随行，若是个不懂医术的，我早不在了。”

钟凝雪一番话说的凌霄更是羞愧，也更觉钟凝雪为人的光明磊落，从不因任何灾难而迁怒于人，他不知如何应答。

钟凝雪又道：“若凌公子再愧疚，我就向王爷建议将你囚禁起来了。”

她是怕他因此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再性命不保。

凌霄艰难开口：“王妃……”

钟凝雪道：“凌公子觉得陈靖这个人是我们不想杀么，不想立刻将他的头颅砍下么？”

“不对，”钟凝雪又道，“我不想砍下他的头颅，他的血太脏了，会脏了我的衣服。”

她竟还能这般正经地开玩笑，凌霄不禁笑了。

见此情况，钟凝雪便不再浪费口舌了，道：“看来道理凌公子都是懂的，既是笑了，该是不会去做傻事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重复道：“我说话算数，若真拦不住就叫王爷强行拦了。当然，凌公子有好的建议是一定要说给我和王爷的。”

凌霄忙道：“一定。”

钟凝雪点头以示回应，转身走了。

这几日陈谦润是城中和宅院两处走，要预防意外，势力在范阳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这日用早饭时，钟凝雪对陈谦润说道：“我和你一起到城中去。”

陈谦润答应道：“好。”

许是不曾想到陈谦润这么快就答应了，钟凝雪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陈谦润的余光察觉到她的视线。

“我看你怎么如此爽快。”

陈谦润扭头看她，灿烂地笑道：“因为是我们一起去，不是你一个人。”

“……”钟凝雪埋头吃饭，不看他了。

到了城中府衙，卫凡先来汇报安置一众大小官员的进展，这是个麻烦事情，陈谦润不是杀人如麻、黑白颠倒的人，即便是不想归顺的那些，也不能将人统统杀了。

可拿下的范阳，终究不是名正言顺得来了，只能暂且关押。

卫凡道：“再有两日，想必就能将这件事情做完了。”

陈谦润点头：“去吧。”

事儿全是卫凡做，陈谦润只是个定主意的，卫凡离开后，便暂时无事了，陈谦润知道钟凝雪不太想与他共处一室，便提议到府中走走。

钟凝雪答应了。不知走了多久，一句话都没有，还是陈谦润先道：“陈靖若真的无动于衷，不管齐州了，那么真的为陈靖着想的人，几乎是没有了。”

钟凝雪明白他的意思，她道：“为陈靖出谋划策的不止孟廷邺一个人，总有一个人能想到靠谱的办法来。”

钟凝雪忽然想起谢云鹤来，她问道：“不知谢云鹤此时在何处？”

陈谦润道：“他不会来的。”

钟凝雪道：“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不知道。”陈谦润道，“没有陈靖的允许，他不会来的。”

“因为他手中没人。”

“嗯。”

陈谦润问钟凝雪：“你觉得陈靖会叫谁来收拾南疆的残局？”

钟凝雪道：“若从孟廷邺的角度想，会叫赵延知。若从赵延知的角度想，会建议陈靖找个既不是明面上依靠他的、却愿意尽力的一方势力。”

钟凝雪向大门方向看了看，道：“若无意外，就要快了。”

钟凝雪回头又道：“这就是你同意我来城中的原因吧。”

范阳一旦再开战，钟凝雪定是想参与的，而若是仗已经打了起来，再想进城，便有危险了。陈谦润是没有足够信心将她拦在外面，不许她来的，那么便如她的愿，尽可能少一些危险。

并且如果再等几日不来，赵延知仍在夏州的话，他们就要出发到夏州去了。

陈谦润不回答钟凝雪的话，他道：“我记得我说过等拿下齐州，立刻到夏州去，只是不知是何时了。”

“说不定我们想多了。”钟凝雪道，“无论是谁，都不会来。”

钟凝雪难得说了一句安慰人的话，陈谦润心中一暖，便大胆了起来，沉默片刻后，小声问她：“你的伤口，还疼么？”

钟凝雪的脸色一直显不出情绪，所以看不出心情的变化，她只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了，甚至连他的人也不想见了。她不打一声招呼，便出了大门到街上去了。

陈谦润紧跟而去，钟凝雪的眼神冰冷，话却还顾及着人，她道：“卫凡找不着你，不着急么？”

陈谦润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钟凝雪道：“请你以身作则好么，不要总是感情用事，我是去街上散一散心，不是要独身一人离开了。”

钟凝雪是因想叫他回去，才这般说的，否则不会跟他解释这么多，陈谦润见好就收，立刻道：“那你记得快些回来。”

钟凝雪仿佛在跟一个白痴说话，她理都不理，转身继续往街上去了。

因进城的是陈谦润，瑞王的名声在坊间一直是叫人服气的，加上进城的将士这几日来并未为难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街市上热闹照旧，钟凝雪强迫自己将心放下心来，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将一切杂念全都抛开。

她进了一处茶楼，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了。仅一侧耳，便听见两句叫人震惊的对话。

是两个男声，一个道：“王爷快要到了。”

一个道：“这下瑞王得意不了多久了。”

城中有史文玉余党，有陈靖的眼线，钟凝雪都毫不惊讶，可是这个王爷是指谁，颇有些口无遮拦的这两个人是哪个王爷的人？

钟凝雪假装不满桌上的灰尘，皱眉道：“有干净的地方么？”

店家正好经过，忙道：“有，有。”

钟凝雪起身道：“带我去。”

店家殷勤领路，钟凝雪在转身后看见了那两人的侧脸，她没有跟店家走，而是平静地朝着那两个人去了，随手抄起一个长凳往那二人身上掷了去，正中二人面前的桌上，茶水落地，砰的一声，二人的侧脸也被突如其来的长凳蹭了个花里胡哨。

那二人并非愚蠢，是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的，钟凝雪亦不愚蠢，岂能识破不了？

二人满是惊恐地捂住受伤的脸：“你……你是何人？”

“跟我回府衙，”钟凝雪道，“我告诉你。”

二人相视一眼，作势要逃，只是刚迈出一步，又对视一眼：两个人对一个人，打不过么？

还真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