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已经达成，两个人就准备告辞了。

临走前祝伊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很香。”

支晓指了指厨房：“封行炖了粥，说今天吃粥底火锅。”

祝伊风风火火冲进厨房看了一眼，就是普通的一锅白粥，但是不知道封行放了什么，糯香扑鼻，她有点走不动了，出来对着商玉凉狂眨眼睛送暗号，商玉凉那个木头没看懂，冰雪聪明的支晓看懂了，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

“好嘞，正好我下午没戏份。”祝伊欢欢喜喜答应，顺便拖上商玉凉。

作为一个女团爱豆，她的食欲真的很旺盛，这不怪她，她一个常年吃不饱的人，根本经不起封行手艺的诱惑。

不愧是神兽饕餮，很懂吃，也会做。

他们是一点多来的，留下吃晚饭的话下午的时间就有点长了。

支晓一点都没有要招待客人的自觉，抱着一盘小糕点去了客厅的岛台，上面堆满了很多国家地理的杂志、各种风土人情的宣传之类的期刊，自顾自地一边翻一边在小本本上记。

祝伊好奇的跟过去看，发现她记的都是地名：“要出去旅游？”

“嗯。”支晓说，“以前没机会，现在想去看看。”

祝伊因为工作关系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几乎没怎么玩过，不是有活动就是待在酒店，倒是每去一个地方，粉丝们都会跟她推介当地的美食和景点，她虽然不能去，但是胜在记性好，于是投桃报李的翻着杂志给支晓推介了很多值得去玩的地方。

至于多余的，她牢记商玉凉的话，一句都不多问。

封行去厨房准备食材，商玉凉想跟进去帮忙，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只好过来和祝伊支晓一起看杂志。

他们不敢瞎问，支晓却很敢。

看到商玉凉过来，她就停下了手里的笔：“麒麟神君有没有说他能用什么办法帮你见你的母亲？”

商玉凉摇摇头：“其实我长大了就不怎么信了，我母亲也没什么执念，应该早就往生了。”可他就是舍不得那一点可能，偶尔和先生提起，就会换来一句快了。

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个给执拗小孩的无望期待，一句戏言而已。

“你为什么想再见她？”

支晓问的直白，商玉凉静了半响没出声。

祝伊心说他才不会说，她来之前就在路上或明或暗的问过好几次了，都被商玉凉不冷不淡的岔开了话题。

“我其实不是想再见到她，我只是想弄明白小时候的事。”

商玉凉看着支晓的眼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了口，或许是支晓的眼睛清明又干净，被她看着就像幕天席地地落了一场雪，一切的不可言说和期许都被轻轻松松盖在下面，只剩一片纯白。

“她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老是进医院，我去看她她每次都不见我，我在病房门口蹲累了就自己回去，后来她死了，我爸居然相思成疾，也跟着走了。”

“我想知道既然他们都不要我，当初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呢。”商玉凉说话的语气很淡，说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些话他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每次都想象着那些孤零零蹲在病房门口的日子，感受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视线，以及落在他身上的名为可怜的目光。

他父母的爱情执着又伟大，可他是那个昙花一现后不该存在、惹人嫌的孩子。

“我能让你去见见你的母亲。”支晓说着就朝商玉凉抬起了手。

祝伊跳起来挡在商玉凉面前：“等等等，经常杀人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很难的，不用这么狠，直接送他下去吧？”

支晓没懂她这个地狱笑话梗，通过神魂共感非常没有道德的在偷听的封行听懂了，幸灾乐祸在她脑海里起哄：“杀了他杀了他，给即将开始的旅程助助兴。”

支晓：“……”

“真的能吗？”商玉凉眼底迸出一丝希望。

“只能让你看到你记忆里的母亲。”支晓放下了手里的笔，“或许那个时候你太小，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才会觉得是他们不想要你，也或许，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你要想好，如果像现在这样，你心里虽然有疑惑，却也一直有希望，但是若真的找到了什么佐证你想法的证据，那就连那点希望也没有了。”

“你确定要去看吗？”

商玉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比起自欺欺人，不如一头撞上南墙，往后是退是进才更坚定。

“那——”支晓抬手虚虚置于他额前，“你就去吧。”

眼前大雾四起，商玉凉闭眼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长长的走廊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变小了很多，短胖短胖的，他试着发了一下声，嗓子里出来的是小孩的音色，稚嫩又含糊。

身旁急匆匆走过一个身影，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父亲。

这是他的记忆？

灵犀居然这么厉害，能让人看到自己已经忘却了的记忆。

他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跟着父亲一起进了一间病房，他才想起来这里应该是医院，现在是他母亲生病最严重的时候。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因为病痛的折磨，她已经形销骨瘦，连动作都是缓慢的。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那是商玉凉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双眼睛，它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随着升降床被摇起，难受的眨了眨，然后在看到丈夫腿边小小的身影时，她的脸色忽地变了。

“为什么让他进来？！”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但小时候的商玉凉还是听出了其中努力压制着的怒气。

“我没注意。”男人弯腰把商玉凉抱起来，拍了拍他的头，把他抱到门口，“小凉乖，你在门口玩一会儿。”

等商玉凉反应过来想要进去，父亲已经返身关上了门，把他挡在了外面。

每次都是这样。

母亲不想看到他。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商玉凉现在人小身体小，也打不开门，只能乖乖在门口站着。

医院的门并不隔音，他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父亲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小时候只觉得朦朦胧胧的听不懂，现在却都听清了，大概里面的人也觉得小孩听不懂，所以没有刻意小声。

女人沙哑的声音依旧很轻，语气责备：“说了叫你不要带他来，你怎么不听？”

“他出门的时候在哭，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家。”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孩子很想你。”

女人的声音停了许久才响起：“可我不想见他。”

“你，哎……”男人叹息了一声，“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屋里传来塑料袋窸窣窸窣的声音，商玉凉甚至能听到果皮从苹果上被削下来的声响，沙沙的，他圆嘟嘟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透过小时候的眼睛看着面前深褐色的病房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靠着门睡着了，隐约听到门内传来了细细的哭泣声。

脚步声走了过来，门被拉开，他身子一歪，被人接住了，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进了病房。

商玉凉闭着眼睛，感觉身体一沉，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一只手环过来抱住了他。

那只手很瘦，骨节嶙峋，几乎硌到了他的脖子。

“我叫醒他？”男人说。

“别。”女人厉声阻止，随即察觉到声音似乎有些大了，她放轻了动作拍了拍商玉凉的背让他继续睡着，声音还带着点哭过后的喑哑，“别叫醒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小凉还这么小，不要吓到他……你说他要是没生在我们家，做我的孩子，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当一个很快乐的小朋友？

“对不起啊，小凉。”

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他脸上，很快被擦掉了。

商玉凉心底一片寂静，他努力睁开眼睛，四周再次涌来大雾，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另外的地方。

他还是很小，被一个男人抱着，他趴在那个人的背上，穿过了一大片复古式的园林，最终停在一扇圆拱门前，他努力转过身，发现抱着他的人是父亲。

圆拱门内是大片竹林，高矮不一，风吹过来唰唰作响，叶片齐啸。

没多久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

“先生。”父亲说。

那人长得和商玉凉后来的师父完全不一样，一开口却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何事寻我。”

“这孩子的母亲让我来的。”父亲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说如果将来她走了，希望能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你，还说……当初是你说她命里带煞，会克亲族，她以为离开赫连家就好，可原来这个亲族也包括了后来组建的家庭。”

小小的商玉凉听不懂大人的话，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父亲的脸，又凑过去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糊了他一脸口水，咯咯咯的笑起来。

父亲低头看着他笑了笑：“上个月去看他母亲，回家就开始发烧，又咳又吐，病了小半个月。”

“我说过，让她不要亲近孩子。”

“是我没忍住，其实我总是不信，哪有什么天生命煞，让她从小就孤孤单单一个人，谁也不敢亲近，你看我不就没事吗。”

“是你命硬。”

父亲自嘲的笑了笑：“她也试着改过命。”

“哪有那么容易，改不了的。”

“是，还把自己身体折腾坏了，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先生，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你呢？你也不要这孩子？”

商玉凉抬起头，小孩子的眼睛又圆又亮，什么阴霾都没有，他看到父亲温柔的看着他，脸上很快滑过一滴泪。

“真不公平，她凭什么生来要受这么多苦，就因为命不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抱一抱。”

“……世事本就不公。”

“你说得对，所以我也只能对着孩子不公平了，我要陪着她，她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我。先生，听说忘川的路很黑，她怕黑，我要陪着她一起走。”

呼啸的风席卷而来，竹叶翻涌的声音响彻耳畔。

风里只剩一声低低的叹息。

“好，以后这孩子留在我这。”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第 10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