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来了，这尸体怎么解释？就他一个人在，说是有鬼，谁信？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鬼神之言，怕是他前一句说有鬼，下一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大约是没了吓人的东西，张明的脑子也慢慢的清醒过来了，也能顺着唐嬷嬷的话往下想了。

“咱们不能再留在这鬼地方了。谁知道下一个……”唐嬷嬷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时不时的会响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风声，但谁能保证就一定是风声？

“我也是看你可怜，才给你指一条路，要不要走，就看你自己的了。”唐嬷嬷脸上略有些怜悯，她叹口气：“承乾宫送回来的宫女，你见了吧？相貌如何？”

张明点点头，相貌算是中上，可小选之后能留在宫里的，相貌上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最不济了也是个清秀。这宫里，不缺中上相貌的人。

“关键是，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唐嬷嬷压低了声音：“你也别问我哪儿打听的，反正我有自己的渠道。现下呢，=需要你帮个忙，咱们两个，将这丫头给拱出来。只要她日后有出息了，只凭着这份儿恩情，你说，咱们两个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

张明有些犹豫：“你对这丫头有信心？”

“那是，嬷嬷我看人厉害着呢，这么些年，哪儿出错过？”唐嬷嬷很有自信，小选进宫的，哪个能有前途，哪个没前途，她看一段时间就能看出来了。

大部分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可景然这丫头，不太一样。关键是，有狠心，能下得去手。

你看，说杀人就杀人，一点儿都不含糊的。

不含糊的景然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发抖呢，虽然是一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自己这是在为可怜的招娣报仇呢，也不独独这一个招娣，还有以前小选的千千万万个招娣。

可她上辈子奉公守法，连偷税纳税都没有过，忽然就杀了人，这种事情，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她现在还能记起那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的感觉……呕，又要吐了。

不能吐，还有个唐嬷嬷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要是吐了，之前的事情可都白做了。

这个吃人的皇宫，她不想往上爬，那就只能被人往地里踩了。

她没有错，她没有错，那阉货该死！

唐嬷嬷仔细叮嘱了几句，然后就和张明抬着刘成的尸体出去了，趁着深更半夜，这宫里，总有那么几口不用的废井的。

“你确定能行？”临分开，张明又问道，唐嬷嬷略带了几分讥讽：“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就算是不能行，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要么咱们两个留在这里，等着女鬼上门寻仇，要么，咱们就离贵人们近点儿，让贵人们庇佑咱们一下。”

鬼怪再怎么厉害，也不敢接触贵人是不是？要不然，这些年没听说过哪个贵人遇鬼了呢？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张明虽然就是个小人物，但他也是有点儿自己的小门路的。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知道了一个消息——被承乾宫送回去的那宫女，其实是佟家的恩人呢。

怎么就是佟家的恩人了呢？

佟国维当年带兵逮捕吴应熊，那手底下的士兵，伤残那么多，现下，人乌雅氏的哥哥弄出来的轮椅可是给这些残兵一条活路呢，那是不是，也算是给佟国维积德了？

给佟国维积德了，那佟妃身为佟国维的女儿，是不是也是受惠了？

世人讲究因果福报，佟国维本来上战场，杀伤多，戾气重，世人多认为带兵打仗的都会有报应，人乌雅氏，缓了佟家的报应，那算不算佟家的恩人？

这说法，在不识字的宫女太监眼里，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佟妃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她气的脸都白了，整个人都有点儿哆嗦了：“乌雅氏！”

“娘娘，怕不是乌雅氏做的。”奶嬷嬷在一边劝道：“咱们才将人送回去，马上就有这传言出来，实在是太快了，乌雅氏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能有这力量？怕不是其他娘娘……”

更何况，佟妃之前还将乌雅氏的父兄都给弄下去了，连差事都没了——虽说嬷嬷当时不理解，但现下，嬷嬷是不信这样没权没势的乌雅家里，能有这个力量的。

佟妃也觉得有点儿道理，但是又太憎恶厌恨乌雅氏，沉默半天，还是说道：“既然她是咱们佟家的恩人，咱们就顺了这恩人的心意，将人给接回来，记住，大张旗鼓，要显示我佟家的感激。”

嬷嬷应了一声，顿了顿，劝解自家主子：“不过一个丫鬟，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寻个错处，送到慎刑司，保证她再也翻不了身。”

送回小选的宫殿还能活着出来，但送回慎刑司……那再出来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佟妃不语，这个事情她想了半年多了依然是没办法下决心——若是没了胤禛，她生不了，那到时候怎么办呢？佟家怎么办呢？甚至，大清怎么办呢？

她一个后宅妇人，实在是不敢去想大清没了继承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到时候，满人江山是不是就坐不稳了？到时候，是不是就又要被驱逐回草原了呢？

她佟家不是地道的满人，可越不是地道的满人，将来若是被汉人夺回江山，才越是会没个好结果。

所以，胤禛必须活着。作为佟妃的养子，作为她佟家的外孙子，那么，乌雅氏，就也得活着。

佟妃伸手揉揉额头：“日后再议，去请了皇上过来，就说，他之前说的那轮椅，竟是有人知道内情。”

嬷嬷应了一声，很快去行动。佟妃自己思索了半天，招手叫了个丫鬟：“你去打听打听，看皇后她们，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之处。”

就像是嬷嬷说的，这事儿太快，传的太广，不像是乌雅氏一个小丫头能做到的。那么，真是有人偶尔得知了这事儿拿来对付她的？

丫鬟出去之后佟妃就倒在了床上，她本来大病初愈，之后又日日苦思，愁结于心，这辈子的身体，竟是比上辈子还略差了些。就想了这么点儿事情，现下就觉得心神不稳，头痛欲裂，有些受不住了。

所以，她连上辈子的女儿，也不想再生了——反正，那孩子可怜，终归是要走的，何必再伤心一次呢？

景然站在房间里，看着唐嬷嬷和佟妃的奶嬷嬷寒暄，面上忍不住露出些笑容来——佟妃可真是大手笔，连自己的奶嬷嬷都给派出来了呢，看来，这女人，也不蠢嘛。

但是想到自己可能的身份，景然就又忍不住叹气——刚穿越过来的家庭太穷了，父兄又太惨了，她还真没将自己往历史上的德妃身上想。

也是看出了佟妃的异常，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恨意，她才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的——反正穿越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有的呢？

然后就觉得，眼下这处境，实在是有些艰难了。

佟妃肯定是重生的，人手握剧本，站上帝视觉。并且，提前入场的有先手，乌雅家被一捋到底，她也被重点照顾。她一个穿越的，拿的是残缺的剧本，还可能有错误疏漏，开场没优势，起局就出了差错。这么一对比，还真有点儿惨烈。

她就是有点儿想不明白，既然佟妃都知道剧情了，那怎么还留着她性命呢？干脆的除掉乌雅氏这姑娘不就成了吗？

难道是乌雅氏身上，还有什么她必须的？

然后，景然就想到了孩子。

看着唐嬷嬷带着奶嬷嬷过来，景然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只要佟妃有所求，她就能将这局面给翻转过来。

“没想到你竟是博古的妹妹。”奶嬷嬷脸上笑容和善，伸手来拉了景然：“若早知道你身份，别说是你做错事儿了，哪怕是你伤到了娘娘，娘娘也绝不会让你回来反省的。”

这话就有意思了，先是说景然自己做错事情没规矩，然后又点出来佟妃其实是很心善的，只将人给送回来反省了，都没将人往死里打呢。

可惜了，居然没观众，唯一在场的唐嬷嬷，还已经是被景然给预定了的。

景然也笑：“是啊，娘娘心善，我不过是刚入宫，就能得了给娘娘洗脚的差事，也是娘娘看得起了。嬷嬷放心，日后，我定会好好伺候娘娘的，绝不会再将洗脚水打翻，冲撞了娘娘的。”

泼了一身洗脚水，难道这事儿传出去，佟妃脸上就好看了？还不是会被人嘲笑一身洗脚水的味儿吗？宫里女人，尤其是伺候皇上的，放个屁都要悄无声息，这种被泼了洗脚水的事儿，能宣扬吗？

她乌雅氏，嗯，就是乌雅氏，是不在乎一个伺候不好主子的名声的，反正等到她成了人上人，这些名声会主动变的——乌雅氏就是天生当娘娘的料，怎么可能会伺候人呢？

所以，你们佟妃要是不在乎，那就随便说吧。

景然笑眯眯的看那奶嬷嬷，她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了，怎么可能还会去给佟妃洗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