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喜欢你”这三个字好像往往会随着其频率的增多而逐渐失去功效，但在艾绒这里，情况却相反。

就像在龟壳上钉钉子，如果将每一次说出口的喜欢都视作一次敲击，那么在闻意雾之前，这面密不透风的龟壳上就已经有无数敲击的痕迹了，但它们却都是浅尝辄止，甚至并未惊动壳中的人。

所以现在每当艾绒听到闻意雾说“喜欢你”这三个字，她都要反应一会儿，才惊觉——

哦，原来她还喜欢我啊。

闻意雾感受到了艾绒的分心，想到刚才那个问题，她嘴上的力度更大了。

但艾绒却抬手安抚性的抚摸着她的下巴，开始后撤。闻意雾却捉住她的手，不甘心分离。

这个过程真是漫长且折磨，最后艾绒终于偏过头靠在闻意雾的肩膀上的喘息。

体力劳动好像更容易让艾绒感到兴奋，哪怕此刻她的状态依旧有些疲惫。

“你喜欢我吗？”艾绒的声音透过闻意雾肩膀的衣服传来，带着空气中的潮湿。

闻意雾没想到艾绒花费这么大力气结束这个吻，竟然只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点头时她的下巴轻轻碰到了艾绒的头顶，柔滑的头发让闻意雾的心里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柔软。

她又“嗯”了一声，开口时的语气轻却笃定：“喜欢你。”

艾绒听着闻意雾的话，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这真是一个好幼稚的问答。

直起身，艾绒抬眸看着闻意雾的眼睛，下一秒她语气无奈，伸手揩过她眼角的湿意：“怎么又哭了？”

刚才还无比强势的闻意雾这会儿却低下头，过了两秒才说：“生理反应……”

其实是因为极度的兴奋与拼命的克制，这两种反差巨大的情绪在心里激荡，最后硬生生的逼出了泪水。

艾绒摇头轻笑了下，拍了拍闻意雾的后背，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沉默，闻意雾听到艾绒问她：“这周末你有空吗？”

……

“不就是去爬山吗？”程思佳的情绪已经由最开始的为朋友感到开心演变为了现在的麻木。

“不一样。”闻意雾正在手机上做着攻略，闻言她并未过多解释，这是她和艾绒之间的事情，别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程思佳看闻意雾那副认真的模样，耸了耸肩，小声道：“高考也没见你这么努力。”

“高考我也很努力的好不好？”虽然懒得开口，但奈何闻意雾这周的心情实在太好。

程思佳闻言撇了下嘴，她看着窗外的景色细细的回想了下，好吧，好像真的是这样，从她看到艾绒后。

……

顾米姗姗来迟，程思佳难得来了乐子，她看了眼顾米身后，开口问她：“今天怎么不见你的小跟班？”

顾米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无语：“不要再讲这个了好不好？我真的快烦死了。”

“谁让你那么好心？”程思佳双手环胸。

顾米咬牙切齿的盯着程思佳看了足足有十秒，最后才愤愤道：“算我倒霉好吧？”

戏谑完了，程思佳才开始说正事：“需要我帮忙吗？”

“怎么帮？”顾米闻言放下杯子，想了片刻道：“总不能……蒙住脑袋打一顿吧？”

这下轮到程思佳无语了，她开口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啊顾米。”

这期间坐在对面沙发的闻意雾始终稳坐钓鱼台，尽职尽责的低头挑着装备。

“她在干嘛？”顾米微抬下巴。

“先不说她，先把你的事情处理了好吗？”程思佳看向顾米，没开玩笑的问她：“他还是个学生？”

顾米“嗯”了一声，说：“好像是洛大……哲学院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闻意雾瞬间抬起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

艾绒这一周真的很忙，指导的几位学生陆续给出反馈，而艾绒看到她们写的东西后，只能用两眼一黑来形容她当时的反应。

投稿的论文也在这周收到了返修建议，要改动的点虽然不多，但时间却紧张，编辑要求最好在本周五前提交修改后的文稿，以便在下一期出刊。

周二艾绒在办公室忙到晚上十点多，把本子完善提交系统。周三艾绒抽空修改自己的论文，期间她又把指导学生发来的论文都看一遍，全部看完后艾绒感觉看还不如不看，于是分别和学生约了时间，见面详谈。

这事不能拖，拖个三五天，到时候学生估计都忘记自己论文写的是什么了。

周四艾绒见缝插针的面谈了几位学生，当面聊思路效率很高，等学生没有问题后艾绒又给出了下一次的提交时间。

晚上八点半艾绒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但就在这时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

这通电话很短，但艾绒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就又变多了。

再次坐回位置上，艾绒把已经放到包里的电脑拿出来，打开。

等待开机的间隙，艾绒打开手机给闻意雾发消息。

【回去晚，不用等我。】

这一周她们的聊天页面很干净，艾绒发完后手指又向上划了几下，这时她才突然想起，好早之前闻意雾曾说等她有空要讲项目的事情给她听。

电脑开机，艾绒把手机放到一旁。

导师给她发了一篇论文，而艾绒需要做的就是把这篇论文以及作者的其他相关论文看完后提炼出相应观点，并选取一部分引用到自己的论文中。

打开论文后艾绒看了眼这个作者和这篇期刊，心里便了然导师的意思了。

哲学论文总是晦涩又抽象，艾绒看着这篇长达三万字的小论文，心里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隐隐的急切。

这股情绪来的实在莫名，艾绒知道原因不在论文，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下，艾绒侧头去看。

【不着急，我等你。】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眼，艾绒没再回复，两秒后，她开启了免打扰模式。

电脑屏幕上的论文越看越枯燥，但艾绒知道她必须要把任务完成。

安静无人的办公室，白晃晃的节能灯悬在头顶，某一瞬间艾绒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3教的通宵自习室。

但那个时候，她还能够心如止水的学一晚上。

……

全神贯注的修改好论文，艾绒又把论文在手机上备注了一份，简单收拾好明天要带的资料，艾绒起身关灯锁门。

办公楼安安静静的，电梯一层层攀升，艾绒看着面前的墙壁，短暂思考要带什么行李。

她的大多数东西都在教师公寓，中午艾绒本来准备去一趟的，但有事耽误了，只能现在过去。

一楼大厅只留了一盏应急灯，艾绒刷卡推门而出。洛市的冬天好像真的来了，迎面扑来一阵萧瑟的冷风，艾绒低头拢紧身上的大衣。她这两天忙到脚不沾地，穿着也比平时舒适。黑色大衣配窄款直筒牛仔裤，脚踩软底乐福鞋。

这种穿搭让艾绒有一种重返学生时代的幻觉，步伐很快的迈下台阶，有人正在楼梯尽头等她下课。

艾绒看到闻意雾的那一刻脚步明显顿了下。

“结束啦？”闻意雾却三两步走过来，动作熟练的挽住她的胳膊。

艾绒被她拉着向前走，一时之间还没太反应过来，大概是冷空气以及繁琐的哲学术语把她的思绪冻住了。

车门拉开，充足的暖意扑面而来，艾绒这才抬手扶了下车门，说：“我还要去趟公寓收拾行李。”

闻意雾自然道：“好啊，我们开车过去。”

艾绒“嗯”了一声，大概也这一刻反应过来了，于是她松开扶着车门的手，弯腰坐进了车里。

学校此刻无比安静，宽阔的道路空无一人，从教学楼很快便开到了西门公寓。

下车时艾绒看着仍坐在驾驶位的闻意雾，开口：“你要和我一起上去吗？”

这和那天的情形很像，但不同的是，这次闻意雾好像不用绞尽脑汁就能上楼。

“一起去吧。”艾绒开口。

站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闻意雾看着不断下降的层数突然开口：“等你哪天有空了，我找人把东西都搬过去吧。”

艾绒闻言偏过头看她一眼。

闻意雾依旧站在一旁，不过这会儿既没牵她也没挽她。

电梯到了，艾绒率先进去，摁下楼层后，她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没有回答。

“艾老师……”

“艾老师——”

电梯内外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重合，已经关闭一半的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背着电脑包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摁下楼层键后笑着和艾绒打了个招呼，艾绒闻言从手机上转移视线，当看到对方时，她愣了一下，那人在看到艾绒身旁的闻意雾时也愣了一下。

“这么晚还指导学生啊。”缘分真是莫名其妙，她们碰到了上次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位老师。

艾绒闻言却看了眼闻意雾，但对方这会儿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在沉默中，艾绒颔首，只“嗯”了声算作回应。

那个老师的楼层到了，两人道别后，电梯门关上。

闻意雾侧过头去看一旁的艾绒。

“怎么了？”艾绒感受到视线后收回手机，直视她。

闻意雾摇了下头。

艾绒却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柔的笑。

“还以为你很大胆。”电梯到了，艾绒没头没尾的丢下一句话，率先迈出电梯。

闻意雾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为什么艾绒从等电梯的时候就一直沉默。

打开房门，艾绒进去后把包往柜子上一放，径直便进了客厅。

闻意雾却不同，她弯腰去找拖鞋，过了会儿找不到的她只好开口喊艾绒。

“大晚上师生共处一室不好。”艾绒站在客厅，她没开灯：“你就在那儿站着等吧。”

闻意雾这时才确定艾绒真的生气了，这会儿她也不管拖鞋了，直接脱掉鞋子踩着袜子就往里走。

“你怎么了？”闻意雾凑过去。

“保持正常距离可以吗？”艾绒绕过她往房间里走。

正常距离……

“这里住的都是你的同事。”闻意雾紧随其后的解释。

艾绒哪怕生气也句句有回应，她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嗯”了声，然后走进卧室后她回头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问她：“所以现在呢？”

她看着闻意雾：“你要叫我老婆还是艾老师？”

闻意雾还是没明白艾绒突如其来的气究竟是从哪来的，之前在学校附近是艾绒主动挣脱开她的手，明明是她不想被别人看到。

在闻意雾沉默的两秒时间里，艾绒点点头，她说：“还是叫艾老师吧，毕竟这里住的都是我同事。”说完她退后几步便要关门。

闻意雾却反应快速的钻进卧室。

“你到底在气什么？”卧室黑漆漆的，只有一扇窗户洒下月光，闻意雾进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开灯。

但艾绒不想，于是她提前一步挡掉了闻意雾的手。

“我没有生气。”艾绒平静开口，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尤其是当那种急切影响了她的工作，但她却为自己开脱时。

“你有。”闻意雾走到艾绒身前，看着她的眼睛。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好。”艾绒眼眸平静的看着她，开口：“我应该向你学习。”

“向我学习什么？”闻意雾伸手想要触碰艾绒，但艾绒却侧过身体避开了。

“我很累了。”艾绒看着闻意雾说：“你出去等我好吗？”

像是一个哑炮，闻意雾没有出去，艾绒却忽视她直接开始收拾起了东西。房间的灯已经打开，闻意雾看着有条不紊的艾绒，很可惜，她没在她的脸上看到额外的情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黑暗中的幻想。

其实没多少东西要收拾，最后拉上行李箱，艾绒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今晚我不过去了。”艾绒开口：“你回去吧。”

“是因为在电梯里我没说话吗？”闻意雾开口。

“不是。”艾绒站起来，她说：“你就当我是神经搭错了。”

艾绒如今完全避战的态度让闻意雾感到一阵隔靴搔痒般的难受，她宁愿艾绒生起气发起疯来，也不希望她现在一副平静的模样看向自己。

“搭错了也总有原因。”闻意雾走过去说：“我想知道原因。”

“但我很累了。”艾绒把行李箱推到一旁的角落。

“你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艾绒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她极力压抑自己的烦躁：“抱歉，刚刚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总是很矛盾。”闻意雾却直接伸手拉住艾绒的手腕，开口道：“我现在只需要知道你的态度。”

闻意雾的态度却很强硬，她死死拉着艾绒的胳膊开口：“公开或者不公开我全都听你的，如果你希望公开，那么明天我哪怕看到条狗都会和她讲艾绒是我老婆。”

接着在艾绒将要开口的时候她又提前一步道：“我知道你很累，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答案，是或者否，这不会花费你太多时间。”

艾绒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或许潜意识里她最怕的也是这种人，合适的社交距离能够给彼此喘气的空间，但如今的闻意雾却显然并不准备这样做。

“快点回答。”闻意雾又开始催她。

艾绒觉得很累，身上好像又被压了个重担。比起回答，她更希望避而不谈。

闻意雾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于是她继续开口：“不回答我就默认你希望公开，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

艾绒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被逼到了顶点。

“可以暂时搁置吗？”艾绒最后选择投降。

“当然可以。”闻意雾显然掌握着进攻节奏，她并不准备把艾绒逼得太狠，她能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是中立，闻意雾都感到开心。

艾绒此刻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闻意雾语气笃定。

“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吗？”艾绒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离开？”闻意雾一脸不解的看着艾绒：“你在这里我当然也要在这里。”

“床很小。”艾绒开口。

“那就更好了。”闻意雾笑得灿烂，嘴边两个小酒窝：“这样我们可以抱得更紧。”

艾绒闻言看向她：“我没开玩笑。”

“我也是啊。”闻意雾无辜的耸耸肩，说完后她再次发问：“所以现在你能给我一双拖鞋吗……”

艾绒闻言低头看去。

终于洗漱好，艾绒走进房间便看到自己那张单人床被闻意雾占去了一半，还没躺上去，艾绒就好像感受到了那种狭窄的感觉。

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艾绒最后站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去睡沙发。”

“可你这里不是只有一床被子吗？”闻意雾坐在床上歪着头看她。

这话似曾相识，艾绒站在床边迟迟未动，最后闻意雾看不下去了，她直接拉着艾绒的胳膊就把她拉到了床上。

戳了下艾绒的腰，如愿收获对方一记眼刀后，闻意雾笑得放肆，她说：“你的嘴巴为什么亲起来很软，说话却总是那么冷冰冰。”

“可以闭嘴吗？”艾绒掀开被子上床。

“你可以用嘴帮我闭上。”闻意雾越说越放肆。

感受着身边闻意雾一直晃荡的腿，艾绒最后伸手把她的腿摁住。

“我要睡了。”她说。

“亲一下再睡。”闻意雾把脸凑过去。

艾绒看着闻意雾眼睛里的笑意，只觉得晃眼，她掀开被子躺下，准备再次忽视，但闻意雾却顺着她的力度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上。

“我说了不亲——”

闻意雾碰到了她的唇，艾绒睁开眼便看到闻意雾挑衅的眼神，接着对方在她的注视下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撬开她的唇关，艾绒被她搅得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

腰上也不知不觉间传来力度，艾绒侧过脸，身体里麻木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渐渐复苏。

闻意雾却知道轻重，她最后安抚似的离开，却又返回蜻蜓点水的啄着她的嘴唇。

“别怀疑我好不好。”闻意雾的声音模糊的传入艾绒的耳中：“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

艾绒抿起唇，她的脸却再次被闻意雾扶正。

“你怀疑的时候就来问我好不好，”艾绒闭着眼睛不与她视线相接，闻意雾便俯下身去亲她的眼睛。

她真的很烦人，艾绒的脑袋里此刻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要睡了。”艾绒伸手推开她的头。

“你还没回答我。”闻意雾却不依不饶。

“不觉得烦吗？”艾绒最受不了的就是闻意雾这样缓慢的折磨。

“不会烦，只会觉得开心。”闻意雾又低下头去亲艾绒的嘴巴，离开时她说：“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我永远不会烦。”

“因为只有你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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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