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踩着点从后山赶了出来，开足了马力，一刻也不敢停，砰的一声打开门又关上，双腿发软，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浑身止不住发抖。

水潭里的画面一直在她的脑子里闪来闪去，忍不住又干呕起来，一边干呕一边无声地哭着，活了二十七年，她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

晚上能请假吗？她不想面对白胡子他们那一群恶魔，一群屠夫，控制不住厌恶的表情和气得发抖的身体。

颤抖的手拿起腰牌，给白胡子发请假申请。

【白主厨，交流会所需的灵清药我已经全部完成，最近消耗灵力太多，有点头疼，今晚请假休息一晚，望批准，谢谢。】

【好的，你好好休息，给你多放几天假，交流会前一天来找我一趟就行。】

【收到。】

收到白胡子批准请假申请的消息，沈霖随手回复完就扯掉腰牌，抬手扔了出去，腰牌撞到桌腿发出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几天谁也别来烦她。

缓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摘下眼镜，把自己沉重的身体摔到床上，一动不动。

屋里原本没有一丝光亮，月光从云里透出来，倾洒到沈霖身上。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皮拉耸着，月光把这张脸照得毫无血色，高高挂在半空中的一团月亮，朦朦胧胧在云的身后忽明忽暗。

“赵悦啊赵悦，我太笨了，没有意识到你的暗示，如果我能更早发现你留下的信息，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每天乐呵呵地喝着尸体浸泡的水，做了上千瓶代表着罪孽的药，我成了杀人的那把利刃。”

沈霖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倾诉着，“可是我能做什么呢？面对这么多庞然大物，我什么都解决不了。”

她太累了，说完这些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睛逐渐合上，真相太过折磨人，她就像是一只应激的猫，急需自我修复一下，不然这个大脑没办法处理事情。

梦里，沈霖躺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水面上，四周逐渐游过来几团黑色的东西，它们分别缠绕在沈霖的脖子和四肢上，慢慢把她拖进水中，往更深的地方拉去。

沈霖不断挣扎着，耳边传来许多人声。

“请你要帮帮我们，替我们报仇。”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特殊的。”

……

床上的沈霖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都是汗，后背都浸湿了。

白胡子他们从来没刻意隐瞒这些真相，仿佛就等着她去查一样，这般有恃无恐的态度。

也是，自己的背景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孤女，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还不是得腆着脸给他们干活。

他们的狂妄自大迟早会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灵清药治病的效果不假，还有什么作用能引得大大小小的仙门纷纷前来凑热闹呢？莫不是和成仙这件事有关？藏书楼里放着的难道是这份药方？

不对啊，谁家修仙吃这等邪乎的药，反正这两者脱不了干系。

自己是这灵清药最关键的一环，不然也不能失败378次，只要他们没有找到第二个来替代的人，她的处境就是绝对安全的。

利用这一点，她可以最大程度地索要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假装迎合，慢慢深入内部，找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狠狠地捅他们一刀。她就算是死，也要断他们一翼。

接下来就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为他们干活，猥琐发育。

沈霖掌心出现一团红光，借着光戴上眼镜，从床上下来，趴在地上找腰牌。

白胡子除了批准她的请假申请外，还发了句啥来着，她没看完就扔了。

从桌底捡起腰牌，吹了吹上面的灰，检查白胡子发过来的话。

【给你多放几天假，交流会前一天来找我一趟就行。】

上班这么久终于多了4天假期，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是**裸的讽刺。

交流会？等着吧，她要牢牢记住这些人的嘴脸，蛇鼠一窝。

虽然知道生活用水的源头是何等景象，但人不能就这样不吃不喝不洗澡啊，沈霖开始把井水烧开了再用，给自己一个心灵上的安慰，泡着那么多尸体，指不定有很多病毒细菌。

所有死去的人的冤魂就算要报仇索命，也不会来找她的。这么一想，沈霖就慢慢不害怕了。

交流会前一天，沈霖早早收拾好去了月膳堂二楼，再一次到这里来已经是另外一种的心境，这个地方哪里是后厨和食堂啊，根本就是屠宰场。

白胡子和王管事都在房间里坐着，不知道是在讨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个人眉飞色舞。

见沈霖在门口轻轻扣了一下门走进来，两人不约而同跟沈霖打起了招呼。

“休息几天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制作灵清药是一件非常费灵力和伤神的事，小沈，你可要注意身体。白老头你也是，苛待人家了吧，紧赶慢赶做完药就生病。”说着王管事伸手隔空指了指坐在她对面的人。

王管事对着沈霖表达出对下属的怜惜之意，话里话外都在指责白胡子。

“沈霖现在可是全宗门的宝贝疙瘩，我怎么可能苛责她，很多灵池受损的人都等着她的药救命呢，我也是有点着急了。你以后还是量力而行吧，免得太累。”白胡子被王管事气得胡子都上翘了，急忙给自己找补。

“哪能啊，白主厨怎么可能苛待我，是我太心急了。”沈霖赶忙把这个罪揽在自己身上，流露出自责的样子。

又十分恳切地说：“我每多做一份药，世界上就多一个人获救。一想到这，我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我愿意奉献出一切。却忽略了自身的能力，消耗太多灵力伤到了自己。”

“你也是太善良，太有责任心了，以后还是多注意身体，炼药是一个长久战，不能一下把自己搞亏空了，得不偿失。”白胡子听了沈霖的话，也劝诫道。

“好的，我记住了。白主厨，你让我今天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吗？王管事也在，看来这事情很重要。”沈霖把话题拉回来，演来演去好累，她倒是看看又要给她布置什么任务。

“是这样的，明天交流会，我们打算让你也出席，但你不能露脸，王姐从仓库拿来了一张面具，你戴着遮掩面孔。”

“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显眼了，有点掩耳盗铃？”沈霖看着王管事手上的面具觉得很是无语，这面具能遮住什么啊？就遮个下半张脸，跟个口罩一样。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面具，她可以模糊你的样貌，改变你的噪音。”王管事非常骄傲地介绍这个丑面具的功能。

沈霖接过面具拿起来左看右看，黑漆漆的，硬邦邦的，戴着能舒服吗？会不会给她闷出痘痘啊？戴着呼吸让眼镜一直起雾怎么办？

试着戴在自己脸上，晃一晃头，竟然很轻易就贴在脸上，严丝合缝，感受不到重量，呼气也不会影响到视线。

“怎么样，好东西吧。”白胡子跟着晃了晃头问。

“确实是个好东西，那让我出场是要做什么？”沈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和她本来清亮的嗓音格外不同。

好样的，又给她送礼来了，等晚上就给你复制过来。沈霖心里高兴，多来点，她喜欢。

“想让你和其他仙门的人分享一下制药心得，免得他们总想让你本人过去帮忙。制出灵清药的事情已经传到邪修耳中，外面又不太平起来，你待在月华宗才是最安全的。”

白胡子把交流会的目的告诉沈霖，并希望沈霖可以好好听话，不要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安全的。

“防止这次交流会有坏人混进来，你必须遮掩自身的样貌特征。”王管事又掏出一双高跟的鞋子，“王姐姐对你好吧，想得如此周到。”

“这么高，王姐姐这不会是你自己的鞋吧？”沈霖心想，抛开你做过的坏事，你可真是她的好姐姐。

“这不重要，衣服也给你配好了，杂役的衣服不能穿。明天你把这一身装备换上，谁也认不出你。”王管事非常激动地掏出了一套绿色带着纱的长裙，眼珠子亮晶晶的。

不是，大姐你的癖好暴露了喂，她不是芭比娃娃！沈霖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月华宗的人怎么回事，癖好都这么奇怪的。

“行，没问题。王管事你的眼光真好，我最喜欢的就是绿色了，我超爱。”沈霖对着那双发光的眼睛就是一顿夸。

“你回去记得准备制药心得，准备个一千字差不多。”王管事又提醒了一遍沈霖，很高兴有人这么喜欢她的裙子，她做了好久，终于遇到识货的了。

“好嘞，交给我，没问题。”沈霖拍拍胸脯，发言什么的，她最擅长了，就是一个字，编。

离开月膳堂，沈霖捧着一堆东西走在小路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王管事和白胡子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一个温柔大姐姐和粗中有细老爷爷的形象，之前的霍大叔也是，明明都看着那么和蔼可亲。有自己的小癖好，喜爱漂亮裙子，喜爱菜刀，喜爱跟人做交易。

同时也能杀起人来不眨眼，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收割底层人的生命。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还是这么让人分裂。

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种做法或许是正常的，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

沈霖把东西全收进储物袋里，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不能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