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把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沈霖安排在自己卧室的小套间里，又掏出了一本书，嘱托道：“你一定要在回宗门前认全并背诵默写这本书的内容，里面包含了宗门的历史、一百条门规、详细地图、宗主和各个长老的基本资料等等。新入门的弟子也在进行这项任务哦。”

沈霖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这本一厘米厚的书，要她老命了，距离招生大会结束也不过7天而已，怎么背得完？梦回大学考试周。

“如果不小心违反门规，那可就留不得你了。”王管事严厉的语气让沈霖收起想要钻空子的心思，起码先把100条门规记牢。

王管事走后，沈霖翻开这本《月华宗职工守则》，原来是老朋友，初试里遇到过。

得，不认识的字还是不认识，读都读不通，得想想办法。

第二天沈霖守在聚生楼一楼的大厅，不断用目光扫过路过的弟子，守了一早上，都没看到画饼男的踪影，当初也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不会还在外面摆摊子招杂役吧？

沈霖站起身就往外走，刚好遇到画饼男为首的一行人走进来。

“早上好，第二个杂役招到了吗？”沈霖走上前，发出亲切的问候。

“早啊，沈霖，还没有，这招生大会都快结束了，我们几个正苦恼着呢。”画饼男看到沈霖就又想抱怨了，杂役而已，让他们几个来回忙活，真是浪费时间。

“没关系的，就算招不到第二个，王管事也不会怪你们的。”

“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头巾男注意到沈霖是专门守在这里等他们的，于是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他说过只要我成为杂役就可以教我识字，我来兑现承诺了。”沈霖指了指画饼男，拿出自己的杂役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其实她一大早就在镇子上逛了一圈，想买些书来自学，结果愣是找不到一家书店。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头巾男的那句话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连识字资源都没有的人，很难有能力去做坏事吧”，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不信邪的沈霖就守株待兔逮着个小孩子，借着问路的机会背着大人小声套话，“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告诉姐姐，你在哪里上学呀？”

“我在家里上学啊，怎么，大姨你没有家吗？”小孩子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出的话却让她心头一梗，现在的小孩子扎心都扎得格外准，还有，不许叫她大姨！

心里的猜想被证实，书本竟然是个从外界得不到的资源，不敢想象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分裂。

沈霖这才不得不指望画饼男那句随口一提的承诺，她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如果这是一件被严格把控的事情的话，势必要空手而归了。

当时的情形越来越清晰，她想起来了，画饼男在说完那句话后，头巾男就打断了他，把话题引向了自己当时更关心的事情上。

沈霖的眼珠子有意无意朝着头巾男的方向转了转。

听完沈霖的来意，画饼男这才恍然大悟，“你不提我都忘了，我把小时候开蒙的那一套书送给你吧，我从小不爱学习，那套东西跟新的一样，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他手上的戒指闪了下，一堆书出现在地上，画饼男蹲下身挑挑拣拣，沈霖也跟着蹲下好奇地看着这团乱糟糟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些了。”他把几本书和刻有特殊图案的木片推到沈霖跟前，其他几个人默默挪动步子把两人的动作挡住。

“谢谢，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还不知道兄弟姓名。”沈霖注意到他们在帮忙打掩护，默不作声，飞快地把地上一堆东西揽入怀里收进储物袋，然后站起身朝着几人鞠了个躬。

没错，就是货郎给的那个储物袋，她没有还，被整得那么惨，收点利息没毛病吧。

“不值一提，本来就是我承诺好的，我叫张云天，带着头巾的是苏林瑞，齐刘海师妹水霜月。”

沈霖给每个人拱手作揖，手册里新学的行礼方式，她这个宗门最底层的存在，见了谁都要行礼，还好不是跪下磕头。

“那就不打扰各位了，再会。”沈霖匆忙拜别几人，迫不及待地想回房间学习。

——

为了隐瞒资料，王管事在的时候沈霖就积极请教对方，表现出笨拙又认真的样子，重复几次后，王管事被问烦了就不再主动搭理沈霖了。

沈霖就正大光明藏在房间里掏出资料学习，连续几天都在夜以继日地研究，慢慢填补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招生大会是由所有仙门合作开展的，经过多次考量，决定以这三项——识字、道心和灵池——为初试的内容，用来对新人进行第一层的筛选。

初试全程将会被记录下来，实时转播给仙门的长老们，遇到合眼缘的就把自己的招生简章和介绍视频一键发送给新人。

初试通过的人面前会浮现一排仙门名字，点开就可以看到对应的简章和视频。新人从中选择心仪的去面试，这是一场双向的选择。

新人的基础情况，仙门的课程、待遇、费用和环境等等，都会在这次面谈中互相了解清楚。彼此满意，就可以签下弟子契约，正式成为此仙门的一名新弟子，等到招生大会结束就可以随着仙门的人一起离开了。

沈霖对未来可能要再次经历这些就觉得头疼，如果她解决不了脑子里那部分突兀的灵池的话，该怎么办？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一天夜里，王管事拿出一摞账本堆在桌子上，沈霖路过注意到账本上密密麻麻写着零壹贰叁之类的数字，又是用毛笔写的，非常麻烦和繁琐，于是她心生一计。

“王姐姐，虽然我字没认全，但是我小时候的算术课是学得最好的，家中老师独创了这些符号来计数，非常简单，可惜还没来得及推广就，唉。”沈霖献宝似的把“家传的”阿拉伯数字写给王管事看，并和账本上写的数字一一对应上。

那位古印度科学家，谢谢您，我会让您的数字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的。

至于货郎那边，他个邪修，谁会在乎他。

王管事非常满意，立马逮着沈霖帮忙做账本。不愧是一大宗门的管事，很快就学会了，并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整理出一套全新的账本，还一边感叹此法的妙用。

“很好，等我回去就它大肆推广出去，咱们宗门的名气就更大了，下次慕名而来面试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王管事眼里闪着精光，恨不得立马回去组织宣传。

“王姐姐，我人微言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烦请您不要透露我的名字。”沈霖这时非常谦虚地说着，又见缝插针感叹，“真羡慕大家可以正大光明地沐浴在宗门的荣光下，不像我，也许这辈子都只是个小小的杂役了，连传家的东西都不敢认。”

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沈霖眼神里流露出的渴望，憧憬，和失落。

王管事几百年的人精了，还能不懂沈霖的暗示，当下就扯出一张纸，用灵力刷刷写下一串文字，落款签上姓名，盖上她的章。

“有了这封推荐信，如果你想成为月华宗正式弟子的话，可以直接走内部推荐，只要签下你的名字和当天日期就能生效，机会只有一次。”王管事捏着推荐信，伸出来的手收了回去，“不要丢了我的脸。”警告完才终于递到沈霖手上。

“怎么会，我肯定加倍努力，绝对货真价实。”沈霖收下推荐信，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朝着王管事行了个礼。

本来对王管事在月华宗的地位拿捏不清的沈霖瞬间明了，看来是手握重权的大管家啊。

——

沈霖又一次拍了拍挂在床头的储物袋，她的宝贝推荐信就躺在里面。

欣赏完自己的战利品，换上杂役的衣服，把杂役牌子挂在腰上。这一整套衣服和鞋子都是低级的灵器，能隐约感受到上面附着很多特殊的灵力。

不愧是大公司，这员工制服都是这么高级，薄薄一层，冬暖夏凉，打不湿弄不脏，一般的外力根本弄不坏。这才是员工福利正确的打开方式，不像某个公司，没错，说的就是你，恒门有限责任公司。

沈霖刚把头发挽起，用发带和木簪固定好，就感觉腰牌震动了一下，是王管事发来了消息。

杂役腰牌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是一种联络工具。正规弟子的腰牌的功能更多，听说还能组论坛和购物，几乎和手机的功能差不多。

沈霖可眼馋了，啥时候她也能用上弟子腰牌啊。

入职的程序还没走完，今天王管事让她换上衣服留个影，她的名字和画像会出现在后勤名单上，算是正式在月华宗备案了，可以在宗门系统里查到详细的个人资料。

沈霖很好奇自己的工作内容，除了那本职工守则，好像没教给她任何东西。想起当初招聘要求，不会是去后厨打杂吧。

终于到了招生大会结束的这天，数千名穿着不同款式颜色的弟子聚集在广场上，大家跟着各自仙门的队伍离开。

沈霖跟着月华宗众人上了一艘两层的画舫，她找了个角落，避开人群，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

第一次在没有玻璃的阻隔下与天空会晤，俯瞰着越来越小的地面，云雾从她的脸上轻轻擦过，山川大河俯首在她的脚底，世界突然变得极其开阔明亮，不知为何，沈霖竟然双眼通红，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

浑身轻松，飘飘然要飞起来了，被刻意压抑和忽略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像雾一样散开了，云淡风轻。

何必把自己驯服成一只困兽呢？她没有错，她凭什么不能回家！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做过什么，这些恐怖的记忆，连她自己的也会被抹去，怕什么。

只要能活下去，能活着。

激动的心情慢慢褪去，伤感涌上心头。她常年加班，四处奔波，去年刚把车贷还完，首付快攒够了，这次晋升熬了好久。

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又变成了社会最弱小的存在，退回到“婴儿时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她好不甘心。

而且，妈妈寄来的那瓶蜂蜜才喝了一半儿。

风把沈霖的发带卷起来，却吹不动她眼底涌动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