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时所有的动作都僵在半空,穆意禾那彻底闭合的眼眸,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他所有汹涌的情绪都隔绝在外。
那不再是抗拒,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放弃
让他的愤怒和强势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预期的挣扎或斥责没有到来,商砚时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静谧到极致的脸,心中那股想要摧毁什么的暴戾,奇异地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
他缓缓直起身,松开了钳制着穆意禾肩膀的手。
穆意禾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闭目侧首的姿态,仿佛已经魂游天外,只留下一具空寂的躯壳。
商砚时后退了一步,目光复杂地落在穆意禾身上。
殿内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包裹着他,与这判官殿的冰冷规则融为一体。
刚才……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怒意再次靠近,可当唇瓣相触的瞬间,与上一次纯粹想要征服的感觉不同,一种陌生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撞中了心脏。
那不是怒火,不是**
是更不受控的东西
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缠绕上来,带来一阵清晰的收缩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上自己的左胸。
掌心下,那颗向来被他视为力量源泉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异于平常的节奏跳动着,带着一种陌生的、酸胀的温热。
难道……
他?
动了心?
他细细回想自己对穆意禾的种种——莫名的关注,难以抑制的靠近**,因他平静而升起的无名火,以及此刻这清晰无比的心动感……
这一切,似乎都无法再用单纯的兴趣或征服来解释了。
他拧紧眉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仿佛入定般的穆意禾,转身便走。
殿内重归彻底的死寂。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彻底远离,穆意禾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依旧是那片古井无波,只是细看之下,似乎比平日更加幽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瓣。
上一次,是带着明显折辱意味的惩罚。
那这一次呢?
又算什么?
还是折辱吗?
商砚时那样精明而自我的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像是他会愿意再使用的策略。
这自损,损的又是什么?
穆意禾微微蹙眉,第一次,因商砚时而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困惑。
重新执起守心笔,笔尖落在纸帛上,却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
自那日后,商砚时来得不再那么频繁,但隔几天总会不请自来一次。
他不再像往常那般肆意挑衅或言语逼迫,有时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穆意禾身上,带着一种全新的探究。
穆意禾偶尔会发现,商砚时竟在埋头翻看他殿中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卷宗,眉头紧锁,神情是罕见的专注,甚至带着几分苦恼。
“你在找什么?”一次,穆意禾难得主动开口询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商砚时似乎被惊到,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他的视线,支支吾吾道:“……没什么,随便看看。”随即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穆意禾便不再追问。
他只是注意到,商砚时翻看他抄写的那堆积如山的戒律时,眼神格外认真,那些规整冰冷的墨字,足足有数万张之多,记录着冥府所有的规则与禁忌。
但最终,商砚时似乎一无所获,将手中的卷宗随手丢开,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和更深的困惑,一言不发地走了。
仙冥两界对上古邪兽“叱蠡”的封印仍在艰难继续,每日都耗费着巨大的神力。
然而,用以彻底稳定封印、防止其反噬的那两样关键之物,他遍查典籍,推演天机,却至今仍无线索。
穆意禾清冷的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忧色。
没过几天,UU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小小的灵体绕着穆意禾飞旋,光晕闪烁不定,语气是罕见的惊慌:“判官大人!不好了!您快去宋九那里看看!”
穆意禾心下一沉,以为是宋九又许下了什么难以承受的愿望,触动了禁忌。
他未多迟疑,即刻动身,随UU赶往人间。
到了宋九的居所,只见床上躺着两人——昏迷不醒的宋九,以及一个气息微弱、命魂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散去的陌生男子。
穆意禾眸光微凝,上前一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微弱而玄奥的光芒,轻轻一点,两道命魂被悄然引出。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一息尚存、一者濒死的两道命魂,竟如同相互吸引的磁石般,缓缓靠近,最终在幽光中合二为一!
更令人惊异的是,融合后的命魂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而是逐渐转化为一种充满生机、炽烈而耀眼的红色!
穆意禾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命魂融合,由死向生,这几乎是逆乱阴阳的禁忌之象!
他缓缓转向在一旁瑟瑟发抖的UU,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上次擅离职守,回溯探查许愿之事,是为了宋九?”
UU缩了缩小小的身子,怯生生地点头,光晕都暗淡了几分:“是。”
“在查许愿之力若未用于自身,需付出何种代价?”判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UU感到巨大的压迫感。
UU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不敢出声,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模样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穆意禾凝视着床上紧密相依的两人,眸色深沉如夜,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以宋九那执拗不屈的性子,怕是早已为了这命魂相连的纪知祁,会做出逆天改命、转移代价之举。
而UU之前探查许愿的代价,无疑是为了阻止或弥补宋九可能付出的巨大牺牲。
他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是在对UU说,又像是在告诫什么:“莫要再浪费时间。抓紧时机历练,这等……机缘,并非谁都能拥有。”
话音未落,他广袖一挥,身影便如青烟般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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