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时那声带着讥诮的“会情人?”
尾音尚未在空旷的戏楼内完全散去,空气中残留的硫磺血气与穆意禾周身清冷的气息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穆意禾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正欲开口,异变却在刹那间发生!
他身前,那原本已趋于平静、即将被引入轮回的沈知遥魂灵,猛地爆发出与先前哀婉执念截然不同的、暴虐而贪婪的恐怖气息!
“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沈知遥喉中挤出,她半透明的魂体骤然扭曲膨胀,浓郁的黑色戾气如同墨汁入水,自她七窍中疯狂涌出,瞬间将她原本清秀哀婉的面容侵蚀得狰狞可怖,双眼化为纯粹的墨色——正是噬梦凶兽,魇魅!
它竟潜伏在沈知遥的魂灵深处,借其深厚执念完美掩盖自身行藏,连穆意禾初时都未曾察觉,直到此刻超度在即,才暴起发难!
“原来藏在这里!”商砚时眼中厉色暴涨,连日追捕的怒火与目标近在咫尺的杀意瞬间点燃。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身形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裹挟着未散的杀伐之气,直扑被附身的沈知遥!
手中煞气长枪瞬间凝成,枪尖幽光吞吐,直指那团骤然爆发的核心黑气!
“不可!”穆意禾清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响起。他看得分明,商砚时这一枪若落实,魇魅或可重创,但沈知遥这缕本就脆弱的无辜魂灵,必将瞬间飞灰湮灭!
他身形一晃,已拦在商砚时与魇魅之间,右手并指如剑,于身前虚划,一道清濛濛、由无数细密符文流转构成的光盾瞬间成型。
“轰!”
煞气长枪狠狠撞上符文光盾,发出沉闷巨响,能量激荡,将周遭的桌椅尽数掀飞震碎!戏楼内狂风乍起。
商砚时被阻,身形微顿,眼中戾气更盛:“穆意禾!你还要护着它?!”他语气森然,透着极度的不耐。
“魂灵无辜!”穆意禾寸步不让,声音透过能量碰撞的轰鸣传来,清晰而坚定,“强行斩杀,魂灵必散!”
“迂腐!”商砚时冷嗤,但眼见魇魅操控着沈知遥的魂体,周身黑气翻涌,显然在酝酿更大的混乱,他强压下立刻将其彻底湮灭的冲动,持枪而立,煞气锁定目标,声音冰寒:“那你待如何?”
无需他多言,穆意禾已然行动。
他双手抬起,十指翻飞如蝶,结出一个又一个繁复而古老的法印。周身清光大盛,无数闪烁着金、银光芒的符文自他指尖流淌而出,环绕飞舞——正是冥府高阶剥离术法“溯灵归元印”!
商砚时眼神微凝,收敛了些许躁意,紧盯着穆意禾的动作和那剧烈挣扎的魇魅。
就在那团污秽黑影即将被“溯灵归元印”的光柱彻底逼出沈知遥魂体的刹那,魇魅自知难以幸免,竟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啸,被逼出大半的本体黑气猛地收缩,旋即如烟花般爆裂开来!
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的黑色丝线,带着它残存的噬梦本源,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意图侵占戏楼内外所有活物乃至游荡弱小的生灵之梦,制造混乱,趁机遁走!
“垂死挣扎!”商砚时早已蓄势待发,岂容它得逞。
他冷哼一声,并未去追那些分散的丝线,而是身形暴起,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直扑那团试图趁乱逃向戏楼穹顶裂隙的核心黑影。
他手中煞气长枪嗡鸣,枪势一改之前的直刺,转而划出一道道凌厉无匹的弧光。
枪影层层叠叠,仿佛瞬间织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戏台上空的死亡之网。
每一道弧光都精准地斩断、湮灭数道逃逸的黑色丝线,硫磺气息灼烧得空气噼啪作响,效率高得惊人。
然而,魇魅本体狡猾异常,核心黑影虚晃一枪,竟舍了穹顶,猛地向下沉去,目标直指台下角落里一个因惊吓过度而蜷缩昏迷的活人戏班学徒!
“放肆!”
穆意禾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并未中断对沈知遥魂体最后的护持,但空出的左手已然抬起,五指张开,对着地面虚按。
“嗡——!”
以他掌心下方为中心,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金色阵法瞬间在地面浮现、扩展,几乎覆盖了整个戏楼底层!
阵法纹路古朴玄奥,光芒流转间,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封禁之力。
这正是冥府高阶防御阵法——“九幽镇域”!
魇魅的核心黑影一头撞在那突然升起的金色光壁上,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响,黑气都被震散了几分。
前有商砚时如影随形的枪网封锁上空,下有穆意禾不动如山的镇域结界断其去路,魇魅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商砚时眼中杀机暴涨,身形如陨星坠落,长枪携着万钧之势,不再是分散攻击,而是将所有煞气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凝实到极致的黑色枪芒,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刺魇魅核心!
这一击,快、狠、准,蕴含着他连日追捕的怒火与必杀的决心,威力足以洞穿金石,湮灭神魂。
魇魅避无可避,发出绝望的哀嚎,核心黑气疯狂涌动,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穆意禾右手终于完成了对沈知遥魂灵的最后剥离与稳固。
他指尖轻引,将那团纯净、虚弱但已不再受魇魅污染的魂灵轻柔地送至阵法边缘安全处。
同时,他抬眸看向商砚时那必杀的一击,以及仍在负隅顽抗的魇魅,唇齿微动,吐出一个古朴的音节:
“禁。”
言出法随!
并非直接攻击,也非防御,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规则束缚。
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魇魅的核心,并非禁锢其形,而是短暂地禁绝了它调动一切本源力量的能力!
这正是穆意禾身为判官,对冥府法则深刻理解与运用的体现。
刹那间,魇魅周身涌动的抵抗黑气如同被抽走了根基,骤然溃散,露出了毫无防备的核心本体。
“噗嗤!”
商砚时的黑色枪芒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魇魅的核心在那极致凝聚的煞气与法则禁锢的双重作用下,瞬间被湮灭、分解,化作最精纯的幽冥之气,四散消融。
那弥漫戏楼的暴虐、贪婪气息,随之烟消云散。
只剩下破碎的戏楼,满地的狼藉,以及渐渐平息的能量余波。
商砚时收枪而立,玄色官袍上的煞气缓缓内敛。
他瞥了一眼魇魅消散的地方,确认再无残留,这才将目光转向穆意禾,以及被他护在一旁、神色茫然无助的沈知遥魂灵。
穆意禾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沈知遥面前。
他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那是冥府的安魂术,能抚平魂灵因外力侵扰而产生的动荡与恐惧。
沈知遥颤抖的魂体渐渐稳定下来,眼中的茫然褪去,恢复了清明,也彻底忆起了前因后果,包括被附身时的痛苦与无助。
她看向穆意禾,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多谢…多谢救命之恩……”她盈盈下拜。
穆意禾虚扶一下,声音平和而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执念已消,魇魅已除。尘缘已了,前路可期。”
随着他的话语,沈知遥周身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是即将往生的征兆。
她最后望了一眼这承载了她无数等待与遗憾的戏楼,眼中虽仍有眷恋,却已无执着。
魂体化作点点莹光,循着生死簿的指引,消散于天地间,前往她应有的轮回。
商砚时全程抱臂旁观,直到沈知遥的魂灵彻底消失,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耗时费力,结果不过是送她往生。若依我之法,此刻早已事了。”
穆意禾转过身,脸色因连续施展高阶术法而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平静。
他看向商砚时,淡淡道:“司狱之法,固然迅捷。然判官之责,在于裁断,亦在于引导。魂灵得安,位面得宁,便是结果。”
商砚时嗤笑一声,似乎懒得再争辩这理念之差。
他环视一片狼藉的戏楼,皱了皱眉:“此间残局,自有此地阴司处理。走了。”
说罢,他转身便欲撕裂空间离去。
“且慢。”穆意禾叫住了他。
商砚时回头,挑眉,带着询问之意。
穆意禾的目光落在他官袍上几处明显的破损与沾染的污迹上,虽未言语,但那眼神已然表达了询问。
商砚时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随意地掸了掸衣袖,衣服上符文快速流动着,官袍在符文的加持下,自行修复着,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倨傲:“区区魇魅,还伤不了我根本。不过是追捕时,顺手清理了几只不长眼、企图趁封印裂隙松动捞些好处的边境魔物罢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锐利的目光扫过穆意禾略显苍白的脸,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倒是你,穆判官,为了个不相干的魂灵如此耗费心神,可还撑得住?”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划开一道幽暗的空间裂隙,迈步而入,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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