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赶到米邵飞的小卖铺时已经是下午。

冬季外界气候湿冷，屋内却暖和，暖黄色的光照的周围满满当当。

两人多年不见了，此刻心绪翻滚间，还没说两句，小米就落下泪来。

“你怎么来了。”小米声音哽咽。

“我要回来找你。”

韩商言揽过他的肩膀，压下胸中酸涩，取笑他，“干嘛像个小姑娘还哭上了。”

小米要拉他出去喝酒，小钟环顾完挤挤挨挨五脏俱全的小铺，听见这话赶忙冒头，“叔叔也带我去吧。”

小米震惊，指着小钟说不出话。

“叔……叔叔？”手指向自己再看韩商言，粗短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表情十分逗人开心。

小钟乐不可支。

老韩瞪她一眼，没问她怎么来了，先安抚小米：“艾情表妹，在我那儿玩儿了两天。”

小钟只比小米矮一点，他想伸手拍她脑袋表示长辈亲切的时候，被这身高差弄得尴尬了一秒。

他呵呵两声，表示理解，“我就说你家只有吴白一个表弟啊，哪里来的小朋友。”忽然间嘴巴勾出调侃笑意，凑到韩商言耳朵边，“我还以为你找了个这么小的女朋友呢。”

老□□脸低咳两声，假装没听到，一本正经的问：“不营业了？”

小米摇头，说什么营业不重要，还转身递给小钟一把糖果。

“我只能在这里待一天。”

小米给小钟搬来马扎坐下，继续和韩商言叙旧，“时间这么紧呀。”

他看小钟长得好看，戳住女生脸蛋儿逗她，“艾情表妹，你知道韩商言当初干什么的吗？”

“钟沐真，我叫钟沐真。”侧脸躲过小米的攻击，小钟嘴里塞着糖，脸颊鼓鼓的，但口齿清晰。

“韩商言是电竞圈出了名的元老级ADC，gun神。”眼神略带嫌弃，“艾情是我表姐。”

意思是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米邵飞弹她额头，笑骂她，“小鬼。”

小米问老韩，“现在干什么呢，还打职业吗？”

“我都三十了，还打什么啊。”老韩沉吟片刻，措辞道：“五年前我办了kk，混得还不错，现在中国分部规模不大，但成绩还不错，这帮小孩儿还挺争气的。”

小米却对KK的历史战绩烂熟于心，夸得韩商言都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关注这个圈子呢？”

“毕竟是年少的梦想，总会多关注一些。”

老韩眼神真挚，“放不下就来找我。”

小米却被这灼热的视线扰了心神，避开老韩的目光，“别闹了。”

“你看我想在闹吗。”

他当然知道老韩不是开玩笑，只能低下脖子不看他，“我岁数这么大了还打什么职业啊。”

“你比我岁数还小卖什么老，我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找你。”

小米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感激这个机会，一方面也对自己的能力存疑。

没正面讲这个事儿，拉着二人去了酒馆。

欧强随后就到，他先朗声调侃小米，看到老韩却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老韩露出在老朋友面前才有的惬意笑脸，怼了他一句，“见我就怂，什么毛病啊。”

欧强可不只是因为见到韩商言怂的，他只是想到一会儿韩商言得和solo见面才怂的心慌。

但躲又躲不过，欧强笑嘻嘻上前来，一眼看见板正坐在韩商言身边的美女，对老韩挤眉，“小女朋友很难带嘛。”

却不等众人解释，solo踏步进来，“干什么呢，很热闹嘛。”

老韩瞬间冷了脸。

小钟能感受到旁边人身体的僵硬，恐怕此时他心跳如雷，面上也不愿意给solo好脸色。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米和欧强都蛮喜欢solo的样子，这样的话……在今天这个他专门出来招兵买马的日子遇到solo，恐怕老韩很难如愿了。

他站起身，“既然这么不巧，我就先走了。”

不忘把小表妹带上，他不看solo，嘱咐欧强：“小米有我号码，十二点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韩商言把酒言欢的开心全湮没在solo身上。

小钟被老韩拽着胳膊，临走抽空对solo哼了一声，也是不欢迎他的意思。

要不是他老韩今天得多开心啊。

韩商言回了酒店一直不出声，明明是最爱操心最爱念叨的老大爷，今天却阴沉的窝进沙发里。

小钟没想到老韩会忽然对她说话。

老韩问：“你不喜欢solo？”

小钟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她不喜欢说别人的不是，这是别人的故事，女配没资格做审判官。

韩商言身子还窝着，只头略微抬了起来。眉宇阴影下他的轮廓宛如精雕细磨出来，灯光掩映似是为旁观者精选的绝色角度。

小钟还是给他答案了。

“不喜欢。”

韩商言讽笑一声，嘴角浅浅勾起又很快放了下去。

竟然会有人不喜欢solo。

门外传来响动，他起身开门。

solo竟然强行进了屋子。

他也没太费劲阻止就是了。

solo进门看到裹着围巾看电视的小钟愣了一下。

“她怎么在这，艾情知道吗？”

“关你什么事。”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蒸腾的烦躁感，以前是他做错了事，他得负责。

solo企图缓声与老韩叙家常。

“很高兴你终于回来了，前几天是新加坡站的巡回赛，我早该找你的。这么多年没见还好吗”

“说正事，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他终是没压住火气，一丝一缕的尖锐冒出来，“小米那边就差最后签字了。”

“怎么着，来我这里炫耀啊。”

很快心里的愧疚又占领上风，语气更诚恳，解释了几句，还夸他：“你一直是最亮那颗星。”

韩商言保持毫无波动，一如既往的冷漠。

小钟侧脸正对他，知道他僵在座位上，看似大开大合，实则脆弱易伤。

solo为了让他放心，给他保证：“我会尽力培养他让他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老韩起身，目光投到阴影里。

先是漠然。

“是他放弃了我，不是我放弃了他。”

后是威胁。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终是放不下这些好兄弟。

他背过身，“你可以走了。”

solo并不想无功而返，他试图继续刚才的对话，被韩商言打断。

“咱俩没什么私事可聊，赛场上见。”

solo颓败的垂着头，忽然想起艾情表妹还在这里。

女生没看他一眼。

是了，酒馆里还哼他来着。

“看好小钟。”

“我知道。”

心有不甘，solo临走仍为自己解释。

“十年了，如果，有些事换做是你，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他希望得到韩商言的谅解，但说完这些明显毫无用处的话，只能礼貌后退，“不打扰你休息。”

老韩目视宽阔空寂的窗外景色，思绪乱飞，记忆画面直直冲出。

那是当初，他们意气风发的全国冠军之夜。

小钟面前渐渐展开韩商言的回忆，场景一开始似水墨画，后从单薄加了颜色，取了声音，人们动起来。

台下狂喊solo的名字，少年韩商言却心寒。

作为MVP，他心灰意懒。

“过去两年零三个月，赢过输过，笑过哭过，被质疑被绯闻被非议被黑幕，从未辩解无需辩解。今夜华宴终散场，功成名遂，满目荒唐。我宣布，从今天起，正式退出SOLO战队，而且正式退役。”

众人想拦他，对他怒吼。

声音嘈杂，小韩只觉遍体冰凉，吵闹声都似隔了山水。

现场乱成一片。

队友质问他：

“为什么不和我们讨论就离开。”

“我们可以拿世界冠军的，为什么不拼一下？”

一张张崩溃的脸，流泪的眼，声嘶力竭的反问，恍若他们是最大的受害人。

这场盛宴激烈荡漾着众人的血泪。

韩商言变成了刽子手。

所有人都要他做出符合理想的举动才会开心，都要他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才肯试着理解他。

年少的他冲出去给了solo一拳，怒吼着想让solo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你起来，给我起来！”

“你看你身边这群队友，你对得起他们吗？”

solo却说：

“别忘了战队的梦想和你自己的梦想。”

多么义正言辞，多伟大，多光明，多正直。

他只觉得讽刺，“别跟我谈梦想。”

怒火变成心口的冰凉。

他累了，留给众人背影。

他们叫他的名字，却没人跟来。

韩商言终是再没回头。

她看着年少的场景一换又换，熙熙攘攘。

那时候没人心疼男孩的泪水。

小钟将冰凉的果汁瓶贴在老韩面颊，冻得他飞速回了神。

“又瞎闹。”声音喑哑，喉间似梗。

她叹了口气。

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小脸挤成个包子，艳丽的小钟难得露出几分可爱来。

老韩习惯八卦，“怎么回事？”

她动作飞快，踮起脚尖在老韩唇边的脸颊肉“啾~”了一口。

偷袭完还舔了舔嘴巴，一副小骄傲等他夸奖的表情。

他只觉心里升起一股股酸，不明原因，但伴着怒。

老韩拧紧眉头擦脸，冷声质问，“你干什么？”

钟沐真理直气壮，假模假样的装作台湾腔的小朋友，“好叔叔，不气不气，小钟亲亲就好了哦。”

他有点想笑。

小朋友的亲亲确实有点奏效，他被安抚了，没那么孤独。

但转头一想，韩商言深沉的眸光便锁住她，下意识前倾身体。

小钟闻到他衣服里浅淡的肥皂香，他的面目在此刻清晰异常，俊美得让她恍惚了一瞬。

他逼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回过神来的小钟丝毫痕迹没露，她小拳头把韩商言迫近的肩膀推开，还嫌弃的抱怨，“老韩你咋这么自恋呢。”

第二天老韩两人再次来到小卖部。

小米和欧强都在。

小钟又开了一包糖，薄荷的。

老韩情深难抑，纵然知道两人都选择加入SP，临别前仍给了他们许诺：“十年了，一天的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以后到了上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利落的摆摆手，“走了，赶飞机。”

小钟将光滑的糖纸塞进二人手心，跟着韩商言走进雪里。

小米和欧强听着不自觉被攥紧发出窸窣脆响的糖纸声音，心口也像被攥紧了一样。

他们又一次这样看着他离开。

大雪天，韩商言再次被抛弃。

小钟伸手放入他的口袋。

老韩斜眼看她。

她娇气的委屈，“冷。”

看起来确实如此，她不仅脸颊红红，鼻尖都红扑扑的。

韩商言败下阵来，暖烘烘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调皮鬼。”

这次他也算有人陪。

KK基地里，97对demo解释，“老大补觉呢，刚回来心情不太好。”

小钟精神头却很不错。

她没想到主角都休息了，这配角说句话也有戏份，圣光能沾白不沾嘛。

她问：“老韩回来的时候你看见了？”

97骄傲的昂起小脑袋，“我还看见他吃着糖回微信呢！”

demo仍有疑问，“老大怎么会玩儿微信了呢？”

97抢答：“老大怕打消人家销售的积极性，不让拉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钟摇摇头，“你们这群小屁孩儿懂什么。”她神秘兮兮的眯起眼睛炫耀，“那销售长得可可爱了。”

demo瞪眼，“你是说……”

97与小钟双手交握对视，兴奋的异口同声：“大嫂！”

demo挠挠小脑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