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雨势仍然没有停歇的前兆,弋桐向里关上门,不过片刻的功夫,衣服就被斜冲过来的雨淋湿。

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阮宁,后者似有所感,抬起苍白的脸。

“你能关上灯吗?”阮宁平静下来,低声请求,“晃得我眼疼。”

明明一点也不刺眼,弋桐抬头望着天花板光度适宜的灯,但阮宁的样子实在是很可怜,他关掉店里的白色吊灯,只留下了吧台泛着黄光的灯晕。

昏暗的流光海底波纹一样淌过两人的脸,阮宁哀哀的眼神直视弋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阮宁高中时看过一部叫《廊桥遗梦》的电影,台词里有一句话“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他确信他爱弋桐,至于这份爱是否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爱太过于廉价,于他就像是路边的野花,没有闲情逸致多看一眼,突然瞧见了一朵开的漂亮的花朵,忍不住驻足一步。

想掐断花茎据为己有,即使没了根花会快速枯萎,会死,那也没有关系。

再漂亮也只是一朵花而已,他可以每天买不同品种的花装点在他踏足的任何地方。

所以他很讨厌那部电影,把灵魂和心脏用手术刀抛开展示给一个人看,那么用四天爱上那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伤口可以缝起来,还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世界上才不会有傻瓜会用后半生来铭记一场四天的爱情。

那四天的本质不过是在孤独无趣尚未来得及赶到时就宣告爱情被迫死亡,世界上同样根本没有永不磨灭的爱。

就像确信自己对弋桐纯粹的初恋,他也确信以后他会把弋桐当作穿旧的衣服扔在垃圾桶里。

但是现在,在他的爱意尚未消磨时,他需要让弋桐来救他。

阮宁死死拉着弋桐的手腕,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弋桐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说:“我给宋汝南打电话,他手机……”

“不准!”

阮宁尖锐地阻止,一把拍掉弋桐的手机。

手机磕在桌角落地,屏幕粉碎。

“不准联系他。”他猩红着眼,空出一只手攥紧衣领,“不准让他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

“好吧,不联系。”弋桐妥协,接着话锋一转,“但你总得冷静下来。”

阮宁十指发抖,深深吸了口气,手掌抚在胸口艰难喘息。

他攥紧湿答答的衣摆,涩声:“你和……”冷静得差不多后就不怎么想提那个人的名字,囫囵带过,“认识多久了?”

弋桐是一个很注重**和自我的人,他不会好奇别人的私事,同样也不喜别人探寻他的私事。

“我想一定没有你和他认识的时间长。”他暼了眼阮宁,说的话模棱两可,“但我比认识你更早见过他。”

他自认是在阐述事实,从无风月狭思的人坦坦荡荡,阮宁却心口一窒。

世界对病弱的阮宁来说是阴郁的,对坎坷的宋汝南来说是痛苦的。

他们有各自亲近的人,甚至他们也算是外人眼里的一家人,但是对世界的厌恶超越了对爱的亲近。

在他一心认为宋汝南和他一样需要攀附着彼此的恨意存活时,宋汝南已经认识了另一个男孩。

一个漂亮、善良、聪明的男孩,一个未来阮宁喜欢的男孩。

他不需要对这个男孩倾注心血,男孩自会对他趋之若鹜。

阮宁的空虚值已到达顶峰,即将被狂风刮落悬崖粉身碎骨,想要抱住一棵无主的树,再把它刻下自己的名字,但是那棵树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它的枝丫向南方延展。

他的爱与恨。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彼此纠缠往复,将他拖曳入海。

“你要喝咖啡吗?”

阮宁闻声抬头,弋桐站在已经整理干净的吧台前。

“我请你喝,不收你的钱。”

“你寂寞吗?”

阮宁答非所问。

弋桐怔了两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扭头道:“为什么这样问?”

阮宁的手掌搭在脸上遮住自己的苦笑,近似喃喃:“我干了件从小常做但是比以往都行之有效的事,结局如我所愿。”

弋桐直接和宋汝南有关,他不动声色,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很寂寞。”阮宁睁着空茫的眼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想象的情感都没有出现。”

“是因为没有了**吗?那很好啊。”弋桐笑了下,“我有很多**,所以很痛苦。”

阮宁没有因为弋桐转瞬即逝的笑而有些许霁色,撑着沙发勉强坐直身体。

“你也会有**吗?”他看着昏黄光影里站着的弋桐,“你看起来和……宋汝南一样。”

弋桐接话:“也许宋汝南也有**呢。”

怎么可能。

阮宁立马在心里反驳,但是一想说这句话的是弋桐,也许弋桐真的比他更了解宋汝南,就像他不了解弋桐,但宋汝南对他了如指掌。

不,宋汝南不需要自己了解他,弋桐会主动展露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

阮宁恹恹垂头,不想说话了。

门外的雨声杂乱无章,像一曲毫无默契的交响乐,令人烦躁。

“你的痛苦里有我吗?”阮宁从下往上抬眼直直看向弋桐,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弋桐坦然和他对视,尽管没说一个字,意思也已经明了。

阮宁不出所料地微笑,眸光沉暗,一字一句轻咬:“有宋汝南吗?”

弋桐的眼睛闪烁了几下,面色有些古怪。

“你看不出来吗?”阮宁喉咙里溢出诡异一声笑,“他的心窝子是冰做的,暖不热。”

事已至此,弋桐也能猜出来这对所谓的表兄弟关系并不一般,之前阮宁对餐厅那次的找补也失去了几分可信度。

“他怎么样是他的事。”弋桐不喜欢在人背后论人长短,声音有些冷淡。

雨势猛烈拍打窗户,玻璃震颤,无形的波浪在摇晃,阮宁快咬碎了牙齿,恨恨起身。

“那你就继续在他身后舔着吧!”

“阮宁!”

弋桐快步去追那个走出去的身影,在阮宁拉开门的瞬间雨幕哗啦泼来,他只能停在檐下望向在雨夜踉跄着脚步拉开车门的身影。

车轮溅起一地瓢泼雨水,扬长而去。

心中紧紧绷着一根线,即将断裂,现在仍然藕断丝连。车前窗承接着被水痕扭曲的光影,雨刮器越刮越模糊,在一片迷幻的金光色彩里,阮宁的心脏在隐隐抽疼。

生之欲在精神世界缓慢坍塌,另一个自己却在紧撑着不放,渴慕有一个人能短暂地救他。

却是徒劳。

吴捷察觉到了阮宁这段时间的魂不守舍,他戳了戳阮宁的胳膊,小声询问:“这几天怎么不见你追在弋桐身边了?”

阮宁从恍惚里回神,茫然看向他。

吴捷皱眉:“你怎么老是走神?”

“太累了。”阮宁错开他的目光。

“是不是熬夜复习了?”吴捷笑他,“这么用功到最后也只是擦边及格,你还不如我。”

阮宁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吴捷,提了下嘴角一笑了之。

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枯燥沉闷的世界电影史,阮宁趴在桌子上耷拉眼皮。

吴捷有心让他放松,趴在他耳边说小话:“晚上一起去吃饭呗。我前不久发现了家餐厅,还不错,里面不少菜也很适合你。”

阮宁把脸埋在臂弯里,摇头。

吴捷晃他,继续劝:“卫远川你还记得吗?我也叫他一起。”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阮宁眨了下眼,冷不丁问:“你怎么和他勾搭上的?”

“……请你注意用词,不要说得如此暧昧。”吴捷翻了个白眼,“他烦我好几次了要约你,我再不带着你去见他他能哭到天昏地暗。”

“行吧。”毕竟是自己无意间惹下的风流债,阮宁勉强打起精神,“就这一次。”

“嗯嗯嗯,就这一次。”吴捷忙不迭应道,余光瞥见前面的弋桐,挤眉弄眼,“要叫上弋桐吗?”

阮宁睨他一眼,吴捷奇怪道:“多好的机会啊,既能让那小子以为你名花有主死心,再也别缠着我,又能让你弋桐待在一起。”

“不用。”

“真假?终于过了爱情期?”吴捷挑眉。

阮宁扣紧桌角,冷笑:“人家心里想着宋汝南,我干嘛去自讨苦吃。”

怎么又牵扯宋汝南了?吴捷不解。

不过听着阮宁酸溜溜的味道,似乎是在吃宋汝南的醋,但他又咬重了“宋汝南”三个字,像是在阴阳这个名字的主人。

吴捷分不清阮宁是在置两边哪个人的气,当然按照阮宁的性格,他有极大可能是在怨两个人。

铃声响起来的瞬间吴捷如蒙大赫跳起来,拍了拍阮宁的肩膀喊:“下课了下课了!”

阮宁睁开迷蒙的眼醒来,脸颊有一道鲜红的印子,眼底弥漫初醒的水汽。

不期然撞上了弋桐的眼,一如他动心的时刻。

简直是如出一辙,阮宁还是坐在相同的位置,弋桐站在讲台。

他把掉在地上的粉笔擦放回去。

阮宁已经找不到那时令自己心悸的感觉,现在场景重演,只在心头掠过淡淡的忧郁。

弋桐这个人实在是狡猾,他在不经意间给阮宁展示了一间玻璃房,让阮宁见识到了最靓丽的景色,却不肯打开门,只能让阮宁绕着透明的玻璃墙团团转。

阮宁抿了下唇,手掌撑起桌子站起来,慢悠悠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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