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的腿受伤了。
她的哭喊这时传到鹤长亭耳中,他赶忙转头,皱着眉头向她跑去,踹倒鹤千寻,神情焦急地捂住许攸腿上的伤口。
“许攸,你能坚持住吗?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我扶你起来。”
他用从彭望身下撕下的布将其腿上的伤口绑住,背起她向前方前行的江淮两人赶去,陈九月走得极快,他背着许攸额上冒出汗,全力奔跑。
也不管前路方向,只紧盯着陈九月的后背,紧追不放。
终于,他赶到其后方。
“陈九月,带上我们吧。我拿了那把枪。”
“我们不去追究之前的事了,现在离开阴岭山才是最重要的,你杀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一起联手合作吧。”
陈九月停下脚步,鹤长亭气喘吁吁也停在他身旁,江淮看了眼他背上的许攸,微笑:“你腿上的伤需要及时医治。”
许攸看着江淮,怔怔流泪。
陈九月瞥了眼许攸染血的小腿,盯着鹤长亭冷笑:“你和她?能帮我什么?”
“我们两个能帮你们分担外界的压力和议论。登山十七人,只有你们两个人活着回去,不仅学校里的人会怀疑,他们更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九月很熟悉阴岭山。
鹤长亭妥协了,他想哪怕陈九月最初真的是此次事件的推手、导火索,他们现在也只能依赖、顺从他。
四人在密林里穿行,绕到了一座小山坡的身后岩洞中,背面的山坡上竟立着几座木屋和瞭望塔,零散的、穿着各式脏衣的人从四周房屋钻出,一群人在空地上集合快速离开山寨向山坡下奔去,目标直指刚刚枪响的地方。
这一行人共八人,五男三女,年纪已近中年,背上都背着一杆长枪,面色冷峻严肃。
走在最前方的女人眼神凶狠地盯着远处,道:“一共十七人,漏了六个人?”
“应该是撞上了,他们没带对讲机,我们无法联系上他们,但是枪响后其他人已经快速向他们赶去了,这次肯定能一网打尽。”
身后男人说着,他裤包中传来嗡嗡电鸣声,是对讲机发出的声音,他拿出,却被身边的女人迅速夺取。
对面还没说话,她就焦急问:“三哥怎么样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沙哑道:“我们赶去的时候地上死了四个人,老三和癞子都躺着地上,老三头部中枪,癞子心肺中枪,已经没有气息了。”
“老三和癞子!”
“他们怎么会中枪而死?我们审问过,明明都是一群出来郊游登山的学生,各种装备都留在营地和山下车辆里,怎么会有枪?”有人震惊不解,疑惑出声。
“怎么会?”抢夺对讲机的女人也喃喃道,她瞪大双眼,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呆呆地停滞在原地。
领头女人夺过她手中对讲机,寒声喝道:“留一个人守在原地,我们正在向你们赶来,其他人去搜寻抓捕剩下的那四人。”
她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六人,皱眉:“赶紧的,去现场看看情况,他们有可能是夺枪杀人。”
他们,指的是迟迟还未被抓住的那四个人。
神情呆滞的女人被身后人推了一把,最终选择听领头人的话低头快步前进,但低垂的眼眸中却露出深沉恶意。
时间不多了,这群人必死无疑。
“我们得赶紧下山,时间不多了。”鹤长亭将医药箱合上,拿下咬在许攸嘴里的棉布,看向靠在对面山壁休息的陈九月和江淮两人。
“从营地被毁到逃亡已经一天一夜了,身边没有食物和水源根本无法和他们一直躲藏耗时间,而且现在杀了他们两个人,估计会进行搜山来抓我们。”
“他们两人也需要及时医治。”
鹤长亭分析得很到位,许攸露出担忧之色,额头的细密薄汗又添了几滴。
陈九月却恍若不闻,只坐在江淮旁怔怔地盯着他的侧脸。
脸上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江淮睁开眼睛,侧头与他对视:“我饿了。”
这具身体很虚弱,他又饿了。
鹤长亭说的对,他需要医治和休息。
“你真有趣。”陈九月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然后从背包中拿出几个小面包,撕开、递到江淮嘴边,看都不看鹤长亭两人一眼。
他最开始坚持找鹤长亭等人汇合,是抱着“在他们面前揭穿这个假江淮”的心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鹤长亭和许攸的第一眼就变了想法。
宝物的光为什么要给别人看呢?他看得见就行。
看到面包,许攸肚子发出咕咕声响,低头闭目。
鹤长亭也忍住脑中的饥饿感,努力击中精力分析他们接下来该如何走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突然,两个小面包被丢到两人身前,他抬头一看,竟是江淮,他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靠在身后山壁上闭了眼。
“你想死吗?”陈九月扫了眼鹤长亭和许攸两人,转向江淮,声音微冷。
刚刚江淮问他要吃吗,他拒绝了,便见江淮直接将东西丢给对面两人。
“不想。你别生气,我有些累,想睡觉,你们安静些。”
他音调极低,陈九月的质问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手心更是被软绵的绒毛钻入,扫到心上,酥酥麻麻的。
他轻哼了一声,然后迅速安静下来。
鹤长亭到底还是少年,再冷静聪慧也经不起这一天一夜的突然变故,他之前作为领头人独当一面、冷静从容,现在将心放下依靠陈九月,终于显露出几分慌乱与疲惫,他吃了东西,对江淮两人的戒备心消减。
毕竟,离开阴岭山只能和陈九月、江淮两人合作,现在他们是一个团队中的人,只能互相信任、依靠。
他抬头正准备问陈九月关于阴岭山的事和那声“死畜牲”,却被冷冷地瞪了一眼,示意他噤声。
他看了眼江淮,有所了悟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许攸握住他的手,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忍住腿上疼痛小声道:“休息一会吧,之后再问。”
他们四个人都需要休息。
*
七人终于穿过密林来到一片血迹的草地中,四具尸体躺倒在草地上,压倒周围一片草木,形成了血水坑,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厚厚的旧衣站在尸体旁。
最先夺对讲机的女人看见了地上的人,大跨步跑到黑瘦男人身边跪倒,弯腰伏身趴在男人身上哭喊:“三哥!”
旁边老人露出不忍,吐出痰呸道:“女娃,他们逃不出山的,你等会就为老三他们报仇。”
女娃是老三的妻子,夫妻俩一起加入公司工作,家里还有一个还在在外面读书,现在妻子的丈夫死了、孩子的父亲死了,怎么能不报仇呢?
站在鹤千寻身边的老头微弓着腰凑到领头女人身旁,见她蹲在尸体边,伏身详细解说了他们听到枪声就赶来看到的场景。
“这个胖子死在老三身旁,他身旁的另一个男生像浑身有被野犬们撕咬过的痕迹,但主要死因还是腹部靠近心脏的地方被连捅数刀,他们两个好像是用那把军刀相互厮杀。”说着他指了指草地上的那把染血的军刀。
领头女人皱眉,然后嗤笑:“在生死危急时刻还互相厮杀,那四个人也没什么慈悲心,放弃了他们自己逃走了,真是……”
一个男人走到她身旁将对讲机递到她耳边,道:“张姐,老板让你来处置那群人。”
以前闯入阴岭山的登山客都是一个或两三个的样子,人少处理起来也方便,时间长了倒是试了许多方法。
但这次抓的人数太多了,一时间对于他们的处置竟犯了难。
张姐拿起对讲机站起身,“喂,老板。”
“我们大致清楚了他们的来历,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同出来游玩。”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她脸上露出些怒色。
“并不是我们鲁莽,我们最开始也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背景,是最开始抓的那几个男生惊动了鬣狗,甚至还跟着鬣狗跑到了矿场,拿手机拍照想要偷偷记录下来,被发现了就跑了,老林才放出狼犬习、轰赶野猪。在不清楚对方几人是否拍下照片和将所见所闻告知其他人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做到全部解决、一个不留!”
“别抱有侥幸心理。”
“如果我们被发现,后续许多事都会露出马脚,到时候谁都别想逃。现在他们不死,之后死得就是我们!”
“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你放心好了。”
张姐放下手中对讲机,脸色狠厉,转头对队伍末尾的一人说:“留下那个周城和女生,其他的全部按照从前一样的方式处理了。”
“是!”
“把老三和癞子的尸体抬回矿洞扔了,这两个留在这不管,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剩下四个崽种。”
“走!”
阴凉岩洞里,鹤长亭站起身看了看身后洞穴中堆积成小山堆的累累白骨,按了按眉心,震撼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全都是像我们一样?被抓住然后杀死抛尸,最后失踪?”许攸也忍住惊叹。
陈九月正脱下江淮的衣服为他处理伤口,淡淡道:“阴岭山四周都是矿山,很多年以前到处都是采矿工程,几座山上建满房屋,后来地归于国家,私人采矿被禁止,几座山的人才渐渐消失。”
“但是还是依旧有人在私自采矿,并且形成了巨大的利益集团,而我们之中有人撞破了这件事!”鹤长亭明白了。
他想起了那几个引来野犬和野猪的人,他们脸上惊惶,手里紧紧握住手机,朝营地方向跑来,嘴里叫着“救命!”和“快逃!”。
救命!
有人要杀他们。
快逃!
离开阴岭山!
这样看来,似乎是那几人引出来这件事,与陈九月无关。
江淮无聊地数着陈九月的睫毛数量,对方抬眼看他然后皱眉转头,手上动作却却依然轻柔而仔细。
他继续道:“现在的采矿集团占据了阴岭山一整座山和周围几条山脉,背景很强,他在外面有一家皮包公司叫亨利公司,底下记名员工都是矿山的旷工和安保团队,老板没露过面,他们的居住窝点分别在这座山坡上、山下的乡村民宿、地下矿场内。”
“安保团队就是负责杀人抛尸的,都配有猎枪和弓弩,有狩猎证。”
“哦,对了,他们专门圈养了一群杂种狼犬,就是雨天追击我们的那群,不是撕咬彭望的那群,那群只是一群家犬罢了。”
陈九月话说得慢,内容却急剧冲击力,许攸忍不住抱住自己,呼吸急促抬头望向鹤长亭。
鹤长亭知道陈九月有异,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了解。
猛然,他灵光乍现,震惊道:“你是亨利集团资助的贫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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