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村

柳家村偏居京郊一隅,藏于深林之中。慕云筝和沈红拂穿过一片片竹林,才寻到了一条因人迹往来而天然形成的泥泞小路,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最终见到一块巨大梨花木制的气派绰楔,上面赫然写着“柳村”二字。

“便是这了。”沈红拂揉了揉砍了一路乱竹而有些酸软的手,吐出一口气。

慕云筝仰头看着这与村内简陋瓦舍茅屋截然不同的厚重华丽牌坊楼,不禁颦眉。

经过那幢因高耸而有强烈压迫感的牌坊时,慕云筝莫名觉得身上压上了无形的重物,心下又沉了几分。

沈红拂在前头领着路,环顾四周后提出了诡异之处:“慕姑娘,这暮春正是农忙时节吧。现下乃傍晚时分,便应当是农民们劳作而归的时候,怎么家家户户都门扉紧闭?”

慕云筝点点头,疑惑在心中一点一滴地凝聚:“确实很奇怪,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不知走了多久,慕云筝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前看见一个外出归来,正打算掩住院门的蓑衣老翁。

“老人家且慢!”沈红拂踮起脚尖,一个闪身便落在了老翁院门,将老翁吓了一跳。

老翁怒目圆睁,挥着手将她们往外赶:“走开,走开!”

沈红拂怕他转身就走,忙抵住了木门不让他关上。

慕云筝也跟了过去,从包裹中取出一支质地清透的玉镯,递给老翁:“老人家,我们是不小心迷了路的旅人,只是想向您问问路,并无恶意啊。”

那老翁捋了捋长须,瞥了一眼她手中玉镯却并未接过:“你们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慕云筝发现他话中玄机,向前一步问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们确实只是路过,您说那些人…是指?”

“既是外来者,又何必知晓那么多?不可说,不可说!”老翁摆摆手。

直来直往惯了的沈红拂见这老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却又遮遮掩掩,感到被戏耍了一番而有些薄怒:“诶,你这老头!既不想告诉我们,为何又言辞闪烁?”

“慕姑娘,这老头说话吞吞吐吐,不似个好人。不如让我揍上一顿,看他说不说实话!”沈红拂撩起衣袖便要动手,被慕云筝哭笑不得拦住。

慕云筝杏眸一转,犹豫之下还是说出口:“老人家,你可知道柳松雪其人?”

老翁怔住,看向慕云筝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你想说什么?”

“柳松雪父母被压入京城官衙后,这事便闹得满城风雨,甚至京中大人物都有所耳闻,”慕云筝美目微眯,说得煞有介事,“此番我们便是来调查此事的,村中豪绅作威作福,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慕云筝视线落在老翁沾满泥泞的裤脚和草鞋上。

老翁皱紧眉,神色有些动摇。

慕云筝从怀中掏出慕家令牌,向老翁展示:“老人家若是不信,大可瞧瞧这信物。请您相信我们,一定会还柳家村的大伙一个公道。”

老翁双眼瞪大看向她掌心,又将视线在慕云筝与沈红拂二人中逡巡,声音发颤道:“这,这…”

良久,老翁仰天长叹一声道:“我劝你们别管此事。”

沈红拂长眉微蹙:“何出此言?”

“若是那大人物真心想管,定会派官兵来捉拿,而非让你们两个小辈来此试探。”

慕云筝抿住双唇,仍是不肯放弃:“不瞒您说,此事是松雪告知于我。”

老翁看向她,眼中是掩不住的哀伤。

“松雪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跑了一整夜找到我,就是为了救救她在狱中的父母,”慕云筝说到动情之处,语气已有些哽咽,“松雪告诉我柳村有一个喜爱钓鱼的独身老人,平日里与他们家关系很好,对她便如同对待自己亲生孙女一样。”

“松雪说,她求了柳村每一个人去救救她父母,唯独没有找您,便是因为不想连累您。”

慕云筝颦起眉心,眼眶湿润:“如今,您可愿意帮帮她?”

老翁瞳孔震动,最终掩面叹息:“我不愿告诉你们,不是因为我怕事,只是我不想看你们白白送死。”

“但既然你们这般坚持,我也没有必要故作姿态了。那些人不住在村里,所以我没法告诉你们怎么找到他们。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是村长的院落。去找他,事情或许会有转机。”老翁双手背于身后,摇了摇头。

老翁看向二人,语重心长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村长其人极其奸滑,不是好相与的,你们务必小心。”

*

慕云筝与沈红拂据老翁所言行至道路末端,眼前骤然出现用泥砖砌成的几幢土屋环抱形成的建筑,房屋外不远处围着两人高的篱笆,其间养了许多满地乱跑的鸡鸭,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沈红拂抱起双臂,与一只挥着翅膀落在她们眼前的雪白红冠公鸡大眼瞪小眼:“这便是村长家了?看上去倒是住的很是清贫,应该是个好人吧。”

慕云筝心中稍感不安,咬了咬唇畔道:“但愿吧。”

慕云筝走近篱笆中部饱经风霜的木门,用手背有规律地叩了几下。

沈红拂将双手放在嘴畔,大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过了好一会,才见院内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巨大声响。

从屋内出来的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她们走来。

木门由内而外被打开,只见一敦实圆润的男子搓着双手,满面堆着笑看向她们:“鄙人柳怀安,是这柳村的村长。二位姑娘到此,有何贵干啊?”

柳怀安身着一袭布衣短打,衣服不少处都打着大块的补丁,似乎日子过得是十分贫寒。

但慕云筝总觉得,有什么违和之处。

沈红拂向前一步,拱手道:“柳村长,我们不小心在竹林中迷了路,无意闯进来,想向您问问该如何出去。”

“这样啊。”

柳怀安从头到脚将两人打量一番,而后勾起一个笑:“我柳家村民风淳朴,素来热情好客。我看这天色已晚,深林的夜路可不好走。二位若是迷路,不如先进寒舍住上一晚,明日在走也不迟啊!”

慕云筝颔首微笑:“那便多谢柳村长一番心意了。”

“哪里哪里,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地方小,招待不周便好。”柳怀安摆摆手,将她们领入堂屋。

方跨过门槛,入眼便是满目破败。堂屋虽宽敞,却只有零星几件陈设,墙角处结满了蛛网,因着土墙有不少破洞,甚至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冷风。

慕云筝打量着周围,只见一个扎着头巾的妇人端着一锅热食,掀开草帘走出。

柳怀安咧嘴一笑:“这是内人,赵氏。”

慕云筝和沈红拂点头示意。

赵氏一边布菜,一边冲她们笑道:“二位姑娘旅途跋涉一定饿了,若想吃便多吃些。”

“我们路上吃过了,现下还…”沈红拂摆摆手,方想拒绝却被慕云筝打断。

慕云筝看着锅中晶亮的油水和肥腻的猪蹄,柔柔笑道:“那便多谢村长和夫人的美意了。”

*

慕云筝躺在一垛厚厚的茅草堆叠而成的床榻上,看着正在滴水的顶棚,感到有些昏沉。

沈红拂睡在她身旁,也有些神志浑沌,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来保持清醒。

“入口时我便知,这蒙汗药剂量下得可是不轻,”沈红拂看向她,很是不解,“你明知事出反常,又为何要故意中计?”

慕云筝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温声道:“红拂,有带银针吗?”

沈红拂虽是奇怪,但也将平日备着针灸之用的针匣递过去:“为何问这个?”

慕云筝掏出一根银针,眼睛眨也不眨便往食指一扎,疼痛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她不禁痛呼出声,可身上痛了,脑子便清醒了。

在沈红拂震惊目光下,她扬起一抹浅笑:“当时那个情况,如果我们一直拒绝,恐怕也会引起他们警觉。何况有红拂姑娘在,我不信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沈红拂听完笑得得意,朱唇勾起:“那倒也是啦。”

四周安静非常,只能听见屋外的蝉鸣与蛙叫。

可忽然,沈红拂脸色一变。

自小习武的沈红拂五感灵敏,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忙将手指置于唇中:“嘘,有人来了。”

慕云筝同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布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愈来愈近,依稀听得一男一女正在对话。

“相公,你是怎么看出她们不是迷路旅客的?”是赵氏的声音,不复方才用膳时的怯懦。

“哼,那穿着白色衣裳的女的,虽是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便不似普通人,倒像是自小受过礼仪教育的贵女。那红衣的更不必说,面带凶煞,还佩着刀,一看就身手不凡。”柳怀安语气带着几分自得。

“这两人一定是来闹事的!瞧他们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真当我傻的,我呸!”似是越说越气愤,柳怀安唾了一口。

沈红拂不自觉蹙起了眉,有些恶心欲呕。

“还是相公聪明。可…这两人敢单枪匹马便找上门来,现下又这么容易上钩了,不会是留有后手吧?”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只听柳怀安冷笑一声。

“那是自然,我和夫人想到一块去了。”话音落下,传来女人娇俏的笑声。

慕云筝眸光微颤,心道不好。

在她视线所不能及之处,一支竹竿捅破糊在木窗上的纸,一缕白烟从外吹入,逐渐弥漫全屋。

沈红拂鼻尖轻嗅,暗骂柳怀安这般狡猾,因着不放心还准备了迷香。

可此时说话会暴露二人醒着,沈红拂只能用衣袖捂住慕云筝和自己的口鼻,但为时已晚。

慕云筝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眼皮越发沉重,最后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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