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柳重月自己便是妖,对于妖不妖气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是疑惑千年前怎么便开始抵制妖修了。

他没有灵力,察觉不到别的气息,于是便不曾说话。

辛云却又解释道:“是妖魔的气息,并非妖修。”

柳重月闻言倒真有些疑惑,问:“我方才说话了么?”

辛云:“?”

辛云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问:“不曾。”

没出声,那对方怎么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

柳重月撇撇唇角,只道:“你继续说。”

辛云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也是刚进入此城,除却那一点点气息,别的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背着柳重月往城中走,这座城池如今还是一片繁华之景,不见千年后的死气。

街巷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人打量戴着覆面的辛云和他背上的柳重月。

柳重月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人声鼎沸的景象了,烟山脚下村庄一夜被屠,他被扣上黑锅,后来流亡至昌兰郡,昌兰郡也遭此劫难,下界烽烟四起一片惨状。

时间久了,柳重月都有些记不清下界从前是什么模样。

直到如今。

他望着这个虚假的幻境世间出了会儿神,忽然问辛云:“你和你的师侄们入城之后,可有探听到一些别的消息?”

“不曾,那幻境与此处不同,我们乃是局外人,无法与人沟通,自进城之后便只听百姓提起祭祀先城主一事,其余什么都不曾听到。”

那座死城只剩几个百姓的幻形,辛云与门中弟子分开,一人行至城池另一方,幻境却只维持在一部分内,另一边是荒芜的白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柳重月想了想,道:“等会儿你去要一份太鼓城的地图。”

顿了顿,他又道:“你将覆面摘了吧,为何一直要戴着覆面?许多人都在看我们,你不觉得羞怯么?”

辛云并不当回事:“不过些许打量,为何要羞怯?”

“可是我害羞啊,”柳重月轻轻叹息着,“我生来貌丑,性子内向甚少出门,就是怕与人见面受人打量,年岁渐长养成了习惯,如今被人这般瞧着,总觉得心中不安。”

辛云:“……”

他忽然记起来,村中不曾有铜镜,背上这谎话连篇的人还不曾知晓自己已经暴露了真容。

要提醒么?

罢了,暂且先不提醒了,也不太重要。

辛云便沉默下来,也不曾说自己可要将覆面摘下。

柳重月好奇得抓心挠肝,对方这般遮遮掩掩,他实在想知晓对方的真容。

狐狸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伸手去摸人家的脸,想把覆面扣下来。

谁承想,刚碰上对方的面颊,辛云忽然手下一动,将他从身后挪到怀里,单手保住他的腿弯,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抓住了他的手腕。

辛云眼中带着些许无奈,还有一点点青涩的羞怯,只与柳重月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道:“我……我也面容丑陋,若不戴覆面,会吓到他人。”

柳重月出着神,半晌没什么反应。

辛云以为他没信,又道:“是真的,我在宗门也一向这样,等离开这道幻境,你大可以问问我的那些师侄们。”

柳重月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嗯”了一声。

辛云便悄无声息松了口气,他在附近找了一间客栈,将柳重月带上楼。

柳重月问:“你从何处得来的铜板?”

话音刚落,他瞧见辛云耳廓微微泛红,视线也带着些许心虚。

柳重月原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再看,却听对方道:“我……以石子变的,敷衍一下幻境中的凡人。”

他像是第一次做这种近似窃贼般的事,心里过意不去,又想安慰自己,继续道:“终归也是幻境,真的假的也无所谓了。”

柳重月觉得他这番样子十分好笑,可唇瓣张了张,却没再说什么。

辛云将柳重月的那些衣物放好,记得对方先前所说,离开客栈去打探消息。

柳重月坐在窗前瞧着对方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脸上也没什么神情,甚至有些冷漠。

与程玉鸣结为道侣之后他便从渡业宗搬离,和对方一切住在烟山脚下的小屋里。

曾经他们也有过一段时间的亲昵,程玉鸣温和体贴,总喜欢想法子逗柳重月开心。

有时会带些话本玩具,有时会动手动脚与他亲密,柳重月虽对情爱不算上心,但程玉鸣这般待他,他心中也是欢喜的。

柳重月知晓自己身份特殊,哪怕与程玉鸣相熟相知,直至相爱都不曾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偶尔本性暴露,他喜欢从对方身后扑来,挂在对方背上,程玉鸣便会顺势将他从后背移至怀中,单臂抱着他,抓着他作乱的手笑道:“像只小动物似的,总爱从人身后扑猎物。”

与辛云先前动作一般无二。

柳重月总觉辛云熟悉,不曾见过对方真容,也知晓千年前程玉鸣还未曾出生,连师尊明钰都还不曾降世。

莫非辛云是他的前世?

柳重月留了些心眼,打算找个机会将对方的覆面摘了,再想办法试一试他。

*

一个时辰后,辛云返回了客栈,将手中图纸放于桌上。

墨迹还未干透,柳重月问:“这是你自己画的?”

“嗯,城中无人有图纸,便自己走了一圈,记了大概的位置。”

辛云指尖落在地图某一处,道:“这里便是我们如今所在的客栈,一旁的酒楼是千年后的佛堂。”

“稍等,”柳重月忽然发觉不对,“向安是千年前的人,但城中百姓祭祀时怎么说他是先城主?”

“兴许是后来发生了什么,”辛云倒是见怪不怪,“遇见你之前我曾进过几个情况类似的幻境,也曾有人凡人出生,半路拜入宗门得道升仙。”

辛云话音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那已是上千年前的事了,如今得到升仙十分困难,也常有上界仙使被贬入下界的,再想返回上界同样困难。”

这些是柳重月千年后未曾了解完全的,只知晓升仙困难,却不知仙使也有类似忧患。

不过辛云这番话也算解决了他的疑虑,向安能做城主,多半与其功德有关,大功之下得升仙只道,寿数延长也有可能。

他点了点头,示意辛云接着往下说。

辛云又道:“千年前向安的事情大概便发生在东城一处,执念也留在此地,我们在这里稍等几日,向安应当很快便会回来。”

他倒是时常入幻境,对幻境中诸事都十分了解。

柳重月却并不知晓,只问:“向安如今还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千年前的京城,离太鼓城有多远?”

“不知晓千年前的状况,但千年后的京城离此处不过两日路程,”辛云皱了皱眉,问,“你 ……如今还未恢复记忆?”

柳重月心跳忽然一滞,险些忘了自己先前怎么与对方说谎的,不过面上倒是维持得好,没瞧出什么不对,平静道:“我如今修为灵力都被封存,记忆当然也不曾恢复。”

他知晓自己这番话漏洞百出,辛云想是也不会轻信。

但信不信由人,他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辛云也拿他没办法。

可辛云居然点了点头,道:“你不记得倒也正常。”

柳重月:“?”

何处正常?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正常。

柳重月思忖着,总觉辛云这几日奇奇怪怪。

似乎对自己没那么嫌弃了。

可这态度也转变得实在太快。

他一时想不通,眼见着天色已晚,身体又累了,他干脆躺上榻,道:“可否麻烦辛云道友。”

“你要做什么?”

“替我使一个洁身诀吧,”柳重月眼皮已然沉重,头一沾枕头便昏昏欲睡,含糊道,“你若不嫌弃,帮我换一换衣衫也是好的。”

辛云闻言,呼吸蓦地一滞,怔怔地出着神,像是不曾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那方柳重月已然睡着了,辛云半晌才回过神,轻轻靠近了他,慢慢将他揽抱起来。

柳重月清瘦又冰凉的身体靠在他怀中,辛云行动十分小心,微微秉着呼吸,替他解去了腰带。

粗布麻衣下是白皙细腻的皮肤,辛云知晓柳重月生得漂亮,眉目流转间无形便能勾人,无论瞧几次都会被惊艳。

整副皮囊每一处都是极好的,没有任何一点瑕疵。

辛云发了会儿呆,忽然加快了动作,替柳重月施了洁身诀,迅速换了衣衫,之后便匆匆起身离开了包厢,一夜未归。

幻境中的时辰过得要比现实中快一些。

没过几个时辰,天光逐渐明亮,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窗下木桌上。

辛云踩着日光回了客房,柳重月还在榻上沉睡。

他去瞧了瞧对方的脸色,面上没什么血色,有些苍白,眉心也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辛云先前察觉到魇阵在其魂魄之上,担心再被梦魇,便给了他一些安定固魂的法咒。

灵力触碰到瓷偶皮囊下的魂魄时,辛云难得与柳重月共感,感知到有人在幻境外唤他的魂魄。

大约还点了长明灯。

长明灯的力量不强,与魂魄的牵连也少,其实也没多少用处。

辛云想了想,为保证柳重月魂魄的安全,便匿去了对方魂魄的气息,阻断了长明灯的勾连。

柳重月蹙起的眉心总算平复下去。

辛云收了手,起身坐回了桌边,指腹却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瓷器般细腻的触感。

他本想打坐修行,却忍不住想,柳重月本体的皮肤,或许会更柔然一些。

想到此处他忽然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安心打坐了。

唯余耳廓还有些泛红。

*

柳重月与辛云便在城中待了几日。

这太鼓城临近京城,是当前安垣东洲重要的往来要塞,甚是繁华。

二人也在城中碰到了许多修士,其中不乏妖修。

柳重月听辛云提起,征神地望着那妖修悠然走远。

自从狐族被灭门之后,妖修已成了人人喊打之辈,部分宗门见即妖修便出手斩杀,说是未雨绸缪。

柳重月不相信妖修叛变之言,妖族修魔的终究是少数,许多族类都只求安居乐业,而非扰乱下界。

他想尽办法求得百年前妖族叛乱的真相,最后却将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他自幼隐藏身份,都已经忘了,曾几何时,妖修也是可以这般光明正大行走在世间的。

柳重月出着神,辛云也不曾打扰。

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问辛云:“你可有听闻过一物,名唤仙骨。”

辛云眸中多了点茫然:“仙骨?”

见他这幅模样,柳重月便知晓他不曾听闻过了,兴许是后来才出现的东西。

他便不动声色转了话题,道:“入梦时听梦中人提起过,不必当真,前几日刚入城时,你说城中有修魔的妖族,这几日怎么没听你再提起。”

辛云道:“来时我已探查过,气息已消散,兴许已经离城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方才去城外打听,皇室似乎给了向安一道职位,这几日正要回太鼓城任职。”

“是城主么?”

“不是,”辛云摇摇头,道,“只是当今城主身边的史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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