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三郡城的一家赌场内，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味，一个瘦削的身影蹲在青石擂台上，用湿布帕子擦地上的血迹。
赌场梁掌柜手里捧着个匣子从前院转来，看见那身影，有些气急败坏地喊，“应雪亭！谁让你去擦的！快点给我滚下来，这一身的伤，你不知道疼啊！”
应雪亭把帕子放回盆里，扭过头来“哎”了一声，慢慢地站起身。
梁掌柜一瞅，这小孩左边脸颊肿起，又红又紫，仔细看鼻梁骨都有些错位，估摸着是刚刚打拳的时候，被人一拳打到左脸上打的。
再一细看，除了脸，胳膊肘、腰背也满是伤，腿骨竟然折了，随他变扭的动作，一步一个血脚印。
“嘶！”梁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急得跳脚，“你腿断了？！小兔崽子你给我站那别动！”
“？”应雪亭停下了脚步，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不下去了？”
“下什么下，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哎。”
梁掌柜气血攻心，又有些无奈，把手里盒子往边上一丢，搬了个凳子到擂台上把人摁坐在上头，才跑前跑后地关门找药，翻出个压箱底的玉瓶来。
塞子拔开，哪怕在浓郁的血腥味里，应雪亭也嗅到了那股清苦的药香，药粉落在伤口上，他脚一抽搐下意识要躲，又被梁掌柜一个眼神瞪在原地。
“梁叔，我没事……这药太贵重了，我养养就好。”应雪亭讪讪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清愈散，五品丹药清愈丹的丹渣，在修真界里虽不珍贵，但是凡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没事什么没事！”
梁掌柜和他相熟多年，早就摸清这人是个什么毛病，没好气地骂回去，“我的药，爱给谁用就给谁用，你要是觉得占了我便宜，以后赢的银子便折了给我。”
“反正那钱你拿回去，也花不到自己身上！”
他声音实在大，吼得应雪亭脑子嗡嗡的，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哦……”
等到全部包扎好了，梁掌柜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袍子站起身，从兜里取出个钱袋塞到他怀里，“这是你这次赢的十两银子。”
“这么少……”应雪亭掂了掂钱袋子，叹了口气。
他打一次拳，除了赌坊按例给的五两银子，其余的是来看拳的赌客打赏的。
从七岁那年打到现在，应雪亭一直是这家赌坊的招牌，每次打拳虽然伤得重，但挣得多。
只是今天是三群城内检测灵根的日子，到了年纪都孩子都要到城主府前头去测试灵根。
府内还有前来招生的仙宗弟子，若是资质够好，保不准就被收入宗内，求仙问道去了。
这种一试定终生的事情才是绝世的赌局，赌坊里的客人都去凑热闹去了，应雪亭的赏钱也受了影响。
“没办法，谁让今儿个时日特殊呢。”梁掌柜也叹了口气，看着应雪亭微蹙的眉尖，他又笑着捡回前头扔的匣子，凑到人面前。
“快开了看看，”梁掌柜笑眯眯开口，“这是九州商会定下来的规矩，连胜百场者可以开一次福匣，开出什么得什么。”
三郡城是个小地方，他顺着商会的安排来这开赌坊这么多年了，也还算第一次遇到有人做到呢。
店里的其他小二都兴致勃勃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我听说府城那边有人开出了那么大一锭金元宝呢！”
旁边人白他一眼，“没出息，金元宝算什么，我还听说有人开出了灵石呢！极品灵石！就算自己用不了，拿去卖给那些修士都够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活了。”
“哇塞！这么大手笔啊！九州商会也不怕被人开破产了！”
“哼，”梁掌柜暗含得意地瞥了眼他们，“说什么呢，九州商会家大业大，哪是这么容易破产的，再说，真要是破产了，咱们几个不都得去吃西北风！”
他懒得理那些小二，又把匣子往应雪亭面前推推，“快开开看！”
应雪亭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打开，一阵暖融融的金光从盒子里面透了出来。
“对！把手伸进去看看，能抓着什么！”梁掌柜顾不上矜持了，伸长了脖子看着那道金光，满目向往。
他知道得要更详细一些，这匣子里头，除了灵石和金银珠宝，更有那些外头难得一见的仙花异草，阵图法器，要是能见着一个，他这辈子死了都值了！
“抓到了。”
应雪亭紧张得鼻尖冒汗，他裹着纱布的手掌往那团暖融融的金光里一伸，便有个硬物飞到了手上，停在他掌心不动了。
几个围着的人呼吸一窒，下意识闭上嘴，却见那金光消散，停在应雪中送炭掌心的，却是一枚平淡无奇的铜板。
“铜钱？！”
梁掌柜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取了那枚铜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几个店小二急的要上火，半晌才见梁掌柜木木地停下动作，叹了口气。
“确实是一枚铜钱……”他有些怜悯地拍了拍应雪亭，安慰道，“没事，钱啊，怎么不是好东西了。”
“…………”
应雪亭攥紧那枚铜钱，半响才笑笑，“梁叔，就是抽到了别的东西，我也用不了。”
“可你这也太倒霉了吧，真不愧是扫把星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从福匣里抽到铜钱的！最差都是金珠子银豆子啊！”
店小二心急口快地开口，话音刚落，就被梁掌柜气冲冲地瞪了回去，“活都干完了？还不快点去干！”
骂走了人，梁掌柜才心疼地看了眼应雪亭，小孩攥着那枚铜钱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好了，这药你拿着，”梁掌柜把剩下的清愈散塞到人手里，又拍了拍应雪亭肩膀。
“你伤得好好养养，才刚测了灵根，这几日城里忙着呢，我估摸着应该没多少人来，你也别来了，就在家里好好养养伤。”
“嗯。”应雪亭应下，等梁掌柜把事情都交待完了，才拔腿往外走，路过前院的时候，他听见那些被骂了的店小二气冲冲地说话。
“说他扫把星掌柜的还不乐意了，要不是知道这人是应家从河里捞上来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梁掌柜的种了！”
“你说他上辈子是干了什么遭天谴的大事啊，这辈子才这样，亲爹亲娘都不要了，捡他的应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另一个小二眼睛一转看见了从后头出来的应雪亭，声音却没小上多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他爹妈都不要他了，应家夫妇还愿意给人一口饭吃，这还不行？总不能像养亲儿子一样吧！”
若不是知道应家上下三口都靠着这一个养子养着，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但落在知晓内情的人嘴里，这话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几个店小二齐齐笑开，应雪亭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出了赌坊，朝应家的方向走去。
那枚铜钱被他死死揣在手里，路过九州河的时候，应雪亭停下来，凑到河边看了看水里的倒影。
清愈散治好了他脸上的伤，红肿消去之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却印出一张可怖的脸。
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面颊上，无数细小的红色纹路蜿蜒而开，就像是烧裂了的瓷器，配上那双绿色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戏文里的妖怪。
也难怪，那些落在别人身上显得刻薄的话，可以落在他身上。
风吹皱了水面，应雪亭叹了口气，刚想起身离开，就看见破碎的倒影里，他的身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不清面容，可那直勾勾、阴恻恻的眼睛在河面上与应雪亭对上，就如同黑色的河水没顶而上，窒息与恐惧一同炸开。
“谁？！”
应雪亭猛地跳起转身，心脏狂跳，下意识竖起防备的架势，可出乎意料的是，河畔一片宁静，毫无异样，只有一旁浣衣的老妇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这小孩乱叫些什么，这哪有人啊！”
一旁的柳枝被风吹动，拂到他后颈上，应雪亭打了个激灵，抿了抿唇，拔腿跑离了河边。
一直跑到应家前头，他才慢慢地从那种惊惧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平日里人烟稀少的应家院子，今日却喜气洋洋，人满为患。
“令郎测出了天品灵根！真是恭喜恭喜啊，想不到我们三郡城里，也能出现这种天才！”
富商贾员外大笑着贺喜的声音传来，应雪亭看了看满院子的人，拧着眉转身绕到后院去，一进门，就看见应娘子急急忙忙地绕过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
“小雪！”应娘子着急地开口，“梁掌柜可给你发银子了？快给娘，今日家里有大喜事！”
“应宝儿测出灵根了？”
应雪亭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干涩，应娘子没注意到他晦涩的目光，喜气洋洋地开口，“那是，宝儿是天品水灵根！玄清宗的仙人说要收他入门嘞！”
天品水灵根，玄清宗……应雪亭神色恍惚片刻，脑中闪过三年前他测灵根那日的情景。
正如他人生的其他时间一样平平无奇，手放上去，玉片没有任何的反应，记录的仙人瞥了一眼，还没开口让他下去，排在身后的孩子就兴冲冲地把他撞开了。
“到我了到我了！”
“丑八怪让开！”
出了城主府，十五岁的应雪亭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色，转头去了码头扛沙袋。
今天城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商家正急着找不到人干活呢，见他来了，喜出望外地多给了十文钱。
等到天黑尽了他回到家，应娘子已经知道结果了，干巴巴地安慰了两句，便拿走了那些铜板，打发他去做饭去了。
“令郎真是芝兰玉树，绝代天骄啊！老夫早早就觉得这孩子不是个寻常的，这不，猜对了哈哈哈哈哈哈！”
前院的恭维笑闹的声音长翅膀一样飞到后头，应雪亭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僵着手取出了怀里的钱袋。
应娘子扭头瞅瞅外院，神色焦急地抢过钱袋一看，露出狐疑的表情，直直地看着应雪亭。
“你今日不是去打拳了，怎么才这么点？小雪，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
“没有，”应雪亭垂下眼睛不看她，“今天来的人少，没收到多少赏钱。”
“啧。”应娘子有点遗憾，她又瞥了瞥面前才到她胸口高，瘦的跟竹竿一样的小孩，倒不真觉得应雪亭会藏家里的钱。
她养出的孩子，她还不知道吗。
“好了，娘去前头了，今天来给你弟弟道喜的人多，你要是闲着就去帮——”
“应娘，好了没啊！季老爷来啦！”前院忽然传来了一声高呼。
“哎，来了！”应娘子急忙回头应了一声，转身时才注意到应雪亭胳膊腿上缠着的纱布，语气一软，露出点关心的意思，“伤得重不重，算了，你别出去了，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吧。”
应雪亭抬眼望她，妇人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发间的银簪子印着西落的日光，璀璨发亮。
清愈散治好了他的外伤，却没办法令断掉的骨头长好，应雪亭站在那，只觉得脚上撕心裂肺的疼，他抿抿唇，压下心底的难过，踉跄地进了屋。
后院安静下来，寒风吹过空荡荡的院子。
应雪亭关上门，却没注意到，墙角堆着的那捆干柴旁边，一道白影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爬上了床，抱着膝盖缩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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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天乾中庸地坤的说法，属于修真者才会觉醒的特殊体质，腺体＝潮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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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第十章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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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福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