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玉尚未结丹,修为滞涩,日常作息与凡人接近,平日嗜睡成性,神识也从不外放,戒备近乎于无。
此刻服用了**散,更是睡得不省人事。
陈睢将他横抱到榻上,替他褪了轻薄的外裳,只留件寝衣,盖好薄裘,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腕子上,探了探他的心脉。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坐在榻边盯着少年瞧了数秒,然后,挥袖将室内的烛火熄灭。
**散的事被揭过去,林净玉找不到机会动手,只得暂时舍弃偷玛瑙串的计划。
不过,这几日风波下来,他倒是对陈家产生了好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悄悄联系一下秦含璋。
两年前,仙门洽谈会相见,秦含璋看见他,色心顿起,眼眸一亮,硬要把传音秘钥塞过来,没料到今天竟然有了用处。
“净玉,”传音诀很快连通,那边是他一贯吊儿郎当的声音,说:“倒是挺稀罕啊,你怎的突然想起来跟我联系了?”
林净玉绕了个弯,说:“我想问问姬家那事如何了?”
“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这案子正好经过我的手。”秦含璋翻了翻手边的案宗,说:“如今,崔芸,就是那个崔素素的女儿,已经辨过血缘认回了姬家。”
林净玉:“那燕飞雪呢,为何天机阁要抓他?”
“无生鱼屠观已是惊世骇俗,燕飞雪可就更不得了,可是屠过一整个宗门的人物。虽说仙门修道,恩恩怨怨,你杀我我杀你的,各凭本事,但这等恶劣行径,到底有悖人伦。若是能抓到,也算是除了祸害。”
林净玉心中暗惊,没料到魔门行事竟然都如此残忍。
“燕飞雪罪大恶极,但最终到底如何论罪,还要天监台再商议,现在还没审呢。无生鱼那边……听说玄青观已经派人追捕捉拿,陈睢既然重伤了他,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林净玉顺势转移话题,故作讶然地说:“陈睢重伤无生鱼,这事你都知道?”
“这也不是件小事,许探景早就报上来了。他跟燕飞雪交手受了点伤,旧伤叠新伤,估计啊,还得多修养几日。”
林净玉哦了一声,说:“许前辈跟陈睢切磋过,很厉害,我当时就在旁边看。”
他等着秦含璋发问,然而,他对此事兴趣缺缺,说:“是吗,我倒是觉得我更胜一筹。”
林净玉:“……”
他不肯接这个腔,没办法,林净玉只好直接问:“我听说,你跟陈无由认识?”
秦含璋终于琢磨出来,他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呵呵一笑,说:“认识。”
即使在自己的寝殿,林净玉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那你可知四年前陈家的事?”
“毕竟是轰动仙门的大事,我自然略有耳闻,”秦含璋的语气仍旧懒懒散散,说:“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他死的时候我又没亲眼看见。”
林净玉:“道听途说也可,你同我讲讲吧。”
仙门中人的道听途说,跟平常百姓可不相同。多半都是有依据的,并非空穴来风。
秦含璋哎呦一声,说:“那你不得给我点好处?”
林净玉皱了皱眉,说:“你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别的没有。”
长陇秦家同为四大家之一,自然不缺这点银子,秦含璋遗憾叹气,颇为轻佻地说:“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惦着点我的好就行。”
林净玉又想起他偷偷骂自己笨,跟别人取笑自己,恼火地皱了皱眉,对他这满嘴跑火车的性子不感冒,说:“秦含璋,你快讲吧。”
秦含璋不再兜弯,说:“传言陈无由练功走火入魔,一夜血洗陈府。清醒之后,他忆起前事,后悔莫及,遂自缢于梁。”
林净玉心中一震,问:“走火入魔?”
秦含璋:“陈无由百年大乘,离渡劫飞升一步之遥,这种境界的修士世间寥寥无几,若是走火入魔,根本无人能拦住他。”
林净玉略一思忖,说:“陈睢为何无恙?”
秦含璋混不吝地说:“那谁清楚,可能是他杀漏了吧。”
林净玉:“……”
见他不再说话,秦含璋说:“我也只是听说,你若是真好奇,为何不去问陈睢?”
林净玉:“他家中出事,我直接问他,未免太伤人心。”
其实他不是怕这个,而是怕过于关注此事,反而让陈睢怀疑他,可就弄巧成拙了。**散的事还历历在目,最好谨慎为上。
“净玉,你这般善解人意,实在是稀罕啊。”不知为何,秦含璋语气颇为阴阳怪气,说:“那你为何不问贺闲月?”
林净玉纠结了一瞬间,说:“他不肯跟我讲。”
“也是,咱们三公子跟陈睢的交情可比跟你好多了。”秦含璋十分自然地调拔离间。
“你怎么总讲这些有的没的!”林净玉有点恼火。
“好,那我讲个正经的。我同陈无由不算太熟络,但也稍稍了解些。此人绝非善类,就是杀光天下人,都难得愧疚,不是自缢之流。”
林净玉望着窗外的草地,撑着腮忍不住说:“你的意思是内有隐情?不过,你的名声同他一样差,我看半斤八两。”
“世人了解,多有谬误。”秦含璋笑吟吟地说:“我秉性如何,需得净玉来长陇,同我多亲近一番才可得知。”
“净玉。”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净玉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将传音掐断。
他转过头看去,陈睢不知何时来到寝殿,漆黑的眼眸盯着他,问:“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林净玉想起答应他离秦含璋远点,心虚地撒谎说:“只是个朋友。”
“哪个朋友?”陈睢皱了皱眉,难免想起他提到过的那位又骗又抢的朋友。
“……就是位普通朋友。”林净玉提高声音,眼神乱飘,说:“我也是有**的,你不要问那么多!”
陈睢虽然眉心一跳,但还是很快转了话题,说:“几日后万仙阁朝议,你同我一起出席。”
林净玉皱了皱眉说:“为何要我出席?”
“你虽然未入阁,但身为少主,自然可以代清明宫出面。”陈睢说:“林宫主正在闭关,你顶上这个位子,无可厚非。”
林净玉面色凝重地点头,有种担子落身的沉重感,问:“你以前可曾参加万仙阁的朝议?”
陈睢摇了摇头,见他神色忐忑,安抚他说:“朝议也就是商讨几件事,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走上前牵过林净玉的手,说:“净玉今日可有想我?”
林净玉的手被他捏在掌心,指缝都不放过,一寸寸细细把玩,好像在盘一块暖玉。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忽然,嗅到一股幽香,是陈睢身上散发出的淡香,像是衣裳熏过的果香,略甜,带着轻微的麝香气味。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明白为何如此好闻。沉舟虽然替他日日熏衣,但衣裳上只有股淡淡的木质沉香味,并无如此甘甜的香气。
林净玉耸着鼻尖凑上去,略带着的疑惑,小脸几乎要埋在他的衣襟里,似乎在确认这股味道。
陈睢按住他的脖颈,稍微用力,摩挲着他的后颈,问:“可是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林净玉的语调微扬起,说:“你闻着好香。”
陈睢:“你喜欢?”
林净玉重重地嗯了一声,说:“这香气别致,不知用的是什么熏香,可否赠我一份?”
“眼下香料用完了,”陈睢揉了揉他的发顶,补道:“过些日子我让浮云给你送过去。”
林净玉说了声好,顿了几秒,想到件正事,问:“陈睢,上次你打通了我的部分心脉,能不能用这种方法让我修炼变快。”
陈睢垂眸瞧着他,说:“若是再用此法容易留下内伤,得不偿失,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林净玉有点失望。
陈睢:“你为何不肯同我用双修之法?”
林净玉乍听他提,羞赧地说:“我听夫子讲过,这些旁门左道都是不入流的方法。”
陈睢默了默,说:“此话不假,但偶尔用也无妨。”
林净玉嗯了一声。
陈睢见他并不抗拒,面色稍缓,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低头凑上来吻他的唇。
过了很久,林净玉推了推他,从他怀里退出来,急促地喘着气,嘴唇被咬得嫣红。有点痛。
为什么陈睢总喜欢咬人?
林净玉不得不强调,说:“不准咬我。”
陈睢笑着说了句好。
突然,他接到一通传音,缓缓皱了皱眉,说:“我现在要回趟东都,处理点事情。”
林净玉见他这般着急,问:“不能带上我吗?”
陈睢笑了笑,说:“这次不行。”
林净玉撇了撇嘴,暗道,我还不稀罕呢。上次说好要他跟着,不还是把他关在院子里。
待他急匆匆走后,林净玉吃干净桌案上的半碟枣泥糕,擦了擦手指,对着外面喊:“沉舟,可还有枣泥糕,给我再拿一碟。”
守在外头的沉舟应声而去,不过半盏茶工夫,托着一只白瓷碟子进殿。行至罗汉床前,他脚步微顿。
林净玉:“怎么了?”
沉舟憋红了脸,窘迫地摇头,搁下盘子。
林净玉没有多想,端起那盘枣泥糕往外走,说:“沉舟,我去趟长春殿,你不必跟着,自己去玩吧。”
万仙阁朝议牵涉仙门百家,还是要找大师兄问问,空着手总归不好,干脆带上一碟子糕点。
谁料,走到长春殿门口,他就被门口的仙侍拦下来,说:“大师兄现在有要事。”
林净玉:“我只是进去瞧瞧。”
仙侍仍旧拦着他,不让他进,面露着急神色,说:“少主,大师兄叮嘱过谁也不准打扰。”
林净玉向来没什么耐心,好心带着糕点过来,竟然还吃了个闭门羹,当即恼火地说:“你也知道我是少主,给我让开!”
仙侍垂着头不敢再拦。
林净玉脚下生风,谁料,还没走到内殿,忽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惨叫。吓得他一哆嗦,连带着怒气都消了几分。
他探着头往里面看去,只见一名外门弟子在殿内翻滚哀嚎,涕泗横流,十指疯抓,血痕纵横,面目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玉阶之上,大师兄负手而立,面色如覆寒霜。仙侍趋前低禀几句,他缓缓抬起眼往殿门口看过来。
林净玉心中一凛,转身就走。
“少主,”萧逐声音不大,却近若耳畔:“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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