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轻飘飘,却给了在场所有人一记重击,特别是方白瑜。
他表情一僵,仿佛通过这句话又联想起什么事,看起来反应很大。
但这表情的不自然只持续了五秒,他当即别过脸,苦笑着说:“也是,都怪我离开得太早,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应符桑没否认,毕竟他已经花费了五分钟都没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方白瑜的这句话倒是惊醒了另外两人,他们看向应符桑的眼神愈发不善。
应守川眉头一皱首先发难,“应符桑,你又在这演什么把戏?”
旁边的应承琅顾不上骂应符桑,赶紧又去哄方白瑜,“没事啊小瑜,他脑子有病不用理他,我们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方白瑜极其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扯了扯嘴角说:“我没关系的,”说完又看向应符桑,话题一转,“但是,小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两人皆是一愣,心下不解,但见他如此坚持,也只好再次将视线投向应符桑。
本就因为感冒而头晕不适的应符桑刚刚专注识人,眼下也压根没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根据经验来看……
“我不去。”
“啊……”像是觉得他拒绝得过于果断,方白瑜的脸上划过受伤的神情。
见状,本来还很犹豫的两人立即变了态度。
应守川阴沉着脸对应符桑说:“作为应家的一员,你有什么理由缺席?”
“就是,你脸面还真大啊。”应承琅也冷哼道。
应符桑猜得没错,反正自己回答什么他们都不会满意。
一阵痒意升到嗓子眼,他捂着嘴咳嗽几声,恹恹地说:“哦,那去。”
应守川最讨厌的就是他身上那股什么都无所谓的劲,正要说些什么,没想到被方白瑜抢先打断,“小桑是生病了吗?”
“感冒。”看他语气关切,应符桑便回答。
应承琅撇嘴嘲讽道:“又病,真够虚的。”
应符桑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他,没说话。
“你那是什么眼神?”应承琅应激似的被看得不爽。
上高中以来,托应承琅的福,应符桑每天都要自己想办法上下学。
高一时他努力攒钱买了辆自行车,但因为总会发生坐垫被藏针、轮胎被扎破、车被肢解等情况,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和维修费用的考虑,他只好改办了张共享单车月卡。
听他这么说,应符桑便又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
这眼神一来一回成功激起了应承琅心底的无名火,要不是母亲嘱咐过不能让应符桑身上出现明显伤痕,应承琅真想揍他一顿。
应符桑懒得再站在这浪费时间,脸上挂了个微笑说:“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他也没管他们什么反应,端着水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应守川的眉头皱得更深,应承琅更是气得锤沙发:“什么态度啊他!”
没人注意到,方白瑜将他们的反应都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
这栋别墅不包括阁楼就有三层,其中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但自应符桑八岁那年从福利院搬来这里起,就一直被安排住在这窄小的阁楼。
对此,连佣人都觉得唏嘘,应符桑却无感。
回到房间后,他先用红笔将错题认真订正好,而后把书桌上的东西又整理了一番。
做完这些事,应符桑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更晕了。
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应该……
混沌的大脑忽然清晰了一瞬,应符桑从上锁的抽屉夹层里找出了那本童话故事书。
书不厚,封面是浓烈夸张的彩色插画,很明显是儿童读书。褪色封皮下是泛黄的纸张,有经常翻阅过的痕迹。
十年前的新书,到现在已经成了旧物。
应符桑翻回扉页,一行笔迹隽秀有力的寄语映入眼帘:桑桑,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注1)
他拿着书默念了三遍,大概是心理作用,身体上的不适感似乎有所减退。
……
又到周一。
应符桑左脚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全班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视线。
但当他抬眼时,所有视线又都消失,嘈杂声音恢复。
感冒没痊愈,应符桑今天戴了口罩。
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还没等他拿出书本,斜后方突然飞来一个硬纸团砸在他的桌子上。
应符桑没动,默默评估了一下风险性,三秒过后才拆开。
只见草稿纸上用红笔爬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字,断断续续组成一句话:大冬天玩泼水的感觉怎么样啊?
孙文豪本来正和几个小弟炫耀自己新染的黄毛,瞥见应符桑来了后,他大笔一挥故意写了这些话,坐在后面迫不及待等着看对方露出难堪表情。
“拍着点,这么精彩的时刻必须录下来。”
瘦高个偷偷举着手机,“在拍呢在拍呢。”
他们见应符桑首先是没反应,打开纸团后思考了几秒,而后用黑笔在纸上也写了什么。
预想中有意思的表情并没出现,应符桑跟带了张假面似的,找不出一点破绽。
“这怪物在写啥啊?”在旁边猫着的矮胖男好奇嘀咕道。
“呵,就装吧,倒看他能传回来什么。”孙文豪看透一切似的冷笑一声。
然后他们三个就一眨不眨地看到,应符桑盖上笔帽后将纸重新揉成团,接着——
抛进了垃圾桶。
黄毛:“……”
瘦高个:“……”
矮胖男:“……”
丢完“垃圾”后,应符桑还真就专心致志地开始背书,再没有什么反应。
孙文豪气得面目扭曲七窍生烟,他指挥矮胖男:“你,去垃圾桶给我捡回来!”
矮胖男不情愿但照做,于是三个人又凑在一起瞧。
废纸摊开,只见黑色水笔力道均匀、不轻不重地写了一个:1。
三人:“……”
他们能霸凌应符桑是因为有应承琅的默许授意,但对方毕竟是应家的人,还是不能做得太过火。
所有即使内心不忿,孙文豪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放一句:“算他走运。”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没有给人喘息的工夫,转眼间就到了12月20号,应承琅18岁生日这天。
宴会订在了a市知名的顶级大酒店,拥有500平的宴会厅。这场生日宴邀请的来宾也非富即贵,可见应家对此的重视程度。
应符桑不理解,明明没人想他来,为什么他还不得不出席?
和往常一样,这种场合不会有人主动和他交谈。应符桑反倒轻松,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
应守川一看见他,脸上就写满了警惕,视线一直跟随他移动。不过这个情况在方白瑜到场后就得到了改变。
宾客逐渐入场,宴会开始。
灯光暗下,只留了一束聚光灯。应承琅从楼梯缓缓走下,他的发型精心打理过,穿了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胸前还别了一个玫瑰胸针。
他步伐走得优雅,微微仰起脖子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应承琅发言致谢后,紧接着致辞的是父亲应德清。凡是上台讲话的人都声情并茂,读着上好的演讲稿。这个环节无聊又冗长,应符桑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台下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应符桑掀起眼皮朝台上望去,几个服务生正合力将一个四层大蛋糕推上台,原来是进入了寿星分蛋糕环节。
就在这时,方白瑜忽然从应守川旁边离开,端着香槟拨开人群径直走到了应符桑面前。
“小桑,一段时间不见,最近过的怎么样?”
对方主动来和他寒暄,应符桑也只好站起身回应:“你好,我最近过得不错,”然后大脑飞速运转了几秒,补上说:“方白瑜先生。”
方白瑜被他一板一眼的样子逗笑,又问:“你不去吃蛋糕吗?”
应符桑摇摇头,没等他张口说些什么,一个侍应生趁着两人说话的工夫,忽然端着放满酒的托盘闷头撞向他。
预感将被碰瓷的应符桑:?
在方白瑜发出惊呼前,他已经先后退了一大步。
侍应生的胳膊撞上了应符桑的小臂,托盘不稳摇晃,酒液因为惯性向前洒出。
明明应符桑已经躲开,但这人身体的平衡性似乎奇差无比,愣是又以一种很刁钻的角度调转车头,直直往他的方向倒去——
剧烈摇晃后的高脚杯们齐齐躺平。
应符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沉默。
方白瑜再次惊呼。
侍应生这回总算站稳,他忙不迭连连对着应符桑鞠躬道歉。
“实在抱歉,让我带您去处理一下吧?”
这边的异常吸引了一些宾客,应守川也蹙眉看向这,似乎准备过来。
“快去吧小桑,看着撒了不少呢。”方白瑜赞同道。
应符桑不喜欢这种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这侍应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带他走了一条必须经过舞台的路。
而就在他经过应承琅时,一块蛋糕猛地拍到了应符桑的脸上。
蛋糕落地,黏腻奶油有部分糊住了他的头发。好在一瞬间闭眼及时,没有弄到眼睛里。
应符桑偏头向上望去。
视野中应承琅在巨大蛋糕旁蹲下,语气抱歉,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挑衅与得意。
“哎呦喂真不好意思啊,我这正好手滑没拿稳。”
注1:原句:“单是活着是不够的!”他说道,“总应该有阳光、自由和一朵小花的。”出自安徒生作品《蝴蝶》
——
ps:我们桑桑的精神状态:活着挺好,死了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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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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