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符桑不知道自己心里闪过的异样感受是什么,这十七年来经常出现这样的瞬间,但他永远抓不住答案。
一片惊呼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视线。
异样感很快消失,应符桑用他自己的逻辑认真思考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应承琅这次一定要看到他那张虚伪假面下的真面目,故意又笑着问:“怎么样,这蛋糕好吃吗?”
不远处的应德清也将这件事尽收眼底,耳边是宾客的窃窃私语声,心底已经有火气上涌,胸膛因为呼吸快速起伏。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真是要把应家的脸给丢尽了!”他压低声音,难掩怒意。
时素影在一旁也目睹了整件事的始末,她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其实早就咬紧后槽牙。
承琅他,怎么能这么冲动?!
另一边,应守川已经站到方白瑜旁边。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瞥见了那边的情况,下意识认为又是应符桑在惹事。
他眉眼间满是不耐,嘲弄道:“呵,就这么爱出风头么?”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方白瑜惊讶,神情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关心。
应守川扭头看着方白瑜,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妒意涌上心头。
众人屏住呼吸都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虽然他们离得有远有近,但相同的是都能应符桑先是低下头,接着伸出手沾了点唇边的奶油,然后——
浅尝了一口??
尝过之后还不算完,应符桑又抬眼看向应承琅,就像刚出厂的小机器人在尽力理解人类的行为般,他缓慢组织语言说:“很好吃,谢谢?”
这种诙谐滑稽的场面顿时引得宾客哄堂大笑。
“应总,这想必是他们兄弟俩刻意安排的节目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意味不明地问应德清。
应德清只能假笑着点头,“呵呵,的确如此。”
眼下反倒换台上的应承琅气急。
这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什么区别?!
上次应符桑惹方白瑜不高兴,以及那让人不爽的眼神他一直记到现在。亏他今天还专门买通了那个侍应生,结果大费周章做了这么多……
应符桑居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现在应承琅坚信:如果不是这个怪物脑子脑子真的有问题,那就是他极其地能忍会装。
生日宴过后,应符桑难得清静了一段日子。
那天应承琅从书房出来后,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但当看到应符桑时,依旧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对他的怒火似乎更盛。
一模过后学校还进行了一场期末考试,走出考场后便是寒假。
应符桑的假期生活很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托新邻居方白瑜的福,他那大哥二哥终于不再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年关将至,大街小巷都挂起红灯笼,应家的佣人们也在时素影的指示下贴窗花贴对联,一派热闹。
除夕那天应家人都要回一趟老宅,连应承琅都难得起了个早。但这种大团圆时刻应符桑是从来不被包含在内的。
八岁被接来的那年,应符桑站在一旁,他们坐在沙发上谈话,丝毫没有避着他。
十三岁的应守川板着脸不满道:“爸,您把他接回家也就算了,但连爷爷都不想看见他,大过年的您还要把他带回老宅吗?”
还有九岁的应承琅在嚎啕大哭着,时素影将他抱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说些赞同附和的话。
应德清也觉得头痛,他又看了眼哑巴似的应符桑,最终同意了应守川的建议。
清晨,应符桑坐在窗台上看书,恰好看到了坐上车驶离的一家四口。
他们会在老宅住几天,离开时还会给别墅里所有的佣人放假。
应符桑合上书,准备出去透透气。
反正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不会让谁觉得碍眼。
他走出别墅,然后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兀自发呆。
今天是阴天,眼前只有灰蒙的天空和纷扬的雪花,就连行人都看不到。
应符桑有些出神,想起在孤儿院时的情景。
作为刚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应符桑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
他的发色从出生就是白色,瞳孔颜色也偏浅,经过检查却并没有患白化病。
院长安慰他说:“这是上天送给你的特别礼物。”
但这份礼物却并没有给应符桑带来好运。
从他有记忆起,周围的同龄人就有意不和他接触。如果他主动上前,他们便会大声地笑起来。
于是应符桑就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玩。
七岁那年的除夕,院里组织所有孩子去游乐园玩,应符桑也在其中。
其实那天去的人并不多,但只是去丢垃圾的应符桑还是和队伍走散了。
他没有遇到事情要找人帮忙的概念,因此他只是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就这么从天亮等到落日,直到喇叭播报即将闭园时,应符桑才终于站起身,自己走到游乐园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期间有人和他搭话他都没理,因为记得老师说不能和陌生人讲话。
落日渐沉,天色将晚,风雪却更盛。
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应符桑的眼皮都开始打架时——
有把伞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应符桑微微仰面。
来人一身黑衬衣配西裤,外罩朱红褂,袖口还有云纹,身形颀长,腰间佩了块玉,再往上看……
“好看么?”
墨发如瀑,骨相极佳,相貌秾丽却不女气。他举着伞微微俯身,狭长的眼里带着戏谑笑意。
应符桑没回答,注意力完全被对方右耳戴着的,随之轻晃的红绳铜钱耳挂所坠流苏吸引。
“……”
他忽然想到被关在黑房子里看恐怖片的画面,电视里这样好看的人都是……
应符桑抿唇,板着小脸表情严肃地问:“请问,你是鬼吗?”
对方意外地挑了挑眉,忍不住伸手摸上应符桑毛绒绒的脑袋,“不是哦,我是神……”
严阵以待的应符桑在等,等对方一说出后面两个字时就能及时拔腿跑。
“……”空气突然安静。
意识到对方好像不是神经病后,应符桑忍不住睁大双眼,“那,你难道就是财神公公吗?”
视线落在铜钱耳坠上。
“不是,”听到这个称呼,对方嘴角微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叫戚行闻,是你的……”看着小孩难掩期待的目光,他话音一转——
“守护神。”
应符桑的嘴巴成了“O”形,但眼里的光还没汇聚完全就猛地熄灭。他双手捏紧,警惕道:“你是想诱骗我嘛?”
他忽然不记得“拐卖”这个词,灵光一闪蹦出了个“诱骗”。
在听到其中某个字眼时,有回忆像针般猝不及防刺痛戚行闻。好在他用了点力气掩盖住了表情的不自然,微笑道:“怎么会呢。”
“不过……除了作为你的守护神,我确实还有一层身份。”
七岁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应符桑悄悄竖起耳朵,“什么身份?”
戚行闻便又指了指自己缠满红线的左手手腕,“姻缘神。”
闻言,应符桑认真点头。虽然并不理解是什么神仙,但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戚行闻思忖片刻,忽然蹲下身和应符桑齐平,接着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掌心向上。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戚行闻凝神,稍微催动神力。
下一秒,一簇簇小烟花骤然自他掌心升起。
戚行闻抬眼,就见应符桑的嘴巴又成了“O”形,烟花升到一定高度,在他的双眸中不断绽开。
“这下相信我了吗?”
应符桑点点头。
于是戚行闻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说:“桑桑小朋友,看你无聊,哥哥带你去玩怎么样?”
“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方的眼睛仿佛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应符桑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伸到一半时他又忽然停下,皱着小脸很是纠结道:“不对,更像老师说的人贩子了。”
戚行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应符桑的手,没给对方再收回去的机会。
他轻轻一拉,应符桑顺着这股力不得不站起身。
戚行闻为他打着伞,牵住他的手不容拒绝地说:“走吧。”
于是在那天傍晚,这个自称是应符桑专属守护神的人,就这么带着他在热闹街道上逛了起来。
在经过一辆糖葫芦车时,应符桑忍不住多看了两秒。
戚行闻侧头看着小孩的发旋,沉思片刻。
他没有去问应符桑想不想要,因为这一路上只要他问,对方都会摇头说不。
应符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了,但当他抬头的瞬间,怀里就猝不及防地被塞了好几串糖葫芦,各种水果都有。
应符桑:!
看着他愣住的表情,戚行闻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吃吧,我探查过了,卫生合格。”
“谢谢……”应符桑又低下头看着这些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第一次尝到糖葫芦的味道,那天他还得到了一个礼物。
“我该走了,桑桑,你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又逛了好一会,戚行闻弯下腰问他。
本以为这样问他又会摇头,没想到的是听到这个问题后,应符桑却认真思考起来,接着踮起脚扯了扯他的衣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书店。
“买书吗?”戚行闻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又觉得合理。
走进书店后,应符桑很认真地挑了好一会,最后却被一本封面色彩浓重、绘画夸张的童话故事书吸引。
他只需稍微一个眼神戚行闻就能明白意思。
最后应符桑安静地抱着这本书走出了书店,在一个凉亭坐下休息。
“真的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吗?”
应符桑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你可以,写一句想对我说的话吗?”他打开扉页,鼓起勇气指着空白处问。
戚行闻将手放在书上,稍微催动神力就知道了这本书的全部内容。
看着百年间连他都未曾见过的孩童应符桑,戚行闻想到那些事,面色复杂。
他敛去情绪,认真思忖片刻,稍微改写了这本书中的一句话:
“桑桑,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
应符桑接回书,小声念了两遍。
他仰起脸,对戚行闻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大神仙。”
戚行闻愣住。
最后他在天黑透前将应符桑送回了福利院,离开前还不忘抹去自己在这一路留下的痕迹。
而在应符桑的记忆中,漫天大雪下,戚行闻弯腰把伞放到了他的手中,后退一步轻笑说:
“桑桑,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天,应符桑终于信了院长当初说的话,原来他真的有上天送给他的特别礼物。
应符桑低头看着台阶,任由思绪不断飘远。
“桑桑。”
十年过去,应符桑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竟然没有一点陌生。
他猛地抬起头,但眼前空无一人。他不死心,又站起身像四周环顾了一圈,周遭很静,只有风雪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
应符桑明白这只是他的幻觉,片刻沉默后又重新坐回台阶上。
他低下头,继续出神。
就在这时——
有把伞再次为他遮住了风雪。
戚某终于闪亮登场!!!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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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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