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啊，你哥哥现在怎么说？”

沈父在第八百次看了眼时间后，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沈清羽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表情稍微有点为难地说道：“啊，公司那边好像还有点事要处理。”

“哥哥说让我们直接去顾家，他就不专门回来一趟了，到时候直接从公司过去。”

在沈清羽说完这句话后，本来还在孩子面前把持得住家长姿态的沈父彻底控制不住了，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这样啊，公司很忙啊……”

“哥哥的意思是不能让顾家等着。”沈清羽放低了声线，他的声音十分好听，低沉舒缓，让人联想到钢琴的尾音，此刻听上去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爸爸，我们现在得走了。”

沈父没说话，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有些意见，就差把逃避二字写在脸上了。

“哎，要是你凌阿姨在就好了。”

“……”

沈怀瑾讪讪地笑了一下，棕色的眼珠闪着柔和的光：“没办法呀，国外的情况也比较紧急。”

而沈如就坐在一边，停下了手上打字的动作，乖巧地抬头看向面前这略显荒唐的场景。

[这窝囊废。]

系统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些嘲讽地点评道。

沈如忍了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点评自己现在的父亲有点不礼貌，但沈父的唯唯诺诺实在是不加掩饰。

沈家真神奇。

和外界的猜测一样，实权就这样完全跳过了沈父，无缝从沈老爷子手上递到了沈家长孙手里。

并且沈父居然接受良好，甚至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让沈怀瑾来处理。

就像这次，顾家发请柬邀请沈家来顾家老宅商讨顾序和沈如订婚的事宜。

作为最应该到场的长辈，沈父却根本不想参合这件事，甚至想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沈怀瑾。

如果不是礼节上实在说不过去，估计今天还真是沈怀瑾带着沈如一起去的顾家。

儿子不像儿子，父亲不像父亲的。

甚至连只比沈如大一两岁的沈清羽都有时候要反过来安慰沈父。

沈如只在沈家待了几天，就发现这奇怪的现象。

这样的人居然有胆子出轨，甚至还把私生子接回家门……

算了。

不管沈家的生态如何，都和他这个私生子无关。

这么想着，沈如再次低下了头开始打字。

RR：[我今天下午有空，能来学院。]

对面瞬间传来了回复。

梨梨子：[太好啦，等你哦。]

说完曾梨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沈如复制了一遍又发了回去。

是在和曾梨聊之前在学生会面试的时候说好的迎新晚会的事。

本来这件事的正确发展路径应该是：

首先，沈如因为对林鹤归的私心想加入学生会；其次，沈如在面试的时候出了个大糗；然后，沈如因为不甘心拜托顾序走后门；最后，沈如受不了打杂的苦主动退出学生会。

结果因为沈如在面试的时候没忍住想说的话就变成了这样……

害得沈如还要在走剧情的间隙抽出时间来准备这次的迎新晚会。

还好系统依旧很好说话，让沈如只要打打杂划划水，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做得糟糕点不被学生会接受就行。

可沈如惦记着这样的话顾序那边就少了个剧情，也许会影响到故事的发展。

恰巧顾家这时候联系了他们，说要带两个孩子吃个饭，双方了解一下。

正好给了沈如走剧情的空间。

晚会还在准备阶段，正在拟名单找赞助和请表演嘉宾，沈如准备就借这件事找顾序把这段剧情刷了。

正在沈如陷入思考的时候，沈父那边也谈妥了。

“这样吧。”沈父突然福至心灵，馊主意止不住的往外冒，“小羽啊，你带着小如先去顾家。”

“我去公司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到时候再和你们哥哥一起从公司去顾家。”

“这……”

沈清羽有些抱歉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如，“这可能有点不合规矩。”

沈如也回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哥哥。

其实他知道，沈清羽话里暗含的意思是：沈如就这样去顾家的话，可能会被刁难。

作为主角，沈清羽自然是相当漂亮的，而且他的这种漂亮和沈家长子沈怀瑾不同，是一种柔和的像水一样的清贵感。

身形修长，皮肤白皙，眉眼温柔，神色带笑，气质淡雅，一切都非常符合一位被爱恋的年上者的特质。

——硬要说的话，其实有点像林鹤归？

沈如没有继续让他为难：“我可以的。”

反正顾家那边怎么样沈如都无所谓，他又不会真的嫁进顾家。

这个位置是属于那个将来要拯救顾序的主角的。

倒不如说，看不起沈如才好呢。

反正他就是个私生子，是个不讨喜的反派角色。

“抱歉啊。”

沈清羽坐在沈如旁边，帮他系上了安全带：“爸爸比较挂心公司里的事，只能先这样了。”

[呵。]

系统冷哼了一声，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其实就是沈怀瑾不在，沈父一个人不敢去顾家，觉得自己会低人一头吧。

沈如没戳穿。

不过和沈清羽独处也挺好的，刚好沈如有话想和他说。

“清羽哥哥，你是今年毕业吗？”

沈清羽微微愣住，似乎没料到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居然有心情和自己唠家常。

毕竟之前无论是在家里相处，还是在学院遇上，沈如都完全不理他。

不过很快沈清羽就调整了过来，他笑得很温柔：“对呀，小如你刚进高等部是吧。”

“在学院里如果遇上什么事了，可以找我帮忙。”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沈如得逞般地摇了摇尾巴：“我现在就有。”

管沈清羽是不是在说客套话，反正沈如这次是蹬鼻子上眼定了。

“学院要办迎新晚会，我朋友想问你愿不愿意上台表演。”

“钢琴吗？”沈清羽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当然可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其实我弹得一般，不给你们丢脸就好。”

瞎说。

上次只是听了一点点，沈如就意识到沈清羽弹得有多好了。

轻松达成了目的沈如心情特别好，准备抛弃人设直接表达自己的崇拜：“没有呀，你弹可好了。”

“哥哥也和我说，你弹琴特别好，让我和你学习呢。”

不知道为什么，沈如下意识地就把沈怀瑾搬了出来。

他总觉得这句话能让沈清羽感到高兴。

可沈清羽的反应却和沈如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温和的氛围好像一下就停滞了。

“哦？”

“哥哥和你说的……”沈清羽缓缓垂下了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所有神色，他语调依旧含笑，声音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这种话？”

说话间，沈清羽那双只应该在钢琴上起舞的手轻轻划过了沈如身上的安全带，指尖微微泛白。

不知道为什么，沈如突然感到有点害怕。

[？]

“昨，昨天晚上。”沈如下意识就实话实说了，“我和哥哥在瑜兮碰上的时候，他说的。”

沈清羽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般重复道：“瑜兮啊。”

此刻沈清羽看起来依旧很温和。

可沈如却觉得，在他的这幅表象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翻涌了起来。

沈如有些紧张地捏住了安全带。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可最终沈清羽只是叹了口气，他重新抬起头，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沈如，声音低柔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呢。”

“你刚回家，本来我还担心你会不适应。”

“现在这样再好不过了。”

“下次——”

沈清羽俯身，找到了沈如的眼睛，笑得又温柔又漂亮：“如果又和哥哥见面了，可以也像今天这样告诉我吗？”

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求生欲让沈如气也不敢喘地点了点头。

[？]

本来提到瑜兮，其实是沈如想趁机提起裴逐的事，试探一下这两位主角的剧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的。

可现在沈如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沈家怎么这么奇怪啊，沈如忍不住寻找系统先生的安慰。

[……别管他。]

一个劲扣问号的系统看起来也有点无语，对此诡异的场景不想发表任何评价。

[沈家怎么样不重要，你走好主角相关的剧情就行。]

“少爷。”

司机也及时解救了手足无措的沈如：“到了。”

由于刚刚在车上受到的刺激，导致沈如下车后昏昏沉沉的，只会一言不发地跟在沈清羽背后。

“沈二少爷，沈小少爷，这边请。”

“谢谢，准备了点薄礼，家父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所以晚点才能到，我在这给你家主人陪个不是。”

“您说笑了，只是吃顿便饭而已，哪有早到晚到的说法。”

随后沈清羽让沈如打招呼他就鞠躬，让沈如送礼他就抬手，让沈如说话他就笑笑。

虽然听别人的话行事是沈如的舒适圈，但显然顾家对此有点不满。

在正式走进顾家大门前，沈如已经暗地里接收到好几个不善的眼神了。

系统很不满。

[对客人都敢是这种态度，顾家的下人平时也是过得够滋润啊。]

沈如倒没什么气愤的，反正顾家不喜欢他才好呢，他才不在意。

虽然这些人隐约表露出来的态度像是完全看不起沈家，但沈如到底是顶着顾家独子“未婚夫”的身份。

“沈小少爷。”

在路过院子的时候，被派来领路的女仆恭敬地微微屈身道：“顾少正在花园散心呢。”

怎么了？

沈如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了沈清羽。

沈清羽一瞬间就理解了，他安抚地朝沈如笑了一下：“要过去吗？”

“你不是刚好有东西要给他。”

原来是让我们“小情侣”发展感情呢。

接收到信号的沈如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一直捏着袋子。

沈清羽似乎以为这是沈如带给顾序的礼物。

但事实上，沈如只是想把昨晚顾序借给自己的大衣还回去。

不过确实有事要和顾序说，于是沈如点了点头：“好的。”

“我为您带路。”女仆谦逊地低着头，又唤来了一个人让她带着沈清羽先进顾家，自己则领着沈如往侧边走去。

沈如落后半步跟着女仆小姐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虽然沈家已经很奇怪了，但顾家给人的感觉更……更冷冰冰的。

顾家老宅沉寂的简直像是一具标准精致的标本。

每一处都被擦拭得一层不染，花园的铁栏杆上都好像泛着冷光，处处透露着死板的气息，让人身处其中的时候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比起家，更像是牢笼。

怪不得顾序要在花园里散心呢，沈如只是稍微转了转都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了。

好歹有花花草草的地方还能有点人味。

在道路的尽头，看到那大片大片的玫瑰在阳光下盛开时，沈如才发觉自己依旧处于人世。

沈如在找的那个人正坐在旁边凉亭的阴影里。

真奇怪。

沈如驻足在不远处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夫”。

明明都躲进了整个顾家最生机勃勃的地方，他却依旧看上去轻飘飘的。

顾序坐在轮椅上，西装革履，脊背挺直，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眼底平静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连透过树叶撒下的阳光都好像落不到他身上，他似乎天然的和身旁的一切都被屏障隔开了一样。

仿佛对此处毫无留恋，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幽灵离开。

看到这一幕后，不知道为什么，沈如心底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得打断他才行。

等回过神来，沈如已经加快了脚步，把恭敬地在远处就停下了脚步的女仆小姐甩出好了一段距离。

因为沈如的脚步声杂乱又不加掩饰，顾序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怎么来这么早。”

仿佛刚才的情绪都不存在一样，顾序转身看向沈如，语气里带着些年长者的从容：“本来想着去门口接你们的。”

而一时冲动就走了过来的沈如等真走到了他面前时，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如不太会安慰别人，可能是因为他自己难过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安慰他吧，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现在的人设也不适合去安慰别人。

而且，沈如知道自己并不是顾序的“主人公”。

这个时候出现在顾序身边的人不应该是他。

即使现在顾序真的很寂寞，可会带他走出来的人还在故事的前方等着他呢。

“……衣服。”

沈如低头，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里的袋子：“还给你。”

没能道谢。

因为沈如是一个讨厌的不懂礼貌的反派角色。

“你自己处理了也没事。”顾序只瞥了一眼，不是很在意，“没感冒就好，昨晚有好好到家吗。”

沈如不说话，坚持举着手上的东西。

其实沈如想道谢的。

昨天晚上，沈怀瑾因为还有事，所以只让司机把沈如先送回家。

晚上又冷又暗，沈如还喝了酒，本来就昏昏沉沉的，一个人走回沈家的时候觉得身上又冷又热。

如果不是潜意识里遵循了顾序的话，老老实实地一直披着他的大衣的话，可能真的就生病了。

所以本来是想道谢的。

[……]

顾序拗不过沈如，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好吧。”

“不过，瑜兮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那里碰酒了。”

正值叛逆期的私生子开口就是反驳：“我去哪是我的自由。”

“我成年了，你连我喝不喝酒都要管吗。”

“我去哪里，去干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

沈如说的这些话，其实一开始只是想刷一下人设。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到最后就好像是真情实感了一样。

沈如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可顾序依旧好脾气：“当然，你随意。”

沈如却依旧不依不饶：“难道你生气了。”

“生气你的未婚夫‘水性杨花’，大晚上的在外面和别人‘私会’？”

其实这是一段原著里沈如挑衅顾序时的原台词。

只是小说里的那个“别人”其实是林鹤归，这里变成了裴逐。

“你怎么会这么想。”顾序的语气好像有些无奈，像是遇到了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沈如自顾自地发散着情绪：“再说你自己不也是大晚上的待在外面吗。”

“你为什么会大晚上在瑜兮和我哥哥见面，你们聊了什么？”

面对沈如的胡搅蛮缠，顾序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他甚至相当耐心地解答了沈如的问题：“我和沈少爷只是偶遇。”

“你哥哥在瑜兮干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我只是去谈个生意。”

见沈如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顾许主动开口，第一次打断了他。

顾序语气平缓，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了。”

“这段婚约关系只是纸面上的。”

“我们不是能管教彼此的关系，未来也不会发展成这种关系。”

顾序一直对沈如很温柔，只是单纯因为念及他是个孩子，对他被卷进了顾家的事也有些内疚，所以愿意由着他闹。

但也仅此而已。

看着明明是自己先嘴硬又自顾自委屈上了的沈如，顾序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他语气平静的像是警告。

“不要妄图接近我。”

有些事情还是一开始就说开了的好。

“至于你去哪里，去做什么，当然不用和我说。”

“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