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静静地看着顾序。

是的。

顾序说得没错，这就是他们两关系的本质。

顾家不想让顾序能借助婚约在争夺继承人的时候得到外力相助。

沈家急着让沈如这个突然出现的私生子用自己去换点价值回来。

他们不是彼此的主角，沈如不是顾序的，顾序也不是沈如的。

他们只是不会产生任何浪漫故事的，一对被婚约捆绑的傀儡而已。

[沈如？]

在系统的提醒下，沈如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他咬了咬嘴唇，赌气般开口道：“不用你说。”

“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序微微颔首，表情看上去依旧很平静：“嗯，我知道。”

“我们的婚约关系大概率不会持续很久，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干涉你，你是自由的。”

“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提醒你。”

顾序说话的语气公事公办，他抬头，目光平静的近乎有些残酷：“在这段婚约关系存续的期间，希望你能稍微注意点分寸。”

“毕竟你现在顶着我‘未婚夫’的身份，如果行事太嚣张，对你我彼此都没有好处。”

“当然，如果你与愿意配合我，能尽到该尽的责任，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如歪了歪脑袋，突然笑了，像是一只抓到了什么把柄的狐狸一样，一下就嚣张了起来。

“可以呀。”

沈如缓缓俯身，凑近到顾序面前，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加掩饰地打着什么坏主意：“我当然可以配合你。”

“但是，哪有我单方面配合的道理。”

沈如眨了眨眼睛，此时他们两的距离近得几乎能让他的睫毛在顾序脸上撒下投影：“要我配合，起码要给我点报酬吧。”

“我的‘未婚夫’先生。”

[你勾引别人的手段可真单一。]

旁观的系统点评道。

没办法嘛……

沈如继续强作镇定，实际上藏在发丝后的耳朵都红了，他只会这一招。

可能是现实里的某人教给他的吧。

在这个呼吸都几乎交融了的距离下，顾序笑了。

顾序躲也没躲，他甚至伸手，缓缓地抚上了沈如的脸颊：“好。”

“只要不过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谁让你是我的‘未婚夫’呢？”

溺宠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更像是在抚摸一只宠物。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沈如毫不犹豫地起身，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顾序：“好呀，那我现在就有想要的东西。”

“我正在追一个人，所以想要加入学生会。”

“如果这次迎新晚会办得好的话，这件事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现在我们还缺几位赞助商。”

“你会帮我的。“说到这里，沈如突然笑了，露出了恃宠而骄般的表情，“对吧。”

“当然。”顾序也浅笑，仿佛正面对着在耍小性子的恋人一般，“我怎么会不帮你呢。”

只是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目的。

“所以……”顾序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压低了声音。

“一会的饭局上要怎么做，你应该是知道吧，嗯？”

不，不知道。

沈如现在全部的脑子都用在了表演人设上，哪还有精力再去思考什么顾序的言外之意啊。

要短路了呜呜呜。

不过好在此处还有靠谱的人在。

[他的意思是让你一会在顾家面前保持住乖巧的未婚夫形象。]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沈如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由行动回答了顾序。

沈如迈开脚步，轻巧地走到了顾序身后，他握着轮椅把手，微微往前探身，和顾序对视，笑得乖巧纯良：“那，走吧。”

“让我们演好这第一次场戏吧，亲爱的‘未婚夫’。”

顾家老宅。

明明是顾家邀请的沈家，可现在顾家的人却根本没到齐，只留几个佣人来来往往地照顾客人。

沈清羽正坐在沙发上，非常谦虚地低头和一位看上去非常淡雅的夫人说着话。

沈如推着顾序走近后，那位夫人抬头朝他们柔柔地笑了一下：“这位就是沈小少爷吧。”

“我是顾序这孩子的小姨，叫我顾姨或者安姨就好。”

[顾安然。]

[是顾序去世的母亲的亲妹妹。]

系统及时介绍了一下。

沈如犹豫了一秒，随后就接收到了顾序漫不经心瞥来的视线，于是迅速开口道：“安姨，你叫我小如就好。”

顾老爷子只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是顾家长女，早早出嫁却英年早逝，留下了顾序这唯一的孩子。

而小女儿，也就是顾安然，从小就体弱多病身体羸弱，既无心家业，也不愿出嫁。

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回到顾家后还出了这种意外，甚至只能坐在轮椅上……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事，顾家的家业才会被那么多人觊觎吧。

就像现在。

顾老爷子身子骨太差出席不了，顾序母亲早逝，父亲的情况又特殊。

——以至于居然让顾严州这个外家的叔叔坐到了主座上。

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顾家的环境就是这样。

顾老爷子本人也是比起血脉更看重实力的类型，某种程度上算是默许了他们这些继承人之间的争斗吧。

而且现在顾家内部确实是站顾严州的人比较多，明里暗里给顾序的下马威自然是不会少了。

只是这明争暗斗都到摆到台面上了，看来顾序现在也不是很好过吧。

“怎么就你们两个来了？”

顾严州笑着开口看向沈清羽，语气随便得像是在逗什么猫狗似的：“沈平和凌钰怎么不在。”

[这人嘴可以撕了。]

就是，沈如忍不住附和着系统，没礼貌！

于是沈如又没忍住瞪了这老叔叔一眼，就这样随意地喊别人父母的名字，看不起谁呢。

可惜，沈家在这张桌子上注定低人一等。

沈清羽只是赔笑：“实在抱歉，家父和家兄刚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正在往这里赶呢。”

“至于凌阿姨，您也知道的，沈家最近在海外的业务比较重要，她在外坐镇，一时之间也不好回国。”

沈如也低头假装不好意思，一起给顾家赔不是。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沈清羽叫凌夫人阿姨呀。

沈如眨了眨眼睛，不是他妈妈吗？

[？]

系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剧情看到哪里去了？]

[沈清羽是领养的，现在沈家的夫人凌钰是他的养母，沈家只有沈怀瑾是婚生子。]

“咳，咳咳！”

突然接受了爆炸性消息的沈如猛地把水灌到了喉咙里，狼狈的呛到了自己。

顾序随手抽出手帕帮沈如擦了擦脸，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但沈如现在没时间管了。

仔细一想确实好像有这么回事来着。

沈如记得在那本小说的剧情里，裴逐似乎是有说过类似“让我带你逃离沈家，你不属于这里”这种话。

当时沈如只觉得是叛逆期小情侣被家里棒打鸳鸯了，想要私奔。

现在再转念一想，可能也有些沈清羽作为养子在沈家寄人篱下的原因吧。

不过沈清羽明明有在叫沈平父亲，为什么不叫凌钰母亲？

[只是她不喜欢而已。]

系统表示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就这么设定的。

“你看你这孩子。”

顾严州被沈如逗地哈哈大笑，“还是太年轻了，杯子都拿不住。”

我还说你太老了话都说不利索呢，沈如扭头看向一边，不想理他。

沈清羽作为这张桌上唯一能护一下沈如的人还是开口了：“刚刚是我不小心碰到小如了。”

“不好意思，得麻烦女仆小姐收拾一下了。”

可惜护不住。

毕竟，连沈清羽在这个地方都只是会被打趣的存在。

顾严州看想沈清羽，突然就开口了：“说起来，一开始和沈家谈的婚约对象还是你呢。”

一瞬间，沈清羽脸上得体的表情就消失了，他好像整个人突然就冷了下来一样。

不过很快沈清羽又再次勾起了嘴角：“是吗？”

“我不知道这件事呢。”

“确实是有。”顾严州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转着。

“不过最后没定下来，还是落到你弟弟头上了，哈哈哈。”

这是**裸的羞辱。

当着沈如的面，就这样揶揄地打趣着他的哥哥，谁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

并且，这不只是对沈如，对沈清羽，对沈家的羞辱。

沈如侧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未婚夫”。

其实只是想羞辱顾序吧。

带着一种封建的，古板的，“我羞辱了你的人就是羞辱了你”的思想。

[傻叉。]

连一向冷静，最多只会冷嘲热讽的系统都冷笑着爆粗了。

“就是可惜你已经决定学音乐了。”

顾严州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哎，钢琴这种东西，我们这种俗人也听不懂，顶多听个响。”

这位不讨喜的长辈继续惺惺作态：“要是你现在学点别的才——”

“学什么？”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顾严州的话。

听到这道声音后，顾严州的面色扭曲了一瞬。

沈如瞬间转头看了过去，仿佛找到了救世主一般。

沈怀瑾还穿着工作时的西装，他走在沈父身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愈发矜贵，周身萦绕着的若有似无的讥讽感让他整个人显得锋芒毕露。

“学钢琴不是挺好的。”沈怀瑾笑着，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调笑，略过了女仆帮忙拉开的位置，径直坐到了主座右侧。

“况且，我们家清羽可是要去金色大厅的人。”

在看到沈怀瑾来了之后，从走进顾家起情绪就异常稳定的沈清羽表情突然变了。

变得异常委屈，就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不过沈怀瑾没工夫安慰弟弟，只是继续和顾严州说：“抱歉，我来晚了，有些公司的事刚处理好。”

顾严州正准备故作大方地原谅，就又被人打断了。

“是延城那块地吗。”

顾序第一次开口了，他不紧不慢地切着牛排，状似随意地问道：“拿下了？”

沈怀瑾笑了，笑得异常满足：“不愧是顾少爷，这都知道了。”

一旁的沈如就这样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俩唱双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顾严州突然难看下来的脸色，沈如就觉得指定有好事发生。

好在顾序也没卖关子，直接继续说道：“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吧。”

“延城那么难啃的地方都拿下了，不愧是沈少爷。”

说完这句话后，顾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抬头看向顾严州：“瞧我这记性。”

“差点忘了，这块地，严州叔你好像也在抢吧？”

“啊？”沈怀瑾也带着和顾序一模一样的表情，他微微侧身看向顾严州，仍谁都能看出他的刻意，“真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这件事呢。”

看着顾严州很地牙痒痒还只能打圆场的样子，沈如总算开心了。

世上只有哥哥好。

沈如暗自给沈怀瑾打气，一定要气死这个老叔叔啊。

“当——”

顾序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了沈如面前，似乎对刚刚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呢。”

我已经成年了。

想是这么想，但沈如还是没挫他的面子，老实地接了过来。

今天就好好扮演一个懦弱说不上话的私生子好了。

沈如往嘴里塞牛排，人设什么时候都能刷，这次就当对刚刚顾序帮沈家说话这件事的道谢了。

唔，好吃诶。

既然“家长”都到场了，那之后的事就和沈如没什么关系了。

沈如就这样一边吃着牛排，一边看沈怀瑾笑着和顾家几位商量什么着订婚宴啊，发布会啊，良辰吉日啊这种事。

“吃完了？”

顾序也没开口参合那些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如：“吃完了休息一会。”

“你不是下午还要去学院吗，一会我送你。”

我是要去，但是你怎么知道的？

沈如咬着叉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毕竟报酬都拿了，还是乖乖配合吧。

总之，这顿饭就这样所有人都心怀鬼胎的结束了。

沈怀瑾似乎是紧急赶过来的，结束了饭局后就马不停蹄地重新回公司了。

沈清羽也没选择和来了一趟却半句话都没说得上的沈父一起走，反而决定和沈怀瑾一起去公司。

明明不是亲生的兄弟关系却很好呢，沈如如此和系统先生感慨道。

不像他，明明和沈怀瑾有血缘关系，关系还是没从小就待在身边的弟弟好。

[是吗？]

系统先生好像并不认可。

[我反而觉得血缘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这是无法分割的东西。]

“走吧。”顾序整理好了衣服，自己熟练地转到轮椅走到了沈如身边。

就在这个顾序准备带着沈如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被人叫住了。

“小序。”

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顾安然轻飘飘地叫住了自己的外甥：“等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沈如瞥了顾序一眼，随后老实地转身先出了门，给他们两人留出了私人空间。

顾序对自己这位小姨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安姨，怎么了吗？”

顾安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序，眼里带着些难以缓解的悲伤，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一样。

“这个。”

顾安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精致的小红盒：“你爷爷让我给你的。”

顾序知道只是什么。

是一枚顾家祖传的绿宝石。

当年随着母亲出嫁一起离开了顾家，如今在母亲去世后又回到了顾家。

顾序只是看着，没有伸手：“你明知我和沈家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不必把这东西给我。”

顾安然缓缓叹了口气，她俯身，轻轻掰开了顾序的手指，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把东西硬是塞到了他手里。

“收下吧。”

顾安然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悲伤，像是无力再支撑自己这身躯壳一般。

“小序。”顾安然起身，捋了捋顾序的头发，声音轻轻的，“你和你母亲太像了。”

“你们迟早会栽在同样的事上。”

“……迎来同样的结局。”

顾序盯着那块宝石，突然笑了。

“呵。”顾序抬头，看着顾安然，就像是在看什么精神不稳定的人一样。

“我不会像她一样的。”

——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活得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