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直接去别人那里偷信牌,或是去讨好死太监,这两个选项。
桓九凌没多犹豫,选择了第三种方法。
找到死太监,问他究竟对爹娘做了什么。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铤而走险,其他两种方法都存在一定弊端,且收效甚微。
唯有此一种,立竿见影,既能最快了解情况,又能根据死太监的反应来做出应对。
就是接近死太监实在过于难,尤其在已知死太监正在对爹娘做些什么的前提下,想要见他堪比登天。
再者为了预防他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可能发生,桓九凌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他仔细问了方平,知道玉华池是处白玉汤池,蓄有温泉活水。赵庸常在此处泡澡,且不许其他人近身伺候。
桓九凌听后,觉得这个泡澡的时间段,是一个绝佳的谈话机会。人在放松的时候,警惕性最低,且既是要泡澡,衣服和配剑一定会被卸下搁在一旁。
在此时接近,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索要方平的衣服,也是为了潜入方便。
是夜,桓九凌换上从方平那里拿来的新衣裳,打扮成个仆从的模样,借着浓沉夜色,往玉华池潜去。
他把方平指点的路线在脑中默念,很快来到了那处。
假山掩映,院落重叠。赵庸仍未归来,因此玉华池门前暂且无人看守。
但院中有几个仆人在打扫收拾,若贸然进去,恐怕会引发事端。
他在假山石后蹲了会,默默等待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出现了。
远处走来一队侍从,手中端着盛有瓜果之类的托盘,人群在桓九凌面前走过。
桓九凌眸光瞬时亮了瞬,偷偷绕过假山石,在队尾之人穿过假山前,悄没声跟了上去。
他缀在队尾,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压得极轻,就这么跟着,竟无一人发觉。
很快步入院中,这队仆从朝另个小房间鱼贯而入,桓九凌迅速从队中抽离,压低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刻往主屋那里摸去。
方平说过,主屋便是汤池的所在。
然而手刚碰上门扉,就被一人喊住。
“诶!你是哪来的?”
被发现了!
桓九凌全身血液逆流,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要是在这里被抓,那他全盘的计划就完蛋了!
他压低脑袋,无数托词闪过脑海,却都被他一一划除。
不行,都不行,根本没有合理的解释。
背后那人得不到回应,立马狐疑着走近。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要被拆穿,桓九凌掌心冷汗直冒。
这时忽有另道弱弱的嗓音插入:“他……他是跟我们一起的。”
“莲生?”先前质疑的仆从似乎认识这人,熟络道,“你早说啊,你那小兄弟跑错地方了,叫他别在这里乱走。”
“哦,好。”
莲生的话打消了那人的戒心,他没再多追究,很快离开。
桓九凌劫后余生般长舒口气,不过仍旧不敢回头。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叫“莲生”的,他相信这个“莲生”肯定是把自己当成别人了。若是此刻被发现有问题,一样会功亏一篑。
谁知道,背后的人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身离开了。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走远,桓九凌才敢回头,不过什么人都没看到。
正事要紧,他很快忘掉这段插曲,趁着无人注意这边,迅速推开门挤身而入。
迎面就被浓郁的水汽给糊了满脸,额发瞬间濡湿,贴在白净额头上,屋内热气蒸腾,白雾覆盖整间屋子。
绕过落地屏风,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玉汤池。
然后桓九凌就为难了。
这屋子没有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阔是阔,可仅仅有一个汤池,根本没地方躲啊!
他没问方平这事,以为按照死太监的豪奢,会在汤池房里设置无数摆设,所以事先对此毫无预料。
面对此情此景,一瞬间不知所措地僵怔在原地。
直到屋外传来对话声。
“其他房间都打扫好了,只剩下汤泉没收拾了。”
“手脚够麻利的,督公已经在回来的马车上了,咱们得尽快打扫。”
打扫?!
桓九凌视线穿过锦布屏风,似乎穿透而过,看到了门外要进来的几人。
一时心中大骇,这时候要被抓,就不是计划泡汤那么简单的事了,他一定会被当作心怀不轨之人给抓起来的,被砍头算轻的,肯定会先被挂起来,狠狠折磨一顿!
但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推门的声音直击桓九凌的耳膜,“嗡”一声,他眸光垂直落在那白雾弥漫的汤池上。
两个仆从边聊边进到汤池房中,用长长的木刷子在地上刷洗起来。因为氤氲的热雾,无人注意到池子中不时冒出的水泡,很是规律。
桓九凌周身泡在温热的池水中,隔着重重水波,外面的声响听得极不真切,他屏息困难,一心盼望着他们快点走。
然而却听见他们谈论说要把汤池里的水放空,再重新蓄起一池的打算。
一股绝望感涌上桓九凌的心头,他想他这计划注定是完不成了,只要放空池水,他避无可避,绝计会暴露。
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自爆,说不定还能靠求饶卖惨博取一线生机。
他鼓足勇气,正要冒出头,门外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快别收拾了,督公回来了!”
两个仆从具是一惊:“这么快?!”
“对啊,督公现在就要入玉华池沐浴。”
“啊?”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随后就是几段错乱的脚步声,匆匆出门,将门一关。
室内,白雾刷啦散开,墨色的脑袋顶着温水徐徐冒出,水珠穿成线顺着湿发滑入池中,桓九凌趴在白玉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天杀的,差点被憋死了。
然而不等缓过口气,门外再度传来声响,这次毫无疑问。
是死太监来了。
桓九凌深吸口气,在门被推开的霎那,无声沉入池底。
他双手捂住口鼻,努力忍耐着,等待死太监脱光衣服进入池中。
然而死太监不知在做什么,好半响都没动静,桓九凌腹中空气即将耗尽,眼瞧着就要被憋死了。
为了不死得这么窝囊,桓九凌决定先悄悄露出脑袋,呼吸口气。
轻轻使力,身体逐渐上浮,不断靠近水面的同时,遮挡视线的水珠从眼皮上滑落,桓九凌探出脑袋,终于呼吸到了救命的空气。
然后莫名感觉背后一股寒意,回头一瞧,瞬间心肌梗死。
“桓小郎君,许久不见,这是何意?”
死太监背手站在他身后,笑意沉沉望向他,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盯着猎物多时的猛兽,静静观察它垂死挣扎。
桓九凌喉咙哽住,感觉“死”字已在死太监眼底成型,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个—”
“啊,我知道了。”赵庸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兴致盎然地说,“你想刺杀我,对吧?”
桓九凌:“!!!”
我就说,在这里被发现,一定会被当作刺客的!
他百口莫辩,眼看赵庸手指摸上腰间长剑的剑柄,惶急喊道:“等等!我可以解释!”
赵庸仍旧拔剑出鞘,冒着寒芒的剑尖对准桓九凌的脖颈,骇得他贴紧池壁,生怕赵庸一剑掷过来。
但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一对长眸危险眯起,眼尾晕开带毒的笑。
“说。”
桓九凌直觉,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且让赵庸接受的理由,他一定会被斩杀在此。
死脑,快想啊!
赵庸盯着他发白的面,惶恐从晃动的眸中涌出,却又无可奈何。
这幅样子很有意思,赵庸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人在恐惧时本能的反应,这会令他血液燥动,兴奋不已,大大冲击额头的刺痛。
两种极端的刺激下,他持剑的手渐渐发抖,唇角再难压抑,一抹诡异的笑容绽放,宛若堕魔的神佛般可怖。
“公公,你能过来一下吗?”
赵庸在失控的边缘听到这话,刹那回到今日的刑房中。那些被提审的暴民个个唾骂他,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将他们的反抗看作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于是他手起剑落,砍杀一个又一个恣意辱骂他的人,腥热鲜血溅在脸上,刺烫一瞬,只能够平息刹那的头痛。之后卷土重来,戾气不断翻滚,他还想杀更多的人,却被崔氏的人拦下。
赵庸慢慢朝他走过去,视线凝在那细嫩的脖颈上,想用手中剑利落砍断,体会滚烫鲜血溅落皮肤带来的快意。
他并不担心桓九凌会做什么,像他这样胆子小的人,只会哆嗦着身躯,惊恐求饶,哭着求自己放过他。
赵庸在池边站定,冷漠眼神睥睨着趴在池边的人。
“说。”
桓九凌喉头紧张滚动,被热气捂得潮红的面上黏着几缕湿透的墨发,水润双唇碰撞道:“公公能蹲低一些吗?这些话我只想悄悄跟公公说。”
赵庸漠视他须臾,就在桓九凌以为他要抬剑斩杀自己的时候,蓦地,面前蹲下来个身影。
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随着水雾泼到面上,犹如炎炎夏日吹来股腥热潮湿的风,湿湿黏黏。
“说。”
桓九凌双手撑着白玉壁,身躯脱水而出,哗啦声响,坠落水线勾勒描出他瘦削的腰线,仿似海中专迷人心窍的水妖。
他半身没在池中,如赵庸预料的那般哆哆嗦嗦,吞吐着湿热的水汽,凑到他耳畔,呵气如兰。
“公公,我其实……”
余下的话音渐渐吞入唇齿,完全听不详实,引得赵庸长眉微绞。
这时前襟被人用力一拽,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拖着赵庸往池中坠去。
猝不及防了瞬息,他于坠落间抬眸,与始作俑者四目相对,忽地弯眸深深笑了,眸底几分意外和欣赏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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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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