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载满水汽的室外进入车内,雨天残留的凉意还没散去,空调温度比想象中还要低,就算是戚桐这种家里常年二十度恒温的人也有些不习惯。
他翻了一会儿复古的唱片,没有一个满意。
十分钟后,副驾驶的门终于被拉开,扑面而来的是荔枝味的香水。
很夏天,但不太雨天。
热咖啡、香水、以及车里本来的淡淡栀子花香薰味缠绵在一块儿,每一种单独闻起来都很好闻的气味拧成一团乱麻,戚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接过咖啡,随手塞进杯架:“怎么换了热的?”
女孩子把大包小包扔在后排:“下雨太冷了。你今晚真的要去那个什么同学会吗?”
“难得聚一次,还挺想他们的。”
姑娘撇撇嘴:“这么想,以前也没见你联系过谁。”
戚桐降下车窗,湿热的晚风涌了进来:“那不是因为忙嘛。”
导航里钻出来某个喜剧演员的怪腔怪调,听得车主一愣。
他看向右边:“你帮我换的?”
女孩儿一听导航声音,笑得停不下来:“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上周还跟MM她们一起去看了他的新电影,虽然剧情有点烂,但他的部分还是很好笑的。哦对了,希妹拿到了他下次路演的VIP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戚桐打方向盘倒车:“再说吧,看到时候忙不忙。”
女孩子不太高兴地撅起嘴,石榴红的唇膏和车库里暗下来的光影衬得她娇艳动人:“你总说忙,都不陪我。颖颖的男朋友还专门从国外飞回来陪她……”
“是吗。”他的语气不咸不淡,“那是挺好的。你也应该找个这样的男朋友。”
她不说话了。
原本就安静的车库陷入无边的沉默。
戚桐麻木地想,她应该因为自己说的这句话伤心了。
但他说的都是事实。
轮胎在地面上轧出肉眼看不见的浅淡痕迹,出口处的光亮和夜色一同浇在前窗。
离开车库后,外界的嘈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这交错的两面世界中,戚桐听见她安静的、比自己更麻木的声音。
她说,你永远都要这样冷漠吗?
*
“我去,我是不是认错人了,真的是商满啊!”
“满哥?满哥怎么赏脸来参加聚会了?”
“阿弥你不厚道啊,竟然商满来参加都不提前告诉我们。”
“这怎么能怪我,他半小时前才告诉我会来……”
十年不见,昔日同窗一个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他们将他簇拥在中心、开一些老旧的玩笑时,商满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事实上他的高中同学给他留下来的基本都是美好的回忆。
他当过班长,当过学委,一直是雷打不动、从来没掉出去过的班级前三,脾气又好,讲题还简单易懂,很多人仰仗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痛不欲生的考试和作业。
然而那件事以后,他在众人视线中销声匿迹,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他们想念他。
那种纯真的、没有利益参杂的学生时代的友情——他也同样想念它。
李将是他的同桌,以前瘦瘦小小、总被欺负的男生,如今已经长成了有啤酒肚、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的大老板。
“满哥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李将强行把商满从众人的包围圈中拉到角落里絮絮叨叨,商满一边听一边笑,十几岁的时候,恐怕谁也料不到那个小个子可以长成这样的大人。
就像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模样。
同学聚会的饭店路边就是车位,不断有车灯亮起又熄灭。
商满和李将一起看过去,后者还在念叨:“这次又会是谁?好多人我都认不出来了。说起来桐哥到现在没——”
商满的身体因为这个名字绷紧了。
刺眼的灯光暗下来。
那辆车不偏不倚,停在他们面前。
李将后知后觉想起商满消失匿迹的原因,眼睛盯在逐渐降下来的车窗上,神经质地叨逼叨:“抱歉啊商满,我不是故意要提起戚桐的……呸呸,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不需要了。
商满想。
有意无意提起也好,道听途说也罢,都不重要了。
完全降下来的车窗后面,坐着戚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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