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满有点儿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到戚桐时的情形了。
大概人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叫记忆去淡化所有过于苦痛的经历,好叫从未来再回头看时,分不清是不是一场黏糊的、浑浊的梦境。
如果他没记错,那天在下雨。
和戚桐有关的很多节点,都是在下雨。
戚桐想让他去看的那场篮球赛,他没能去成。但分别那天,却在同一个球场。
应该有一个吻,他想。好像是有一个吻。
那是他酝酿了数百昼夜隐秘的期待,却也从来没有认为会真的实现的奢望,在那个雨雾把灯光涂抹成一块块色斑的夜晚,灯神许愿般成了真实。
戚桐是个直男,这很明显。所以一个和同性之间的吻,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后来的这些年,商满也在不停反思,不停尝试,发现自己好像也不能算弯的,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认为还是异性更赏心悦目一些。
所以,他不是喜欢男人。
他只是喜欢戚桐而已。
但这件事,是直到那个吻发生之前、之后,他都不敢承认的。
大概只有在接吻的那短短一秒,或者两秒,也可能是三秒钟里,他所有的细胞都在呼唤,再靠近点,再近一点点。
他好喜欢这个人。
也只能停留在“喜欢”这里了。
冰冷、带着尘土腥味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两个距离成年还有一线距离的少年人裹在里面。那是个终其一生都逃不过的牢笼,在十七岁的雨夜,严酷地降下无期徒刑。
如今二十六岁的商满想来,除了那个模糊的吻和更加模糊的雨声,什么也记不清了。
前因。后果。
都不再重要。
在接下来更加残酷的重逢到来之际,过去和过去所代表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
*
戚桐一路上都有点儿心烦意乱,在停车时更盛。
他应该早点关掉车灯,不至于把路过者照得清晰雪亮。
他的车和那些普通上班族的代步工具的确有点儿区别,停下来之前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姑娘像是想在这种时刻与场合确认自己的所有权,在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的告别之后,凑过来吻了下他的侧脸。
戚桐条件反射皱起眉。
不仅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更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十几岁在大雨中靠近的另一个人。
那天的雨太大了,那个人应当是在流泪的,可他们没有伞,没有庇护,雨水顺着流淌下来,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眼泪。
他下意识向后靠了靠,试图躲开。
可惜还是迟了一点。
姑娘是下定决定要盖个章的,戚桐甚至在夜晚光线一般的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脸颊上绯色的唇印。这让他很不高兴。
接着,他抬起眼,看见了一张几秒钟前出现在回忆中的脸庞。
和年少时的雨夜一样,寂静地,沉默地注视着他。
但这一次商满不再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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