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春风化雨

烟花三月,春风和煦,万物光鲜。

静室外的楝树在风中簌簌抖着枝叶,不似舒展经络,而似大惊失色。

瞿莲实紧紧抱着楝树枝杈,屏声静气,掀开一丛枝叶。

枝叶覆着的鹊巢就在眼前,两只大喜鹊不在,却见一窝毛茸茸雏鸟,大约以为是父母来喂食,叽叽啾啾张开嫩黄的小小鸟喙,好似一丛绽放的小小迎春。

“师艺臻,师艺臻!”瞿莲实惊喜地张大眼眸,却怕吓着了雏鸟,只敢小声地念叨,“好多小喜鹊呢!”

师艺臻自然是听不见的。

除了照旧每日来念书的小学生,天王殿里另有贵客。

原来是本地乡绅,偶尔听得村童竟能诵诗作对,出口成章,一番打听,才知醴泉寺里真有一尊大佛,竟是童试进学,年少功名,还正经地做过京官。

“先生在这佛寺里,教这些村童识字,着实埋没了。也怪我们日常不大往后山走动,竟没早些知晓,才让先生受了这番委屈。在座列位,族中都有年幼子弟,正是读书的年纪,想请先生到家里来指点指点。在一应起居用度外,束脩也一并奉上,多少都好商量。”

几名乡绅都殷勤带笑,纷纷应和点头。

“诸位赏识抬举,在下受之有愧,”师艺臻道,“想来,诸位也是一地之俊杰,又有平安城近旁,家中子弟发蒙进学,自有州学、县学,或是私学、家塾,多的是饱学的博士、先生。我只是借居寺中,闲了教附近人家的孩子认几个字,不敢误人子弟。”

“先生过谦了。村童愚钝,得先生指点,尚有这番进益。先生的本事,我们都是放心的。”

师艺臻略一停顿,道:“这些娃娃虽都是庄户家的孩子,却也天资聪颖,这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他不由看向娃娃们,却见他们不知何时,也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没有在认真做功课了。

“这话说出来,正是为人师表的态度,”一位乡绅笑道,“这我们就更放心了。我看得出先生仁厚,垂怜这些庄户小儿。可这于先生而言,未免是大材小用。教导他们,最多能让他们知晓如何识字看账,最多再有个陶冶情操,都是便利他们自家生计。怎比得上多教导几个有志气的少年,为国栋梁,造福社稷?”

听了落后两句,师艺臻眉头一动,露出冷笑:“呵。”

待乡绅们离开,娃娃们就围在了师艺臻身旁。

“先生,你以后不能教我们识字了吗?”

师艺臻默默片刻,道:“倘若家中父母并不要求,你们也都愿意识字吗?”

“愿意。”娃娃们散落地、小声地、陆续地,却都肯定地回答了。

“识了字,有许多爹娘兄嫂不知道的事情,我都能知道,还能告诉给他们,有许多用处。”

“每日里跟着先生念,这些话都怪顺嘴的,也好听。我阿娘常叫我念给她听。”

平时最好学的小学生急着发言:“识字,就能自己读书了。书里的东西都可有趣儿!先生,往后你还能再教我们识字吗?”

“教识字?”师艺臻的眼神凝在半空,轻轻摇头,引得小学生们都蹙起小眉头,不由失落,也不由安静了。

却见先生坐直身体,严肃地望着他们:“若是你们愿意,又有毅力,我教你们读书。”

小学生们不明白他这般严肃是为何,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读书不比识字,由不得你们像现在这般松散。暑热三伏,冬寒三九,一日不能松懈。你们肯下这番功夫、能下这番功夫吗?”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学生们踟蹰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先生,读书是为了做什么?”

“往小了说,是为了做官,至少也有一个光耀门楣,不必被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瞧不起,”先生淡淡地,“往大了说,是为了做人,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明正道择正道行正道,不种恶因,不食恶果,求仁得仁。”

也不知小学生们听懂了多少,先是一两个点了头,紧接着便如一圃小鸡啄米了。

“该让乡绅们瞧瞧,”先生的严肃与冷淡未减分毫,竟不像高兴的样子,“你们一样也是有志气的少年。”

平安城。卜府。

春光正好,卜老夫人在花园里多坐了一会儿,想起来:“怎么不见元初带靥儿出来玩?这么好的天,拘在院子里做什么?”便打发仆妇去请。

仆妇去了许久,又匆匆回来,离着几步远,便急忙回话:“老夫人,不得了,靥哥儿不知怎的,发了浮肿,脚腕肿成这么粗,眼睛都睁不开了。院子里正忙着请郎中,乱成一团了。”

“怎么?”卜老夫人一惊之下,竟似牵连了心头肉,一阵胸痛不止,竟是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旁丫鬟仆妇登时都慌了。

许是流年不利,卜府里一日病倒两个,一个卜老夫人,一个小卜靥,都是要紧的人。

卜磐是为人子,为人父。半夜里,他也要去老夫人房里问睡得安稳不安稳,回到自己院子里,就见自己那机灵俊秀的娃娃,满头满脸,全身上下,肿得不辨形状,连哭也哭不出来。郎中请了三四个,服药擦药,砭石灸烤,皆不见效。

如此数日,老夫人倒是渐渐支撑起来,便是乘轿拄杖,也要亲自来瞧瞧。卜靥却仍病中昏沉,只有卧床。郎中狠心针灸,三番五次,亦无好转。却把老夫人急得痛心落泪。

数日不能合眼,卜磐是早已憔悴,见此情状,哪堪忍受?他佯作轻松,只说药石有效,只是需要时日,将老母亲好劝歹劝,送回房中歇息。再回院中时,却听有小丫鬟在议论。

“小哥儿还有的救吗?”

“瞧郎中的脸色,倒是叫人悬心。”

“若是不能救……”小丫鬟细细地叹了气,似是并无恶意,只是真心关切,“小哥儿长得这样好,又这样招人喜欢,怕是爷和夫人,还有老夫人,心肝都要碎了。”

身旁仆役就要上去呵斥,卜磐是抬手拦住,只是将脚步加重。

几个小丫鬟见人来了,都忙起身侍立,低着头不说话了。

卜磐是假装才看见人,含笑问了几句辛苦,又道:“小孩子生了病,总是要琐碎些。待小哥儿病好了,我这里不必说,老夫人一高兴,也许额外还有赏。”话虽如此,他却不愿多看丫鬟神情,匆匆去了房中。

床帐旁,瞿元初捧着药碗,正和仆妇喂药。

看着爱妻面容,亦见幼子轮廓,卜磐是一时满心期冀,往帐内看时,娃娃还是肿胀得像是吹了气,令他不由灰心。

“别怕。”瞿元初将药碗递给仆妇,扶着他的手臂。

“究竟还有什么法子?”他握住妻子的手,无力地摇头,“究竟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法子?”

“这都是难免的,”瞿元初柔声细语,“你不用过分自责。”

卜磐是一阵泪意上涌,却又倏然惊觉,看向瞿元初的双眸。

那双眸子清澈无比,透着冷静的、艳丽的色彩,似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夜半时分,卜磐是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竟在病榻旁睡着了。

起身向帐内察看,卜靥依旧无声无息,原本圆鼓鼓的可爱小脸,轻轻一碰,就是一个凹陷。刹那间,为人父者心魂俱碎,肝肠寸断,几乎要伏在床沿痛哭。却听见窗外呜鸣,似有风声。

为免惊扰病中小儿,房中一直灯烛黯淡,此刻却渐渐明亮。卜磐是揩拭眼角,回身看时,月光溶溶地映在窗前,门外站着一个影子。

“是谁?”他轻声问,“什么事?”

门窗如霜雪般融化,显露出月下红扉,黄铜门钉。

瞿莲实披着缟素僧衣,眼睫缓缓抬起,就是明亮电光。

“卜靥儿像我——”

脑海里翻起旧事,瞿莲实清凌凌的声响竟如耳畔惊雷。

“——所以他也得住在高高的山上呀。”

卜磐是骤起一身冷汗,望着门外静默等待的小内弟,迟迟难能开口一言,唯有涕泪横流。

他从病榻上抱起了卜靥,轻而又轻,在那肿胀滚烫的小脸上蹭了又蹭,亲了又亲,捧着他一步一步走入月光。

又是一年春风,迎春盛开的时候,醴泉寺里多了一个小和尚头。

卜靥病中一度清瘦,谁知安稳越了冬,就又养得细嫩嫩,粉团团,依旧面庞秀丽,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天真活泼,博得周边庄户、远近香客的厚爱。

师艺臻在天王殿里给小学生们讲圣贤书,卜靥就坐在香案上,两个庄户家的年轻媳妇编结了迎春花环,给他戴在头上。卜靥欢喜地开颜,扬起小团手去碰柔嫩的花瓣,脸颊露出一个月牙形的小酒窝。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而——而称为。伯夷叔齐——呃——呃——呃——”

被提起来背书的小学生憋红了脸。

只听一串清脆的巴掌声,卜靥在香案上晃着小胖脚,拍着小团手,大声笑了起来:“伯夷叔齐要饿坏啦。”

“卜靥。”师艺臻把脸一沉。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卜靥清清爽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指着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孩子,发出惊奇的声响,“师艺臻,他好笨,什么都记不住。”

“卜靥,”师艺臻严厉地道,“许你在这里玩,你却不守规矩。出去。”

卜靥挨了训,却还笑吟吟的,并不放在心上。

“出去!”师艺臻铁面无私,见喝不动他,便向那两个年轻媳妇道,“叫莲实法师来。”

只见卜靥从香案上往下跳,粉团儿一样,啪叽落在地上,一路往门外逃。才到门边,正遇见春风扑面,迎春花环被风一掀,打着滚儿飞出去了。

卜靥看着是个圆墩墩的娃娃,行动跳跃却很灵活,一扭小身子,追着春风,去捡花环。

春风像是有意捉弄,吹得花环蹦跳着,从殿前飞向殿后。卜靥埋头追去,一头撞上了人。

却是莲实法师,一手扶着一柄大扫帚,拦住了他的去路。

“卜靥儿!你又在这捣乱了!”

“舅舅,”卜靥抱住舅舅的腿撒娇,乌溜溜的大眼睛急切地看着花环翻滚,“我要花环!”春风却也吹得舅舅袍袖飘逸,柔柔地拢着他。

正说话间,花环已被捉住,却是那细瘦长条的道士拈着,殷勤送了过来。

卜靥才张开小团手要拿,道士就开始耍赖:“让我捏捏脸蛋儿,不然不给你。”

无奈,卜靥只好踮起脚,竭力把圆乎乎的小脸蛋送在他手边。

这可恨的道士心满意足,捏了又捏,才嘿嘿笑着,把花环交还。卜靥把花环戴在光溜溜的小和尚头上,一放手,就又被风吹走了。

“哎?”易涤清蔫儿坏地笑起来,仗着身高腿长,先一步捉拿了飞逃的花环,回头勒索小娃娃,“脸蛋儿。”

卜靥不情不愿,又被他捏了两把,忍气吞声地拿回花环,往头上一戴,才要转身,花环就又被风带走了。

“今儿可是赚了!”易涤清两眼放光地追花环去了。

留下卜靥呆在原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小和尚头,不由得泪眼模糊。

“卜靥儿。”瞿莲实搁下扫帚,呵护地抱起小外甥,坐在殿后门槛。

两个年轻媳妇听见小娃娃的呜咽声,早就赶过来安慰,两三个迎春花环就堆了他满怀。

莲实法师很温柔地摩挲着圆圆的小和尚头:“先前病的时候,头发长得不好,才给你剃了。等长出新头发来,就戴得住花环啦。”

卜靥脸上还挂着一颗小泪珠,富足地两手拨弄着怀中迎春花。拣了一个最灿烂茂盛的花环,他高高地举起来,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舅舅,舅舅也戴。”

莲实法师形貌气度,秾艳非凡,戴上花环,更是粲然生辉。

殿中走出来的教书先生,迎面一见,就惊艳得顿住了脚步。

然而瞿莲实却一眼瞧见他手里的戒尺。

“怎么!”莲实法师如临大敌,用衣袖遮住怀里的小娃娃,“你还要打卜靥儿?”

师艺臻一愣,连忙将戒尺背在身后,走近了,低头替卜靥拭去泪珠,道:“卜靥,方才别人背不上书来,你说了什么话?”他的声音温和,却又有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说,”小娃娃懵懵地回想了一下,“他好笨,什么都记不住。”他说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师艺臻,天真烂漫,全无愧色。

“从此以后,这样的话再不可说,”师艺臻道,“明白是什么道理吗?”

卜靥还在玩迎春花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糯糕团似的小脸蛋跟着颤悠悠。

就连师艺臻也按捺不住,伸手捏了捏那小脸蛋儿:“卜靥,论背书,你是天赋异禀。我课上教一遍,你就都会了。别人是没有你这个本事,却不见得没有别的长处。你说他笨,他说你矮,又怎样呢?”

“我只是现在矮!”卜靥清脆地道,“我会长高的!”

“只是说还罢了,若是我们都不在跟前,长得高的欺负你,又怎样呢?”

卜靥瞪大眼睛,越过舅舅肩头,看向了院子里的可恶道士,又用力拨开师艺臻的手:“我以后不这么说了。”

虽然模样天真,他言语之间,却有早慧的迹象。

“记住了,”师艺臻故意亮出戒尺,“若是再犯,你虽不是我的学生,也要打手板。”

“可是,”卜靥话还没说完,“以后谁也不许捏我的脸。”他仰头看着师艺臻:“捏了,也要打手板。”

师艺臻轻轻笑了,却并不以为戏言:“好,一言为定。”

怀揣着辛辛苦苦追回来的花环,易涤清丧气地塌了肩膀。

数月之后,卜靥的小脑袋上果然冒出了一层发茬,说短不算短,说长又不够长,不能在头顶顺伏,扎煞得刺猬似的,总被人笑话。小娃娃又哭了几场,哭软了莲实法师的心肠,法师便也一同蓄发,不出几个月,也扎煞成了刺猬模样。

又是两轮春秋,瞿莲实一袭长发才依稀有了剃发前的几许风韵,只用一带苧麻松散束着,额边散发疏懒垂落,带着微微的弧度,发梢些微勾着,拱出一双莹润带光、如点着水中月的眸子。

岁月漫度,他渐渐脱了少年模子。眉弓颧颊、肩胛背脊,愈发显出骨骼刚强。肌肤包裹之中,质冷如冰,贞坚如玉。力道折转之间,却无一丝生硬突兀。一毫一微,皆是惊人匀亭,奇妙天工。眉目熠熠,明媚如三月春朝,喜怒咄咄,恣纵似六月急雨。

正值天干物燥,人心躁动。直至黄昏时分,醴泉寺里没了闲杂人等,才渐渐清静。莲实法师噔噔进了静室,咕咚往门前一坐,开始绕着圈儿蹬腿。

师艺臻正在桌案前点灯抄经,只觉得怀内空空,听得动静,回身一瞧,法师这番无赖,与三岁小儿没有两样。

“莲实,”他只得问,“怎么了?”

瞿莲实蹬着腿转过来,只瞪了他一眼,又蹬着腿转过去,背对着他。

“生气了?”他搁下笔,起身走近。

瞿莲实又蹬着腿转过来,仍旧嗔怒地瞪着,一张脸却是明媚鲜妍,娇气横生。

“这是生我的气?”师艺臻轻叹一声,却已心知肚明。

自开春以来,平安城郊久旱。庄户日夜不安,本地官吏也心焦不止,立夏一到,便多处设坛雩祀,连醴泉寺也没落下。

祀官人品不俗,也是平安世家子弟,生得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祭祀一应陈设用具皆是干净雅致,他自己更着绛衣碧领,无瑕玉带,佛前斋戒求雨,拜了十日,虔敬非常。

左右闲来无事,师艺臻便将这祭祀场景描画了一张。

十日之后,半空还是日夜晴朗,晒得寺门外的草叶都要焦枯。

雨是未求着,倒惹得莲实法师涕泪齐下。

“你,你,你怎么画别人呢?”瞿莲实不住用手揉眼睛,揉得长睫毛都纠在一处。

俯身捉了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师艺臻只得设法辩解:“一时无事,看他衣饰亮丽,求雨心诚,毕竟一番善举,就随手画了。”

“难道我不是更好看么?”瞿莲实哭得泪眼模糊,小嘴噘得高高的。

“好看,”师艺臻无可奈何,也坐在地面,抱他在怀里哄,“自然是你更好看。”

“嗯,”莲实法师像是认可了,却还是从喉咙里发出恨恨的咕噜声,“那么你得画我。”

“还要画你,”师艺臻笑着逗他,“画你还不够多?”

一句玩笑话,可是不得了,瞿莲实登时大哭大闹,张牙舞爪,几乎抱不住。

“好了,好了,”师艺臻慌了手脚,反复把人往怀里团,又忙温言慰藉,“画你,画你,这就画你。只画你一个!”

几日之后,有小吏偕同庄户数十人在后山山涧取水。正忙碌间,却听得细细歌吟。只见一道影子从山涧源头处悠然踏歌而来,停在山石峭拔处。离得百步远,庄户看见装饰鲜艳,赤色撒金宽袴,半扇青圭小袄,颈项、腕臂、腰间都是铜珠白石缠绕,两肩坠着两带细细的赤色绦子,两臂挂着一幅碧缥披帛。

众人不知是何缘故,皆屏声静气,愣愣瞧着。影子自娱自乐似的,在山石上歌舞飞旋,短短数息,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见两痕碧缥霎时随风扬起,凛凛飘飞。

青云渡,雷声起,影子才飘飘袅袅,缓缓立定,一双玉白手掌在身前结印,好似仙人降临。

“这莫不是,”有人眼尖认了出来,“醴泉寺里——”

话未说完,一场大雨倾泻而下,众人喜出望外,欢声腾起,急急要下山去。走出十余丈,才想起仙人神迹,慌忙回来还愿之时,山石上早已空空如也。

雨打风吹,山花落尽,醴泉寺里寄养的小娃娃哭闹好些时日,几乎每晚都肿着眼睛入睡。

天光才刚放晴,庭院里就满绽芳香,引得小娃娃早早醒了。循香找出静室,原来门阶旁洁白如玉,开了一丛栀子。小团手端着花盘,捧在小鼻头前,细细嗅入,卜靥猛地扬起小脑袋,小脸蛋抽了几下,呵气不止,打出了一连串小喷嚏。

满院子的人都从梦中惊醒,师艺臻披衣出门,见此情景,忙把小娃娃抱起来,轻轻拍着。静室里,瞿莲实还伏在枕上,合着眼睛,捂着肚子,睡意未了,却格格笑个不住,笑得小娃娃眼泪汪汪,向师艺臻控诉:“我不要舅舅当舅舅了!”

“这可不行,”师艺臻笑道,“若是惹恼了舅舅,他又要满地打滚。”

一面揶揄着,他一面小心往静室里瞧,却见瞿莲实并没有跳起来闹脾气,反而将被褥一卷,滚去床角,不肯做声了。

卜靥才抹了一把眼泪,就被搁在了门外,他张着圆眼睛,愣愣了一会儿,扶着门框往静室里看。师艺臻伏在榻沿,低头向着舅舅,语声低徊,情态稠密,迟迟也不回来哄他。

朝阳渐渐清透地明亮,映在门前,也映在窗纸,朦胧铺了满榻。那两个人在光华间融作一处,心安理得,不疾不徐,凝望时光倏忽,光影移换。

门边卜靥等得小胖脚都酸了,睫毛上挂的泪珠儿也已干了,心头没趣儿,一转身,又向栀子旁坐下。

栀子还是香得恣肆,他却不敢再凑近了闻,独坐了一会儿,竟头一回觉得孤单了。

作者:在那一刻,卜靥这个崽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卜靥:?

卜靥:我明明看到的是舅舅不要我了。不过没问题啦。我找别人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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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风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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