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后裔。”天狗说,“他的妻子死之前就给他留下了子嗣,我只是代为照顾。”
他说的是山下的祖先,那名幸运的樵夫。
谁关心这个了?的场静司暗想。然后表面装出得体的样子不走心的说,“这样啊。”
他的喉咙还被天狗掐着,天狗用夏目贵志的那张面容,金色的眼睛像寒夜里两朵幽冷的火焰。
天狗忽然嗤笑一声,眼睛微眯起来,火焰簌的压小了,他的手顺着的场静司的脖颈游走,指尖抵住喉结鼓起的地方说,“你胆子很大,不仅敢骗了产女,还敢威胁我。”
冰冷的指甲抵着咽喉,的场静司动也没动地说,“只是无奈之举。还望见谅。”
“呵呵。”天狗松开手,站起来看向名取周一和山下凉子。名取周一见状立马放开还束缚山下凉子的纸人,两手抬起后退一步。
天狗静静地看着还在小声抽噎的山下凉子,他走了过去宽慰的说,“...你没事了。”
“你——,不,你不是夏目,你是天狗大人。”山下凉子望着他说。天狗用夏目贵志的身体用的很不熟练,本来温柔的气质扭转冷漠得像一个妖怪一样。
她又想哭了。大概眼泪也是存储太多,一开头就流个没完。
“脆弱。”天狗见状斥责。
山下凉子愣愣看着他,心里还残留死里逃生的恐惧,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即使仿照大人的做派,也不得要领。她自己也不想哭,但身体不受控制,眼泪滚烫流过脸颊,又被夜风吹得很冷。
不太会哄小孩,天狗心里生起不耐烦的感觉,只能依照身体另一道灵魂的建议,半蹲下来,生疏的摸着她的头发,“...别哭了。”他顿了顿又说,“明天早上会头疼的。”
这样子让天狗想起来刚开始顶替樵夫妻子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他怎样照顾孩子,于是那一对樵夫的儿女嚎啕大哭的时候,天狗只是冷漠的看着。
虽然不想打扰现在的气氛,的场静司站起来说,“还是请您先从那具身体里出来吧。”
“夏目贵志?”天狗转过头奇怪地说,“他不在了。”
“您在开玩笑吗?”的场静司说。
“没有。”天狗朝他露出一个神似夏目贵志的微笑,“这个人类把自己的灵魂献给我,用来交易他孩子的灵魂。”
他抱起睡着的珲轻轻拍打他的脸颊,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爸爸。”
“这样啊。”的场静司沉默了片刻,对于珲意外的苏醒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兴奋,“真是意想不到...”
他走到夏目贵志的面前,仔细看这张脸,然后喃喃说“那真是意想不到...”
从额发一直小心触摸到脸颊,珍重的捧起下颌,的场静司垂下眼睫,隐约露出的红色眼眸忽明忽暗。
这样暧昧不明的气氛里,名取周一和山下凉子都被震惊到了,屏住呼吸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天狗静静看着的场静司,好像只是宽容的给了这个人类一个道别的机会。在的场静司的手即将划到心脏的位置时,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来。
“你,想因为这个除掉我?”
天狗说。
的场静司的西装袖口下,在小臂内侧的位置,一道咒印涌动着黑色的皮肉,一旦主人发令就会将身体接触的人以及身体的本人吞噬干净,这是一道同生共死的咒印。以前的场一族为了应付太过强大的妖怪研究出来同归于尽这个办法,如果要死,那也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可是除妖师。”的场静司说。
“这么生气?即使可能要同归于尽也要除掉我?是因为我是妖怪还是因为我伤害了夏目贵志?”
“...因为我讨厌妖怪。”的场静司望着他说。
身体里另一道被迫观看局面的灵魂现在已经开始大发雷霆了。天狗也不再逗弄起的场静司,说,“他还没死,你如果冲动才是真的死了。”
的场静司眨了眨眼睛。
“他,比你要好。”天狗毫不客气的说。
的场静司在这段短短的时间所展现的复杂心思和果决又阴毒的手段让天狗反感不已。
“那是当然。”的场静司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正是因为不同于之前虚与委蛇的真诚,让天狗心里泛起了一阵不适的感觉。
“看起来好像您和他交流过。”得到回应,知道夏目贵志现在很安全之后,的场静司暗地松了口气,还有点余力和天狗交谈。
“您和他谈了些什么?”
天狗想了想说,“也没说什么。”
“骂你混蛋,自大狂,一意孤行,不听人话,人渣败类……”
后面几个词感觉不像夏目会说的。名取周一听到之后心想。
“是吗?”被骂也毫不在意,的场静司无所谓的说,“他好像还很有活力。”
“他说。”天狗毫不犹豫吐露夏目的话,“就算你做不到,就算他知道。”
的场静司沉默了片刻说,“听上去像是夏目会说的话。”
就算,就算。
无可奈何的心情,只会出现在已经会决定容忍你的时候。
“你爱他吗?”天狗说,“人类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山下说他爱他的妻子,所以他绝对不能接受。”
“爱吗?”的场静司说,“爱是心甘情愿,忍受爱着他的痛苦,还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无论是珲带来的麻烦,夏目本人的厌恶,还是因为要保护好他们彻夜担忧的心情,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这样告诉夏目,一定会被认为太自以为是了吧。
“是吗,”天狗喃喃说,“可他的妻子回来了,他却不开心。”
“因为他能认得出来,”的场静司说,“无论那张皮囊如何相似,一个人的定义不是他的头发颜色,睫毛的根数,或者那颗跳动的心脏,都不是。人是很可悲的动物,爱着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思想——灵魂?那具躯壳只是载体而已。”
“这里面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的场静司摸着【夏目贵志】的脸颊,忽然明白了传闻中樵夫的感受是怎样痛苦,他们都说她回来了,可世界上只有自己明白爱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妻子,讨厌吃芹菜,即使当作佐料沾染了气味也会避开这道菜。”
“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如果能照顾的话更开心。他习惯什么都一个人做,如果别人帮他反而会很不适应。”
“有段时间很不适应珲是他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摸自己的腹部,或许是在想怎样才能生下的吧。”
“即使再生气吵架也会带敬语,虽然这点很可爱但我希望他可以不要那样生疏。”
“我…曾经很讨厌他这种对什么都可以原谅的性格,什么都可以原谅,那受过的伤却不会消失。”
“但比起让他改变...“的场静司默然,“我只是想保护好他。”
“他是我想成为,但绝对不能成为的样子。”
的场静司喃喃说,“这才是人类的爱。”
他靠近天狗,天狗那双明艳的金瞳在阴影里暗淡下来,反而更贴近本人。
但的场静司知道这不是本人,又或者正因为清晰不已,他才忍不住附身亲吻上这片光洁的侧脸。
不含任何欲念,只是终于可以表露自己的心意,却只敢小心翼翼的放开一角。
不用顾及自己的亲近带来对方的期望。
一直以来告诉自己,不要靠得太近了,远远注视着他就好,像拿着一把刀挡在夏目贵志和他之间令行禁止,阴影里那个不甘心的人和立在前方拿着刀的人有同一张面孔。
妖怪嗅到人类纷杂的心绪,对着身体里另一个躁动的灵魂发出嗤笑。
“为了谢谢你的答案。”
天狗忽然靠近他,近到鼻尖相对,的场静司屏住呼吸能从金色的瞳目里倒影出自己复杂的神色,天狗才微笑说,“他都听见了——”
话语末尾,他瞳目中金色的光焰消失了。
夏目贵志被迫听了一遍的场静司的告白,脸逐渐红起来。宁愿天狗把自己放在神隐空间。
他猛地推开的场静司,又被的场静司拉住收到怀里,问,“有受伤吗?”
望着这张依然平静的脸,夏目贵志都要佩服他的修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能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们什么都发生过,照理不该这样害羞,夏目的脸颊滚烫,从脖子到耳根也红了一遍。像是的场静司衣物碰在他皮肤上他都起了静电一样难以忍受。
他的手指平放在的场静司胸口,又似乎想要逃跑一样收拢,用指尖抵着,减少和这具身体的接触面积。
“虽然看起来你没事,但之后得去医院做个检查。”的场静司安排道。
顿了顿,他等着夏目的回复。
夏目的声音似乎从牙齿缝挤出来一样。
“.....为什么要亲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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