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易安一步上前，冷冷地打断了董绰和夏侯叔狼翁婿二人的悲情大戏，“本官奉圣上旨意，专办诰命夫人遇害一案。职责所在，请二位将军交出夫人的尸体，以便本官查验死因，推导案件始末，尽快揪出杀人真凶。”

“你要验尸？”董绰如鲠在喉，“你想动我女儿的尸体？”

“正是！”易安道，“本官必须查明夫人死因，才能断清案件始末。本官明白董将军爱女心切，不愿交出尸体，也是担心验尸过程中会损伤尸身。不过，本官相信董将军肯定更加愿意看到真凶伏法，以告慰令嫒在天之灵！令嫒泉下有知，方能死得瞑目！”

董绰垂下肩膀，呆呆望着董灵音的尸体，一言不发。

“岳父！”夏侯叔狼唤了一声，“灵音之死疑点重重，我们岂能让她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圣上既已着令易大人专办此案，必然是看准易大人能够侦破此案。我们不妨在旁侧观察，且看易大人如何断清真凶身份？”

易安听罢夏侯叔狼劝说董绰配合调查的话语，不禁深锁愁眉，瞳孔亦渐渐收缩。

前一刻，夏侯叔狼还因易安下令杀了夏侯季豺而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后一刻，夏侯叔狼却苦口劝说董绰交出尸体，为她解验尸之围。态度转变之大，堪比罗密欧父亲追着朱丽叶父亲私奔。

易安很在意夏侯叔狼反常的态度，但更在意董灵音死亡的真相。

“灵音是你的妻子，死是你夏侯家的鬼！”董绰笑了，笑得凄凉而苦涩，“你要老夫交出尸体，老夫还能说不吗？”他对着尸体又呆望了好一会儿，心中悲痛，直到痛得不忍再看。

董绰总算是交出了董灵音的尸体。

董灵音是被一支羽箭刺穿心脏而死的。羽箭从后背刺入，箭头横贯心脏，刺穿了董灵音的胸膛。她身上穿一件湖蓝色缠枝莲花纹长衫，外罩绛红色花鸟纹披风，活时明艳动人。她头上攒着金步摇，云髻钗环松动，青丝松散却并不凌乱。

尸体周围没有挣扎或挪动痕迹，指甲里没有异物。除致命伤外，身上没有其余外伤。尸僵尚未出现，且尸体体表尚有余温，易安估算董灵音的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以内。

验尸方毕，易安站起身来，正要俯身捶捶发麻的腿脚，却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吵闹声。

“胡子颜，”只听见一个敞亮的声音嘶吼道，“你个杀人恶徒，还我妹妹命来！”

易安心叫不妙，夺路狂奔而去。等她跑到假山后面，看见的却是四个全黑装束的陌生人合力将董奉先抵在地上。四个黑衣陌生人抓手的抓手、抓腿的抓腿，好不容易才按住了董奉先。后者挣扎不休，好几次都差点挣脱了束缚。

而董奉先喊打喊杀的对象胡子颜侧卧在鹅卵石小径上，酒气熏天、一动不动，好像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胡子颜脚下压着一柄弓弩。一见弓弩，易安便知，胡子颜醉不醉已经不重要了。董奉先已然认定弓弩就是发射弓箭杀死董灵音的凶器，也认定了胡子颜就是杀害董灵音凶手！

“董将军稍安勿躁！”李莲瑾走路悄无声息，他一说话，就把易安吓了一跳，“案子发生在上阳宫，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抓到了疑凶，”他有些做作地加重了“疑凶”二字的发音，“自然要交给圣上亲自处置！董将军在上阳宫里，当着圣上的面喊打喊杀，怕是要越俎代庖，还是要欺君犯上呢？”

“这厮杀了我的亲妹，我定要亲手杀了他，为亲妹报仇。”董奉先额头上青筋暴起，瞪着李莲瑾，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放开我，让我了结了他，再向圣上请罪领死！”

“董将军，欺君犯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你们兄妹情深，不过逝者已矣，你何苦为此犯下大罪，连坐血脉至亲呢？”李莲瑾脸色阴沉，转头就看到了董绰，后者眼里透着沧桑与愤怒，李莲瑾躬身唤道，“董大将军！”

李莲瑾向董绰做了个手势，董绰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径自来到了董奉先身侧。

“奉先！”董绰握紧双拳，黯然道，“圣上有诏，你速与为父去面见圣上！”

“父亲——”

“住口！”董绰厉声喝止，“速随为父面圣！”他转身看着李莲瑾，“李公公，你们的人可以松手了。”

李莲瑾微微一笑，高高地扬起了手，黑衣人们就松开了董奉先。

董奉先立起身来，骄傲地直起腰板，他朝李莲瑾跨出一步，怒气似乎都转移到了李莲瑾身上。

“走！”董绰抬手拦住董奉先迈进的一步，“切不可教圣上久等！”

董奉先哼了一声，抬脚重重地跺了下地面，扭头就走！

易安瞧着董奉先最后多少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了。

“嘿！醒醒！”易安蹲在胡子颜身侧，推推他的肩膀，“睡在鹅卵石上，你就不觉得硌得慌吗？”

“薛炅！”被易安一推，胡子颜迷迷蒙蒙地双手握住易安的手，话不多说就将脸蛋往手背上蹭，“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

“搞什么呢？”易安吓得一哆嗦，赶紧抽回了手。

“他一定是喝醉了。”杜挽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易安身后，她不等易安发问，主动解释道，“父皇给你的调查时间很紧迫，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

“所以，你就来啦！”

杜挽星点点头。

“胡子颜是凶手吗？”杜挽星问道。

“他不是！”易安道，“凶手是个孔武有力的武林高手。胡子颜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没有杀人的能力！”

“凶手若是利用弓弩射箭杀人，轻巧便能行事，为何定是个孔武有力的武林高手？”

“董灵音的致命伤乃是从后背贯穿心脏而出。”易安俯身捡起地上的弓弩，放在手里掂量两下，问杜挽星，“你对弓弩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加深入，你认为要造成董灵音身上的贯穿伤，弓弩所需射程距离是多少？”

“须在五步以内！”杜挽星有些犹豫，她摊出手，“让我看看这把弓弩。”

易安递出了弓弩，杜挽星抓在手里掂了掂，脸色登时一沉，断言道：“胡子颜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