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具尸身查验完毕，验尸结果大同小异，两人死亡时间接近、死因相同。受害者二号也是男性，四十岁以上，稍年长一些，手足的粗茧却不比前者厚。

尸体体表检验已完成，接下来就是解剖环节。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那血腥场面，夏沐薇提议：“我准备解剖尸体，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建议兵分两路。”

易安对夏沐薇是一万个放心的，她的尸检能力完全可以媲美现代法医，唯一的顾虑是，县衙里没有会手语的人，无法能帮她做尸格记录。

“没关系，”夏沐薇察觉到易安的担忧，“我可以一边验尸一边做尸格记录，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的以前是指遇到易安以前。

“易大人，”涂县丞大概担心刚才的表现会给易安留下不良印象，影响仕途升迁，便急于在别的事情上找补，献策道，“卑职认识一位能人，恰好懂手语，和衙门也有些渊源，或许愿意来相助一二。”

“什么人？”易安不急着高兴，“仅仅是懂些手语无用，要能忍受得了尸检才行。”

“能忍受得。”涂县丞微顿，斜睨一眼胡知县，压低声音道，“此能人乃是宁海县前任知县萧雨申，致仕后就在阴山脚下办了间学堂，名唤‘烈骁书院’；萧院长开坛讲学，不收一分一毫，因材施教，育得桃李满宁海——”觉察到胡知县眼刀刺来，话声戛然而止。当着现任上司的面，盛赞前任上司，涂县丞也是当真糊涂。

“涂县丞，要多久能找来萧院长？”易安有了些兴趣，决定见到其人再做定夺。

“赶巧，萧院长现下就在衙门里。”

“正好，速速将人请来！”易安微顿，又道，“本官亲自去请罢！”

“老朽何德何能敢劳易大人大驾？”萧雨申鹤发白须，年逾花甲，仍腰背挺直、气宇轩昂，声音低沉而有力，“请恕草民专擅，闻听得魈神再度作祟，实耐不住好奇，方在门外徘徊，自知行为不端，说来惭愧，妄为人师！”

萧雨申身量高大提拔，脸色红润有光泽，岁月的刻刀似乎对他格外温柔，非但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干瘪萎缩的痕迹，反而因着岁月洗礼，打磨出一种说不清的尊严和高贵。

“萧院长言重了。晚辈闻听得萧院长高风亮节，敬佩之心油然而起。”

“能为榜眼大人效劳，老朽幸甚至哉！”萧雨申轻捻长须，星目炯炯，有种超然于世的优越感。

易安留意到他手上带着枚造型独特的黑玉扳指，漆黑如墨，精雕蛇首图腾，细目圆睁，凶恶而不可侵犯，与其人儒雅随和、从善如流的外表极不相称。

“这枚扳指是一位故友相赠，”萧雨申觉察到易安的灼灼目光，淡然一笑，“戴了几十年，慢慢就习惯了。故友已经驾鹤西归，就算明知不相称，也戴着，权当留个念想！”说罢，眼色一黯。

“萧院长，”胡知县清清嗓子，摆出大度姿态，“此事便劳您老费心啦！”

“胡知县客气了。魈神为祸菩提镇，镇民苦其已久，若能借此良机将其诛杀，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萧雨申负手立于敛尸床边，扫一眼尸身，恨恨道，“草菅人命，可恼也！”

见萧雨申还有些血性，不为魈神所震慑，易安方才安心让其协助夏沐薇尸检。

尸检交由夏沐薇全权负责，萧雨申和仵作在旁协助，萧雨申负责翻译手语，仵作负责记录尸格。

易安给胡知县和涂县丞也布置了任务，着令二人调查，宁海县十年内符合死者描述的失踪人口，整理成册。

易安、小万和小乞丐则带同县衙捕头上官鹤先行赶赴案发现场。

*

“发现尸体的是一支来自东祁国的商队，昨夜亥时抵达宁海，原定今日辰时启程，朝东南去往安京卖货，却在出城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发现了那两具尸首。”上官鹤骑马，并齐马车车窗而行。

“商队现在何处？”易安隔着车窗问道。

“已差人着令商队就地休整，等案件调查完毕才可放行。他们不愿在宁海县城逗留，按脚程估算，应该到了菩提镇下榻。”

“菩提镇是魈神传说的发源地，也是魈神肆虐之处，菩提镇民惧怕魈神倒是情有可原，为何连宁海县民听到魈神都纷纷面露惧色，避之唯恐不及呢？”

“易大人，实不相瞒，自从萧院长三年前致仕后，宁海县就来了两位‘好大人’，一位姓胡，一位姓涂，凑在一起就是‘糊涂’。两位大人也是名副其实，做尽糊涂之事，宁海县衙常被人在后说作‘糊涂衙门’。”

上官鹤摇摇头，苦笑着继续道，“说起这魈神传说，起先在菩提镇传扬，只称作阴山神，有镇宅祛凶之意。萧院长任内，偶有传出阴山神为祸菩提镇的闲言碎语，然萧院长一身正气，无惧鬼神之说，常以身作则夜宿阴山，破除鬼怪之说，百姓自然无惧无畏、百邪不侵。等到萧院长致仕，偏巧调来一位笃信神鬼的胡知县，一听到魈神传说，便在阴山大摆法阵，请了七七四十九位僧人，在阵前诵了九九八十一天真经，意欲镇压魈神，还菩提镇太平无虞。宁海县衙大张旗鼓地镇压魈神，此事很快就在县里传播出去，才弄得魈神传说人尽皆知。”

“当真糊涂！荒唐！”易安眸光微敛，“上官捕头在县衙当了多少年差使？”

“有二十年了，”上官鹤朗声道，“卑职二十岁就到衙门里当差，当了三年快手，便有幸得到萧院长赏识，升任了捕头，没想到这宁海县衙捕头一当就是二十年。”他长得高大英俊，宽脸盘保养得当，因贪杯而稍显发红浮肿；外表看不出已有四十岁，他若是虚荣些，谎称年仅三十，也不会教人生疑。

“那你可记得魈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祟的？”

“来去不过是近三两年的事情。”

“你觉得魈神真的存在吗？”

“大人何出此言？我自然相信世上存在魈神，因为我就曾亲眼见过魈神。”上官鹤深吸一口气，又道，“那是两年前的某个夜晚，我从烈骁书院饮宴后行路回家，醉意上头，无意迷了方向，径自往菩提镇走去。到了菩提城门，猛听得一声震天嘶鸣，便知不巧遇到了魈神。心下没有计较，不得已趴伏在城墙下的狗洞中，幸免于难，却也见到魈神一闪而过。”

“魈神是什么模样？”

“结实健壮足有两人高大，通体长有黑色毛发，半直立奔跑，行动快速敏捷。”上官鹤打了个寒蝉，“面目可憎，五官扭曲错位，可怕得紧，再不愿见第二次！”

“上官捕头祖籍哪里？”

“菩提镇。”

“两位糊涂大人呢？”

上官鹤会意，笑道：“胡大人是湖州人，涂大人是菩提镇人。”

“萧院长也是菩提镇人吗？”

“正是！”

专心探案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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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糊涂衙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