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镇，长街。

打更人敲响代表八更天的魈神梆子，亮起嗓子喊道：“早睡早起，保重身体！魈神进膳，活人避闪！歇！”

梆声起，街灯灭，长街针落可闻，呼吸声都变得刺耳。

晚风呼呼，不甚凛冽，人心却苍冷无比。城楼下陡然趟出一队人马，黑衣黑裤黑面巾，一行六人尽皆裹得严严实实。

当先一人，丰神冲夷，夜色中仍目光如炬，星目灵动警惕，不放过丝毫动静。身后五人，一人打头牵马。其余四人分守四角，随马车亦步亦趋，手按在刀柄，一有动静便拔刀而起。

马蹄上缠着厚棉，车轮毂上裹着粗布，就连靴底都要加一层软鞋垫，行路在长街，没有发出声响，如春风吹落梨花满地，不声不响、寂静一片。

亥时已过，将到丑时，按理说，菩提镇不该有人，此时却偏偏有人，而且不止一人，亦不下百人。

黑衣人首领抬手，示意车队止步。月光灿灿，黑衣人首领的拇指上闪出一束清光如白虹。大掌一招，清光画出一条光影，车队继续行路。

长街漫漫遥遥，不到三百米的一条路，屏气凝神地走，一点不比跋山涉水三十里来得轻松。

菩提长街上此刻似乎没有任何声音，但闻秋风簌簌，蝉鸣虫语。

倘若你耳力倍于常人，就可以听出已有窃窃私语随风而来，而且来得极快，俄顷，已有百来条人影闪身而出，人人披甲胄、持长刀，围住了整条长街。

常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辔头银光闪闪，单人单马，拦在出城的门楼里，身后摆上了拒马枪严防有人星夜出城。

“你们终于来啦！”常胜话声举重若轻，但细细听来，其中却有一种令人悚栗的寒意，“等候多时，终于有幸得见真容！”

当先一人停住脚步，车队诸人便停住脚步，马蹄嗒嗒两声才停住。

当先一人目光微凛，眼底杀意一闪而过，骤然微微一笑，曼声道：“未知阁下如何称呼？深夜夹道阻拦，意欲何为？”此人声音低沉有力，锵然回荡，入耳若鸣。

常胜听了，没有理会对方的提问，反而噗嗤一笑，忍俊道：“前辈寅夜出城，就不怕碰到吃人的魈神吗？前辈那对招子清亮如霁，让魈神夺了去，岂不可惜？”

“子不语怪力乱神，”当先一人蔑笑，“阁下拦路可是为了劫财？若是劫财，老朽身上确有几件长物，阁下取了去，你我尽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晚辈想要的东西，”常胜意味深长地稍顿片刻，眼梢浮起淡笑，“只怕前辈舍不得给。”

当先一人心中不禁陡然一惊，跨步往前近了两大步，细细看去，瞳孔骤然一缩，嘴角霎时冷峭地拉下，脸色惊诧且阴狠。

当先一人目光四下一转，并未察觉其它动静，转惊为喜，自负一笑，睥睨道：“敢问阁下如何以一挡六？”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常胜成竹在胸，“前辈身后几位壮士，个个步履矫健、身法沉稳，足见都是习武之人。晚辈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妄图以卵击石。”常胜拍拍手掌，这是行动信号，“前辈，只怕你要束手就擒了。”

“黄口小儿，你可知——”

后半句“菩提镇是谁的地盘”没有说出口，长街两侧的暗影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两列披甲持刀的将士，正是今早进城的定远军将士。

“不可能，”当先一人大惊失色，险些失声大嚷起来，强作镇定道，“好！甚好！”

“哪里好？”常胜歪着头，明知故问道，“请前辈赐教！”

“成王败寇，老朽甘愿就擒。”当先一人忽地一笑，笑声中微微带着些有恃无恐的傲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前辈马车上运的是什么宝贝？”常胜招招手，示意副将上前搜查。

副将会意，刚上前一步，守在马车四角的武士拔刀出鞘半寸，露出冷峭寒锋。

当先一人抬手制止，浅笑道：“退下！让他们搜。”武士收刀退下。

副将哼了一声，一一掀开马车上的木箱子，原本轻蔑自信的神色骤然一变，变得困惑不解。他拔出长刀，在箱子里好一阵撩拨，拨出来的全是轻纱薄衣，甚至还有女儿家的红肚兜，连稍微坠手些的值钱家伙都没有，更别说金灿灿的黄金了。

副将霍然转身，面向常胜讷讷道：“将军，箱子里只有衣物绸缎，没有黄金。”

“仔细搜过了吗？”常胜抓紧缰绳，黑着脸，“搜仔细点！”

副将不敢忤逆常胜，老老实实又搜了一遍，身子前倾，整个人几乎都要钻到箱子里去，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别说整块整块的黄金了，就连金丝金线都没有。

常胜依旧不信，下马亲自搜查，确实一无所获，紧紧蹙起眉间，忖道：难不成抓错人了？真正的偷金贼会不会还没到？

他稍一迟疑，心想：既然错已铸成，不如就将这些人抓去交差，要是不抓些人回去，万一公主误会我定远军阳奉阴违、办事不利，反倒好心办坏事。

“大人，既已证明我等清白，还不放行吗？”当先一人处变不惊，一派沉稳镇定，看不出分厘做贼心虚。

“不急，”常胜立意扣留车队几人，“前辈既然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妨就和本将军到县衙里走一趟。侍提刑易大人将于卯时升堂断案，来去凑个热闹。”

当先一人沉吟片刻，且道：“也罢！老朽便与将军走一趟，免得将军以为老朽似有遮掩。”

“前辈请！”常胜客气了三分。

*

卯时正，即早上6点整。

日出东方鱼肚白，大地犹在沉睡，宁海县衙却大咧咧升起堂来。

“升堂！”易安一拍惊堂木。

“威！武！”堂下两排皂吏，手持杀威棒敲击地面，壮起了宁海县衙的气势。

宁海百姓听说是皇帝钦点的侍提刑大人亲自升堂断案，有机警者立刻察觉事情不寻常，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广而告之，很快消息就遍及全县，衙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堂下犯人——”

威武~公堂耍帅第一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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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升堂！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