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犯人萧雨申，你盗采金矿、拐带良民、杀人纵火、编造魈神愚弄百姓，罪行滔天，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易安的声音响亮且清晰，一字一句戳进百姓耳中，在堂下引起一阵骚乱。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有人左顾右盼、大声喧哗，但只需要凝神一听，便能听到众人都觉得不可置信，陆续有人出面为萧雨申鸣不平。
“大人，萧院长宅心仁厚，断然不可能会做大人所说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儒生在人群中振臂高呼，面色潮红激动，似乎在行壮士就义的豪举。
“对啊！大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有个老妇人附和道，“萧院长是个好人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抓不到真凶，也不该抓萧院长顶罪。”有个青年书生喊道，“萧院长开坛讲学，育得桃李满宁海，可谓劳苦功高，必须还萧院长公道。”
“萧院长是前任知县，任内治下海晏河清，是个好官啊！”
“萧大人好官啊！”
眼见哄堂之下全都是为萧雨申打抱不平的百姓，胡知县和涂县丞都暗松一口气，窃喜：还好是易大人亲自审理，惹了民怨、犯了民怒，全由得她自己处置妥当。若是出了问题，即便上峰有人查下来，最多受一顿责骂，牵扯不了仕途前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有百姓们在堂下帮忙摇旗呐喊，萧雨申眼中笑意盈盈，腰板挺得笔直，精神矍铄，似乎不屑于自我辩解，直勾勾看着易安，一言不发，摆出副问心无愧的姿态。
“萧雨申，你可认罪？”易安亮声道，声音盖过堂下百姓议论之声。
“不知道易大人所说的种种罪状与老朽有何干系，让老朽如何认？认什么？”萧雨申身量昂藏，声如洪钟，模样没有半点心虚。
“萧院长是无辜的，望大人明察！”立刻就有百姓助威道。紧接着，人群中七嘴八舌地呼喊起来，都在给萧雨申说好话，甚至有些人开始非议易安。
“肃静！”涂县丞听到些非议之声，担心激得百姓逆反，闹起公堂来，对宁海县衙终究是不好的，便出面喝止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胡闹？易大人明察秋毫，既然敢当众断案，必然是证据确凿，尔等且听辨是非即可，胡闹公堂是为哪般？肃静！”接着，他又清清嗓子，对萧雨申道，“萧院长，你自诩清白无辜，只管与易大人当堂对证，鼓弄百姓闹公堂，岂是君子所为？”
“鼓弄百姓闹公堂，涂县丞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老朽愧不敢当。”萧雨申眉目微微一紧，双手拢在袖中，转身面向百姓，昂然道，“乡亲们，感谢你们的声援信任，老朽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既然几位大人口口声声，称老夫犯下滔天罪行，那就请几位大人拿出证据来，也请乡亲们为老朽公断。”
易安眉梢一挑，看来萧雨申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也以为易安什么证据都没有掌握到，便有恃无恐，妄图全身而退。
“萧雨申，”易安仍旧波澜不惊，“你可认得常将军？”
“认得。”萧雨申不以为意，态度倨傲道，“正是此人无故将老朽押解到公堂之上，老朽还想问常将军此举为何？”
“本将军奉易大人之命，把守菩提镇东出口，凡遇亥时后出城者，一律押解回宁海县衙。不巧，本将军守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却苦苦等不来半个人影，直到萧院长领着一队车马出城，算是没有白等。”常胜眯起眼睛，反唇相讥道，“本将军回答了萧院长的问题，礼尚往来，萧院长能否回答本官一个问题？”
“常将军请讲！”萧雨申猜到常胜肯定要说自己甘付“买路钱”一事，心里早有应对之策，丝毫不惧。
“萧院长深夜出城，自称身怀长物，是以要用长物赎路出城，不知因何事如此急于出城？”常胜又道，“萧院长理应知道魈神肆虐菩提镇，亥时后须宵禁封夜，然而萧院长还是要冒险出城，难道不怕魈神夺命吗？抑或是，萧院长很清楚魈神其实子虚乌有？”
“可笑！”萧雨申纵声大笑，一点儿都没有把常胜的问题放在眼里，“全宁海的百姓都知道，老朽素来不信鬼神，魈神算什么，老朽的烈骁书院之所以叫做烈骁书院，便是取那‘狩猎魈神’之意，何足为惧？倒是常将军，身为太虚一方大员，竟怕邪魔歪道不成？”稍顿，他边揉搓黑玉扳指边道，“老朽赎路出城是错把常将军当成了劫道匪徒，误会而已。至于常将军所谓的急于出城，不过是过度揣测而已，老朽只是不想来回折腾，浪费时间。大家都知道，老朽素来将金钱视为身外之物，却将时间看作生命之重，能花钱买时间，就是最划算的买卖。故而，老朽并非心急出城，不过是权衡利弊、择优选择而已。”
萧雨申仗着自己在宁海的威望，说些道貌岸然的理由，要是换作别人，或许不会引来百姓共情，偏偏他在宁海免费开坛讲学，淡薄金钱的名声在外，一下就说得百姓不疑有二，隐隐约约传来称颂言辞。
“萧院长深夜出城，不知所为何事？”常胜吃了瘪，不服气，“车马上满载轻纱薄衣红肚兜，尽是女儿家之物，萧院长能否愿意解释一二？”
萧雨申眼梢快意一闪而过，俄顷脸色一黑，慷慨陈词道：“常将军还好意思提及此事？老朽万万没想到，常将军竟如此不顾体面。衣箱里那些女儿家之物，全是老朽养在深闺的亲女之物，老朽出城回家一趟，替女儿带些衣物回去，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怎么解释才能呈几位大人和常将军的心意呢？”萧雨申强压心绪，双手紧握成拳，嘶声质问道，“难不成还要老朽养在闺阁的女儿上堂为老父作证吗？”
萧雨申字句铿锵，掷地有声。他表现得越是克制隐忍，就越容易给百姓造成遭受强权压迫的假象。原本波澜不惊的人群，这时却突然雀跃，好似光洁如镜的湖面被一颗沾染污泥的巨石撞碎，掀起了泼天巨浪，这巨浪就是堂下百姓铺天盖地的质疑与谩骂。
“啪！”易安二拍惊堂木，冷眼当个看客许久，她终于开口道，“来人，将木箱呈堂！”
易安声音清朗，脸色从容淡定，身背头顶上“明镜高悬”四字牌匾将她衬得百邪不侵，浩然肃穆。堂下百姓见她如此，是既惊又惧，倏然镇住场面，不敢造次喧哗。
上官鹤出列，点了四个孔武有力的捕快一同下了公堂，将常胜扣押下来的木箱抬到公堂之上。一刻钟后，木箱一字排开，放在公堂之上。搬箱的捕快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浸透前胸后背的衣裳。
易安缓步走到公堂之上，在萧雨申面前稍停一步，抿嘴一笑。萧雨申似乎着了慌，无来由地后撤了半步。
易安嘴角扬起三分桀骜，甩起衣袖，卷了一圈，一个一个掀开木箱箱盖，箱内闺物已取出，问道：“萧院长，这些木箱子从何处得来？”
“家中物件多由内人操持，老朽也不清楚。”
“是新的？还是旧的？用了多久？”
“也不清楚，理应是旧的。”
“箱盖多有磕碰之处，落漆斑驳，理应是旧的。”易安指着几处旧痕，“萧院长觉得呢？”
“自然是旧的。”萧雨申补充道，“新的旧的有什么问题吗？老朽家里还有好几个这种木头箱子，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家里查证。”
“能装女儿家私密物件的衣箱，想必也不能随意取用。”易安道，“万一混杂错用，误使令嫒私密之物落入他人之手，恐有玷污闺名之险，萧院长不止于此吧？”
“这是自然，小女之物岂容他人胡乱杂用。”
“如此说来，能否请萧院长解释一下，箱子里的黄金是怎么回事？”
“什么黄金？”萧雨申强作镇定，哼声道，“易大人请看清楚，箱子里明明空无一物，哪里来的黄金？”
“对啊！哪里来的黄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男子望着空箱，高声问道。
易安向上官鹤跨近一步，摊开右手，问道：“上官捕头，能否借你的长刀一用？”
上官鹤不明易安企图，拔刀递给易安，却不发一言。
易安挥起长刀，着力劈砍在木箱壁上，叮当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木箱壁被看去一层红漆，露出内里锃亮耀眼的金色光芒。
“黄金，真的是黄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男子失声惊呼道，“箱子是黄金做的。”
“叮叮叮！”易安接续劈砍其余三个木箱箱壁，全部都露出了内里锃亮耀眼的金色光芒。
“哇！都是黄金啊！”又有人喊道。
“萧院长，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易安问道。
“老朽心服口服、无话可说。”萧雨申道，“老朽盗采金矿、拐带良民、杀人纵火、编造魈神愚弄百姓，愿认罪伏法！”
“仅此而已吗？”易安环顾公堂一周，沉声道，“公堂之上，还有你的一个同伙。你若是将他指认出来，本官就许你将功抵过，保你家中女眷平安无虞。”
安安子还是小天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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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魈神案结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