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雒口县衙鸣鼓升堂。

周薇彻夜未眠，敛衣坐在公堂上，有些萎靡，眼眶黑了一圈，还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衙役搬来两张太师椅，易安和谢敏一左一右坐在堂下。

昨日在盐堡相聚的一群人全部都在公堂之下，有两人跪着，其余人都站着。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观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公堂人声鼎沸。

“那人不是谷东家吗？”有人道，“他犯什么事了吗？”

“没错，就是谷东家。他旁边那个人是谁呢？”

“没见过。看穿着像是家丁，可能是谷家家丁吧！”

“李贵。那人是李贵。”有个莽汉扒开人群，喊道，“他是李富的弟弟李贵啊！”

“哎呦！怎么是他呢？他怎么跟杀兄仇人混在一起呢？”有个白发老翁重重敲打拐杖，恨恨道，“糊涂啊！李贵，你糊涂啊！”

“你跟谷鑫狼狈为奸，你对得起你九泉之下枉死的哥哥吗？呸！”有个二流子往堂上吐了口唾沫。

李贵跪在堂下，低着头，一句话没有说。谷鑫也跪着，也低着头，不停地咳嗽，磕得浑身颤抖不已。

谷鑫和李贵二人越是沉默，堂外百姓越是群情激愤。李富是雒口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谷鑫是雒口百姓心目中最痛恨的敌人，李富和谷鑫代表一正一邪两个极端，他们永远只能对立。

李贵身为英雄李富的弟弟，却和敌人谷鑫混在一起，给谷鑫办事，无异于助纣为虐，在正邪两端架起了无形桥梁，似乎正邪能够相通，打破了雒口百姓正邪势不两立的美好愿望，自然激起民愤滔天。

“肃静！”周薇拍响惊堂木，不怒自威。

雒口百姓本就对周薇心怀深厚敬意，对周薇的推崇更甚于李富，周薇一发话，雒口几乎没有人会不听从，因而，惊堂木还没落下，公堂已静寂一片，只听到些衣物摩擦的微末声响。

“谷鑫、李贵，你二人可知罪？”周薇肃声问道。

“谷某何罪之有？”谷鑫高声反问道。

李贵没有答话。

“一人不知，一人不答！”周薇冷笑，“以为你们狡辩顽抗，就能够抵赖脱罪吗？公堂之上，明镜高悬，本官今日就要断你个心服口服。谷鑫，你房里为何会有血衣一件？”

“谷某不知什么血衣，更不知大人是从何处搜来的血衣？”谷鑫淡定如常，“大人有没有细查清楚？那血衣明明是件家丁素衣，谷某虽然身份算不上尊贵，可是家财万贯有余，又怎么会穿件不合体的家丁素衣呢？”

白齐眉用托盘端着血衣站在谷鑫身后，处于谷鑫的盲区位置。

周薇招手示意白齐眉将血衣呈堂，看了看，勾嘴笑道：“还真是家丁素衣，谷东家料事如神。谷鑫，你还想狡辩。”周薇厉声，“你不是说你不知什么血衣吗？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件家丁素衣呢？须知，此血衣乃是白校尉在易大人将你二人抓捕归案后，才从你房内搜查而出。若是真如你所说，你对血衣一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件不合体的家丁素衣呢？”

“谷某猜的。易大人以为谷某和李贵合谋杀害武校尉，言之凿凿，声称是谷某出谋划策，并由李贵实施杀人。既然确有血衣，谷某斗胆猜测易大人此番是抓对了凶手，谷某自知无辜，那凶手必是李贵无疑。李贵是家丁，理应穿家丁素衣。再者，谷某与李贵体格差距之大，大家有目共睹。”谷鑫双手一摊，边咳嗽边道，“有此猜测，不过是谷某稍微动了下脑子。”他戳了戳太阳穴，“大人们也该多动动脑子。倘若谷某真是筹谋杀害武校尉的凶手，又怎么会把血衣这么重要的证据藏在自己屋内，让大人找到定罪呢？很明显，此血衣是有人栽赃嫁祸谷某所为。”

谷鑫把锅都甩给了李贵，李贵还是无动于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从谷鑫房间里搜到李贵的血衣，李贵杀害武伯豪的罪名是定死了，但是要定谷鑫的合谋杀人罪，确实没有确凿证据，即便李贵指认，没有有力物证佐证，还是很难定罪谷鑫。

“李贵，你为何要杀害武校尉？是否受人指使？”

“此事乃小人一人所为，与他人、与谷东家没有任何关系。”李贵木然道，没有抬头，声音丝毫没有波折起伏，平缓如水，寡淡无味，“武校尉杀害家兄，草民是在为家兄报仇。”

“你的血衣为何会藏在谷鑫房内？”

“草民以为谷东家是杀害家兄的主使者，故而偷偷将血衣藏在谷东家房内，将杀人之罪嫁祸给谷东家，目的在于一次除掉两个仇人。”李贵一直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但是易安注意到他此时双拳紧握，手背脖颈青筋暴突，正竭尽全力压制怒火。由此可见，李贵并非甘心情愿给谷鑫定罪，两人之间还有秘密。

提到李富的案子，谢敏挪了挪身子，看看周薇，看看严煞，又看看陈礼貌。当年，严煞和陈礼貌是执行杀人命令的刺客，武伯豪则是追击二人的官差。武伯豪在李富案中，顶多算是个办案不力，和李富之死没有直接关系。李贵要报仇，不杀凶手严煞和陈礼貌，不杀主使者谷鑫、陆剑民和赖振声，反而杀关系不大的武伯豪，怎么也说不通。

“谷鑫，”周薇招招手，白齐眉用托盘端来武伯豪带去盐堡的粗布包裹，包裹已经拆开，里面装的是几片海芋干叶，“这是从你房间里，和血衣一起搜出来的包裹，据易大人所说，包裹是武校尉带去盐堡的。我们在包裹里面发现了几片植物干叶，你知道是什么吗？”

“谷某不知，谷某从未见过！”谷鑫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推脱，看来是抵死不认了。

“万侍卫，劳烦你给谷东家说一说。”

“是，大人！”杜挽星向前一步，注意到谷鑫迅速瞥了自己一眼，嘴角勾起嘲讽，“此物叫海芋，又名滴水观音，适量可作药用，过量则有大毒；误食会引致舌头麻木、肿大及中枢神经中毒；皮外接触也会引致痕痒、麻木及发疹。”

谷鑫听罢，圆睁双目，紧盯着杜挽星，眉目紧绷，双唇苍白无色，似乎遭受了极大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