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就不足为师兄道了。

顾千里心里其实知道，青微说的愿意，跟路边看见一朵花好看，愿意摘回家，看见一棵树碧绿，愿意停一停之类愿意，没什么分别。

她不懂这些。

但也没有什么关系。万岁山这么大，不至于容不下她一个小姑娘，他在一天，护她一天也就是了，至于他不在了，那就等他不在以后再说。

“罢了罢了，终归还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觉着无妨，便无妨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叶九州递给他一杯茶，算是给这事作了罢，却随即便又要咬重语调叮咛：“得分清主次，论剑大会召开在即，这才是你如今最紧要的事，要上心啊千里。”

论剑大会本不过是各家各派比武切磋，点到为止的场合，顾千里不能明白，为何这魁首，就必须得是他们万剑门得。

但他也不能说。

暖就那么一点，到如今也该散尽。

顾千里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叶九州摆摆手，说凌风长老已在外头等许久了，要是没旁的事，你便先去忙吧。

顾千里起身离开，门外，青微蹲在蔷薇花架阴凉处，花到了季，随着风轰轰烈烈地往她肩上飘，她也不管，手里拿着个枯树枝，不知道在戳是蚂蚁还是蚯蚓的窝，看见他出来，她树枝一扔，站了起来。

腿蹲麻了，站得龇牙咧嘴的。

顾千里笑了起来，边伸手去扶，指她肩头落下的花，边问她：“干什么还没走？”

青微也不管花，只是要自然而然地环他手臂，说：“我不认得回去的路呀。”

*****

论剑大会于十五日后按时召开。

论剑大会原其实叫做武林大会来着，论什么都成，后来改定时在万剑门办，名字才跟着改成了论剑大会。

纵来参加的仍并不全是使剑的，但既天下第一一直是剑，我们改成这名号不也应该？不愿意你别来不就是了。

没有人不来。

哪怕鼻尖之人已渐嗅出万剑门腐朽气，但人家毕竟还有个剑心诀已大成的师叔祖——虽也不出山，并一个剑心诀虽未成——但也未尝一败过的小师叔。

该攀扯还是得攀扯。

再说，就算万剑门果真一朝树倒，那不也千载难逢看热闹好时候？

于是问剑楼开的那天，那端的是摩肩接踵。

青微就是个乡下孩子，要卖身才进过一回城，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人群里上蹿下跳的。顾千里不想让她搅合进这乌烟瘴气里来，应酬、吹捧、说没趣话的场合，他又不能不去，于是只好叫林挽风去跟。结果林挽风偷偷摸摸的，要带青微去剑门阵。

“什么是剑门阵？”青微问。

上山小半月，青微也看分明，顾千里不是那种，我是为你好所以凡事你都要听我的人，他很讲道理，初来时不肯让她见人，不过是担忧万剑门这些弟子们闹腾，她又新丧父，难免伤悲。

后既见她想得开，也就由她去。

故青微早同甘筠几个厮混到一处去，其中又与林挽风最要好。

不过交好归交好，青微也没因此便成了个万剑门通，毕竟许多她稀奇未知的事，都是林挽风她们司空见惯，她想不起来问，他们自也就想不起来提及。

因此，林挽风弗这么一说，青微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就敢跟着我来？”

林挽风气喘吁吁地将青微放下。

问剑楼在山顶，剑门阵在山脚，寻常人得走得一天才能一个来回，林挽风不想走一天，小师母却又不会轻功，她只能这么提溜着她走。

结果有点高估了自己，一趟下来差点有进气儿没出气儿，就这，还不忘冲青薇竖大拇指：“小师母你可真……真是心有够大的。”

心大的小师母不理会她。

面前嶙峋山石似剑般桩桩直立，一桩高过一桩，云梯一般，似只是叫直接顺着往山顶上去，又似乎另有无穷玄妙。她摸着离自己最近那桩剑石，还真有点起了兴致：“这便是剑门阵吗？这能到山顶去么？”

林挽风点点头，还真能。

不过她随即便又叹息：“但真破了这阵到山顶的人还没有。”

青微听不懂了。她看向林挽风，林挽风同她说着话，都能顺便就近找个剑石跳上去，挺轻松的啊。再者，既又没人破了这阵到山顶，那林挽风又怎知破了这阵，便能到山顶？

“傻。”林挽风揉她头发。

虽小师母年龄，细算起来同她其实相仿，但心思，却实在是并不似十七八姑娘。

太天真稚拙了。

以至有些时候，林挽风都有点忍不住像小师叔那样，总拿她当小孩子看。

“上去当然是简单，但凡会点轻功内力的都能，可这剑门阵也是山门阵，哪里随随便便便能让人打上山的道理，寻常都有弟子守着的。”

青微不服气：“这不是也没人同我说过这些么。”

顿了下，她又问：“那你今日带我来是……”

“都去忙论剑大会的事去了，今日没守山的人，咱打不上去，难道还爬不上去么。”

林挽风一伸手，把她也拽了上去：“来，姐姐带你去快活快活。”

青微本来还想反驳，说这有什么好快活的。一上去，还真是不一样。

她与林挽风站着的这剑石，大约也就房顶那么高，矗立其上，却顿觉风都不一样，衣袖被吹起，霎时有登高临远渺渺然意。

青微兴致复又起，也不觉方才还嘴硬如今却又心软有什么难堪，只是胳膊往林挽风腰间一挂：“你再带我往上头转转。”

林挽风大笑，正要携着她再往上走，不远处却忽传来轰鸣声。

青微不知这是何意，还在问怎么了，这是要下雨了吗，一抬头却见林挽风脸色陡变。

“你照看好师母！”

她把青微往不知何时赶来的甘筠怀里一塞，脚尖一点就是要往声音来处去，尖锐的呼哨声响起：

“来人！有人闯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