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么,求的是登临绝顶、天下第一、千秋万代,失意者甘或不甘,谁在乎。
没人这么问过林挽风。
所以青微如今弗一问,她还真有点愣怔,可也没愣多久。周遭忽有惊呼声传来,林挽风循声一看:已到了第十二关,是甘筠了。
人执剑而立,连过十一个人都不带喘的,向甘筠欠身致意,而甘筠……
甘筠转身就跑。
林挽风简直是难以置信,她转头,于此起彼伏惊呼声里问青微:“他这是在干什么?”
青微知道,这只是一种震惊的表达方法,无需她回答。
因为她也没回答,林挽风已骂起来了:‘就算是打不过,也不能丢人丢成这个样子吧,我看将来山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有人打来了,他准是第一个跑走做内奸的!’
边骂,边又还是忍不住给他出主意:“跑有什么用啊,那剑那么快,反正你这跑得他都懵了,趁机转身,给他一下啊,这么让人随心所欲的追,我看早晚要给人追上,就你那轻功……”
她话音刚落,甘筠就真给人追上了。
青微看向她,发出赞叹的声响。然后,就在此时,那西域剑客手将将要触到甘筠衣袖的瞬间,甘筠忽然回头,袖中短剑出鞘。
周遭惊呼声更大了,间或还夹杂着“这也委实有些卑鄙”语。
然而那剑客实在是真快,明明先前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此时也愣是能陡然将腰弯折过去,避开甘筠这一袭。而后,手上势一点不收,仍是去抓甘筠衣袖。
甘筠侧身躲,袖缘却仍是被抓住,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掉落出来,冷光一闪,正迎上剑客迎面来的剑,霎时两半。
“啊啊啊啊啊杀千刀的甘筠!”
林挽风在青微旁边惊声尖叫起来:“我说我太子表哥送我的玉佩去哪儿了!”
说着,她人已朝第十二块剑石处奔去,同时,甘筠伸手去捞掉落的玉佩,对面剑客剑回转,凌厉剑风擦过甘筠肩膀,甘筠吃痛焦急之下,脚一滑,从剑石上跌落了下去。
真真是几乎同时,以至于青微都弄不清,林挽风究竟是看见玉佩才那样着急,还是知道了甘筠要跌落,才直接飞奔过去。
但也没什么要紧的了,顾千里来了。
因着刚才旁的人打时,她不着急,如今顾千里都要开始了,她还并没挤到高台边缘栏杆处,最佳观赏位去。
青微像个穿山甲一样,手往前头一伸,口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上头是我夫君。”
顾千里这样年轻,又这样武功已臻化镜,他哪怕早上少吃了块饼,那也都是大事件。
故他蓦然新娶了位夫人这事,许多人都听说了,也许多人都没见过,闻言当然是纷纷都转过头来,还真给青微让出来了一条路。
青微自路上过,言笑宴晏,每个肯给她让路的人她都点头致意,以示感谢,坦然平和得都有点邪性,以至如此多的目光里,竟没人敢玩笑打趣她句。
只细雪长老新娶的小夫人,抱着她才五六岁的儿子,边在身旁给她让出个位置来,边调侃道:“平日千里跟前也不见你叫,如今他人不在,小青微倒是大方了。”
是吗。
青微没留意过这个事。她叫夫君,是因为嫁了人当然就是要叫夫君,这跟饿了要吃饭一样,多自然而然的事,不好意思什么。
但仔细一回想,她好像真没当着顾千里的面叫过他夫君。
这又是为什么呢?
青微想了一下,觉得是因为虽江州城里父亲墓前拜过天地,上了山后顾千里也有书信告知过众人,这亲的的确确是成了,但顾千里在她跟前,从来就没有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或你侬我侬、琴瑟和鸣,或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总之就不是夫君样子。
万仞峰上院子那样的大,她与顾千里一直是分房睡的。每天早晨,顾千里起来练剑也不会叫她,但如果他练完了剑她还没醒,他会轻轻的敲一敲她的门。青微出去玩会跟他说一声我走了,有时候野得实在远,顾千里会去接她。
万岁山其实蛮高的,所以晚上的星星格外亮,顾千里提着一盏很幽微的小灯笼走在前边,青微跟着走在后边,走得累了她会叫他,连名带姓的:“顾千里顾千里!”
顾千里就会蹲下来背她,如果幸而没被俗事扰得眉眼间全是疲惫,还会在她伸手去接灯笼时忽然抬高了手不给,敲她额头:“大你四岁呢,没大没小的叫谁,叫哥哥。”
哥哥她好像也从来没叫过。
但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她跟这个细雪长老的夫人又不熟。
青微笑眯眯的,手往剑门阵中一指:“哦开始了。”
早就开始了。
些罗第一次来中原,其实还是很谨慎的。他是早就探听过了,这万岁山的剑门阵,就是叫人闯的,闯了也并不算无礼,这才放心来入了阵,刚在山脚下,阵门中,见到那个高个子姑娘,他还仔细地同她说了缘由。说论剑大会他们西域人也慕名久,今年还特意同他们掌门去了信,想请一张拜帖,他们掌门没给,他不得已,才来闯剑门阵。
然而那高个子姑娘还是剑弗一出鞘,便直奔他命门来了。
些罗也只好就这么,一关的打上来。
越打越心里飘飘然。
万剑门很有声名的,不仅中原武林,西域也如是,还同他们先祖颇有些渊源。
——以他们先祖落败而告终。
因此来之前,纵也听说了如今万剑门除一个叫顾千里的年轻人,并一个叫江迟的不那么年轻的人,其他不过而而,些罗也还是俱打起了十分精神。
结果,一开始那高个儿姑娘,他便觉她剑招凝滞,剑里全然无剑气,只是做第一关守关人也算太次,再往后,竟一个个的都还不如她。
因此,到顾千里跟前时,些罗虽也能察觉到这人与先前众人肯定不同,心里想的却也还是:他纵不同,我也未必不行。略一颔首,电光火石之间,提着剑便向顾千里去了。
是真的电光火石。
第十三根剑石离高台已很近了,围观者中也不乏高手,竟无人能看清楚他们两个剑招。
只能见腾闪挪移,剑与剑之间擦碰撞,擦出火光。弹指须臾,又沧海桑田,周遭风陡然静,两人相向而立,站定。血洇红了些罗肩膀,他脸上神色却仍飞扬,似火焰,斗志永烧不完,顾千里则是嘴角渗出血痕,古井无波般伸手去擦。
看客们如梦初醒:
谁赢了?
顾千里欠了下身:“在下身手不凡。是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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