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九公主到——”

随着声音落下,大殿内翩翩然地闪进一个十三似岁的少女。只见她梳着飞仙髻,两侧的髻鬟则点缀着小小的玉蝶,髻上插着两支纤细的金簪,簪头缀以珍珠和翡翠,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发出细微的叮咚声。虽然她的面庞带着几分稚嫩的婴儿肥,但隐隐能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容貌。

她一进殿,就看到了显眼的林桑晚,飞奔走向她后,双手抱着她,轻声喊道:“阿姐。”

林桑晚揉了揉她的脸,眼中似有泪流出,笑道:“九公主。”

抱够了,妙瑛对着萧逾白道:“我要坐阿姐旁边。”

萧逾白微微蹙眉,半晌,便起身坐至妙瑛的位置。

“老大不小,她是你皇兄。”林桑晚拉起她微胖的手,盯着她再仔细瞧了瞧。

回了永都,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她,早点去看看妙瑛,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要是让太子一党发现两人之间如此亲密,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现在见她活得开心明朗,林桑晚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妙瑛吃着林桑晚刚剥的果仁,自顾自说道:“阿姐,你什么时候和六哥成婚?”

林桑晚顿时脑子一炸,不知该怎么回,这时圣驾宣临,皇后和太子扶着景仁帝进了太和殿,太子妃紧随其后,顾霆护驾。等景仁帝落座后,太子率众人同行国礼,降谕平身后,宴席便开始了。

宴席进行一半,妙瑛蓦地蹦出一句:“阿姐,沈首辅怎么一直看你?”顿了顿,她掰着手指头边数边说:“哦,不对,怎么这么多人在看你?父皇,皇后,沈首辅,太子,长公主,六哥......”

林桑晚一时无语,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简单无忧的公主是她想看到的,可以后遇上危险呢?

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也没有回她,林桑晚低头给她布菜。

皇后看着景仁帝时不时盯着林桑晚,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见着舞姬退下,对着景仁帝笑道:“嘉辰王和永安郡主既然回都了,婚事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萧逾白起身行礼道:“外敌未平,儿臣不敢为家。”

话音甫落,殿中众人纷纷唏嘘,在南顺国满十八的男子大都成家立业了,他还是个皇子,身边怎么可以没有女子。是真的心怀天下,有雄心壮志,还是有别的原因?

难道是同林桑晚有了嫌隙?

又或是嫌弃林桑晚是罪臣之女?可看着两人的亲密关系也不像啊,刚刚林桑晚还给他剥坚果。

有人带着疑惑瞧着林桑晚,有的带着嘲笑看着她,有的带着看热闹般望向她。而被瞧着的林桑晚,则是一脸平静,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噙着笑意,像是他们所聊之事与她无关。

景仁帝眯起眼,再次瞧了林桑晚一眼,面露一丝,淡淡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的几个弟弟早就成家了。”

其实萧逾白心里很着急,可她说的对,强扭的瓜不甜,他竟然会想着让她改变心意的,等到那时再成婚也不迟。

雍和从容的萧逾白冷冷道:“儿臣刚回永都,府中各处还需修葺,仓促成婚,恐折了面子。”

景仁帝觑了他一眼,漠然道:“随你吧。”以前贤妃在世,萧逾白不曾顶撞或者违逆他,而今一股牛脾气,怎么也拉不回来。

自打皇后说话,陆青钰看着三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脸抽了抽,心道:“算了,随他去吧。”

这三年来,陆岑不是没有表白过心意。有次刚击退西尧兵,他想着乘胜追击,可林桑晚觉得有诈,赢得太过容易些,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他不信,带着三百士兵紧追,结果误入了一片沼泽之地,在毒雾弥漫下,他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仍处于毒林瘴气中,可身下多了一个人。林桑晚背着他从阴暗里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

陆岑的头靠在林桑晚肩膀上,雪白的脖颈在他眼前晃啊晃,不知不觉道:“林桑晚,我心悦你。”

声如蚊呐,林桑晚还是听到了,淡淡回道:“是不是被瘴气熏傻了?浑话都来了,你、我、青钰可是歃血为盟过的,说好当一辈子的好兄妹呢?”

陆岑道:“我后悔了。”

林桑晚道:“早知道让你在毒瘴里再待久点儿,死了算了。”

陆岑迷糊道:“我可能真得快死了,你哄我一下,让我死得其所,好不好?”

林桑晚感觉背人的人呼吸越来越弱,轻声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文盲,死得其所是这么用的嘛。”

陆岑轻呼一声,执着道:“林桑晚,你哄我一下嘛,骗人也可以。”

我真的好喜欢你。

话落,他真真切切地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没有再提毒林中的事,他怕兄妹也做不成,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可现在,他真的有点痛。一如四年前,去沈府那晚得知她死去时的刹那。

陆青钰转过头,不小心瞄到对面的沈辞,依旧风光霁月,如霜似雪,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景仁帝发了话,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她看沈辞紧抿嘴唇不说一句话时,对心底的猜测已然确定。

宴会又恢复了热闹,太子熟稔地朝各位朝臣敬酒,在这场热闹中,陆岑独自喝着闷酒,沈辞静静坐着,他酒量差,只敢抿一点点。萧逾白微微笑着,朝他敬酒的人极少,他也不甚在意。

少顷,太子带着众臣朝萧逾白敬酒,连带着林桑晚也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不知身边倒酒的侍女换了一人。

看着新满上的酒,林桑晚以袖掩杯,仰首而尽。

酒液入喉,不过须臾,林桑晚感觉神思有些恍惚,闭了闭眼,屏气凝神。身边的侍女及时问道:“郡主可需要去兰心殿休息?”

兰心殿离太和殿不远,是一处临时休憩之所。林桑晚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出了太和殿。

将林桑晚扶至床上后那名侍女便退了出去,兰心殿的门窗随之紧锁。屋内只余她一人,林桑晚兀地坐起身,含下一粒清心醒神的药丸,重新闭眼,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些。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皇后想做什么呢?

待林桑晚离席,一个侍女在给沈辞续杯时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他手里,动作及其小心。不知信上写着什么,巍然不动的沈辞微瞧了眼,登时身子一颤,袖口中的手紧紧握着,然后缓缓松开,款步离开。

“你还是出来了,只要一提她,即便是不喜我,你也强忍着出来。”说话的是福安公主,她早已立在桃花树下,看着信不而来的如玉青年,她秀丽的脸上滑过一丝悲凉之色。

今夜的沈辞,身着一袭晴天色锦袍,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飘飘若仙。

他是阳春下的一捧白雪,是她得不到的梦,四年前她就该清醒过来,可她也想再等等,等他走出来。

妙容看着他清雅端正的脸庞,内心轻叹,是什么哪一刻开始等的呢?

四年前南顺战败,镇北王全军覆灭,国将不国。朝中之人皆同意向北漠国求和,而北漠国提出的条约中有一条是送一个公主同往北漠。当时适龄待嫁的公主中只有妙容,她纵观以往,没有一个和亲公主能活着回都,也没一个和亲公主能得善终。

她怕极了,哭着去求母后和皇兄,皇兄说:“你是南顺的公主,承蒙万民恩养,今逢社稷危难之际,自当挺身而出,以报黎民之厚爱。”

母后说:“你若去了北漠,你父皇对我等三人将怀揣歉意与慈悯,你皇兄也能早日当上太子。”

从小到大,她的母后眼中只有萧祁一人,她只是他们用来巩固权势的工具罢了。

她陌生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转身眼泪滑落。在十七芳龄,她被至亲舍弃。

在她绝望之际,沈辞在大殿中央谏言,认为北漠士兵凶残无度,其国主又是言而无信之人,即便今日谈和,明日也能撕毁弃约,举兵入侵。在竭力抗争的最后,他以一人之力让皇帝同意以战止战。同时萧逾白陡然站出,自降郡王,前往大堰,永不回都。

事后她向沈辞道谢,他只说:“公主不必谢微臣,微臣只不过尽为人臣的责任罢了。”顿了顿,他眼中盛满悲恸,看下远方,自喃道:“她不会想看到更多人因此牺牲。”

她当时不明白沈辞口中的她是谁,直到某一日,她盛气凌人地闯入沈府,进入后山,看到墓碑,才明白她是指谁。

当日沈辞毫不犹豫地将剑抵在她脖颈,眼中满是杀意。在她千求万求下,沈辞放下了手中剑,说了一个“滚。”

她仓皇逃窜,那日是景仁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而今林桑晚回来了,他的眼中又有了光。

沈辞没有瞧她,冷冷道:“福安公主有事直说。”

妙容公主轻摇手中团扇,瞧了一眼他头上四年如一日带着的狼骨发簪,苦笑道:“永安郡主现下正躺在兰心殿,母后想让我灌你酒,再诱你前去,可我做不来这事。”

天家无情,十七岁那年,她早已没有了亲情。

听完,沈辞微微蹙眉,转身就往兰心殿走去,妙容忙道:“只怕你前脚过去,母后后脚就带人捉奸,你可想过后果?”

他若去了,前途尽毁,林桑晚名节尽毁。

沈辞停住脚步,闭上眼,脑海中是她微醺的红脸,慢慢地正要,淡淡道:“我若不去,皇后娘娘是不是早已想好了下一步?”

妙容怔愣片刻道:“是,半柱香内你若不到,会有侍卫进去。”

到时候便是嘉辰王未过门的王妃同侍卫私通,景仁帝为皇家颜面会赐林桑晚一死。

妙容走进两步,低声道:“四周都是眼线,若你现在回殿中找嘉辰王,还未等你说上话,那边已经开始了。”

看着沈辞清正的面容,她心里一紧,他会怎么选?

须臾,他抬起脚,往兰心殿跨步走去,只留一句淡淡的“多谢。”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得想起高山之松,亭亭修竹,清极雅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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