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想到，就去做。

勉强能起身了，她就让阿金给楚焰和姬文战分别送了信，约他们见面，见面的时间前后就差一个时辰。

她不想留有遗憾，也不想让自己再有后退的可能。

两个人上次既然都是摸黑爬窗户进来的，江茑萝这次就给他们留了窗。

不同的是，这次她留了一个烛火没灭。

她正盯着烛火发呆，火苗突然摇曳了一下，她抬头看去，有些失望。

是小铃铛。

“郡主，可是有光睡不着，我替你灭了吧。”

“留着吧。”江茑萝有气无力，“你先去睡，我睡时自己灭。”

小铃铛点了点头，将她侧倚着的被褥整了整，又将烛火挑亮了些，最后才啰嗦道，“郡主，早些睡吧，这光看书费眼。”

江茑萝心头一软，想着真要离开，她会舍不得这丫头的。

“恩，我知道了。”她头次没反驳。

小铃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出去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今天的郡主有些不太一眼，就是，莫名的令人眼酸。

她还想要再守着，被江茑萝看了出来，又是一声催促，“快去睡。”

这声音，这语气，才对头。

小铃铛毫不犹豫的回去睡了。

江茑萝继续翻着手中书页，不甚上心。

亥时快到了，他会来吗？

从些许期待到满心失望，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好似想了一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将手指做成飞鸟的形状，放在烛火前，墙面上出现一只偌大的飞鸟，自由自在的挥舞着翅膀。

“呵...呵呵...”她不可自抑的大笑了出来，笑的眼角都是泪。

她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何种地步。

她从不信他对她无情，他只是不会娶她而已。

那她，自会嫁给会娶她的人。

他口中的家国大义，换她来做。

······

“想好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将她吓的够呛，离烛火近的那只手甚至整个放到了烛火上面。

“嘶！”她连忙收回手，用另外一只手捂住。

“快将手放进来凉凉。”姬文战眼疾手快，从洗脸架上端了盆子过来，里面正好有小铃铛替她准备好的清水。

她将手伸进水里，抬眸复杂的看向他，“你来早了。”

离子时还有半炷香的功夫呢。

姬文战隐去眼中的一点复杂，抬头看她，“我以为赴约早到是最起码的礼貌。”

江茑萝看了他一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将手从水中拿出，甩了甩水，“好了，没事了。”

姬文战将洗脸盆放回架子上，走过来却没再让她逃避，继续最初的话题。

“你约我过来，还约这个时间点儿。”他眉梢间喜色洋洋，偏又泛着点儿贱，“这是想好了，要做我的太子妃了。”

江茑萝斜倪了他一眼，“美的你呢。”

姬文战眼神贼亮，盯着她笑。

“好好好，你先别急着问我的决定。”她有些无奈，这么多年在某人跟前练出的厚脸皮对他完全没用，她只觉得他那眼神就像要将她灼烧了一般。

她咬了咬下唇，既已无退路，有些事还是要提早摊开说的。

“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的。”

“什么事啊？”姬文战脸上笑容不变，“我不知道。”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手指微微捏握成拳，然后又慢慢的放松下来。

说一点不在意也不可能，但结局她是他的就行了。

江茑萝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直言道，“你在北燕有几个姬妾，我不在乎，但有些话我必须提前说，她们愿意怎么讨你喜欢，那是她们的事，我不管，但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们不在我眼前出现，皆大欢喜，但若惹着我了，到时有个万一，生死各由天命。”

她虽不爱他，但也会烦于整日应付他那些个莺莺燕燕。

“没有。”

“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没有姬妾。”他往她身边凑了凑，“怎么，这就醋了？”

江茑萝往后仰了仰，心跳慌了片刻。

她避开他的视线，“你以后总会有的。”

姬文战笑了笑，没再反驳她。

他们俩都清楚，他未来要走的那条路，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他无法做出保证，她也不会相信他的保证。

江茑萝撇弃心头的那点儿不舒服，起了笑意。

她问他，“那些黑衣人是三皇子派的？”

姬文战愣了愣，想想，又抛开那点儿隐晦，她既下定了决心，以后他们夫妇一体，有些事就没必要隐瞒了。

“是他。”他点了点头。

“那，你那个母后知道吗？”

姬文战嘴角的笑容渐淡，半响点了点头，“知道。”

江茑萝说不上什么表情，心疼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爹不疼，娘不爱，哦，是没娘爱。

看他眉眼之间的暗淡之色，怕是多少对他这个后娘还有点感情的。

“那姬文珊知道吗？”她又问。

“她不知道。”这次他回的很果断，顿了顿，他又说道，“她跟老三感情不是太好。”

江茑萝挑了挑眉头。

不过细想也能理解，三皇子都能让死士顺带着解决亲妹了，感情能好到哪儿去。

姬文战垂下眼帘，“母后当年生下老三之后，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庆文出生不过三天，就被她交给了旁殿的一位美人带着。”

“小时候，庆文特别顽劣，但我知道她本性不坏，就是想母后多看她两眼，可母后从不罚她，她犯下的所有错，全由那位美人受着，其实后来她也慢慢变了，就是有次贪玩，玩到第二天才回宫，然后那位美人...”

姬文战没继续说下去，江茑萝也清楚，那位美人，多半是香消玉殒了。

他叹息一声道，“后来这丫头就搬到了东宫跟我住，直到在外建了府才出去的。”

“她跟母后，几乎已经断了往来。”

他这么一说，江茑萝立刻就懂了，就是说以后但凡有皇位相争这种事，姬文珊铁定站他这边儿呗。

她笑了笑，“你跟你妹感情很好吧。”

“所以你娶我，其实就是不想她做那个和亲的工具吧。”

谈不上多伤心，但他的答案若是肯定的，左右会有点难过的。

若非为了逃离，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当个两国交好的工具。

姬文战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嘉南，我不想骗你，我的确不希望她嫁来大周，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她喜欢楚焰不假，但也没到非嫁不可的地步，不过是希望远远的离开母后，离开她的控制。”

“她不嫁楚焰，就要嫁入秦家。”

江茑萝有些惊诧，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

她和庆文，还真有点难姐难妹的意思，都是为了爱而逃离，反正有点殊途同归了。

当然，庆文比她好一点，怎么的也是一场为爱奔赴的逃离。

她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那你娶我，她怎么办？”

真不是可怜这丫头，但起码以后也是姑嫂，总不能天天对着干。

尤其听姬文战这话锋，庆文就是个死心眼的，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凭自己过往与她那交情，别还没被燕后和三皇子弄死，先被她折磨去了半条命。

姬文战也不瞒她，“自然是嫁入秦家。”

江茑萝诧异，前脚还在大谈特谈兄妹情，怎么一转眼还是要将妹妹卖入秦家。

姬文战自然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二，笑着解释道，“此秦非彼秦。”

“若是那小子，她应该是愿意的。”

江茑萝的八卦细胞顿起，但姬文战是懂吊着她的。

“你以后到北燕自然就清楚了。”

江茑萝斜了他一眼，切，搞得她像多想知道似的。

随后，姬文战又跟她大略交待了一下他目前的处境，秦家的态度，以及他在朝堂上真正可用的一些势力。

江茑萝被迫接受了一些有的没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

只是笑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扭头就把你卖了。”

“你会吗？”他又往她面前凑了凑，这次甚至死不要脸的伸了爪子。

江茑萝挣脱了两次，没挣的脱，索性撇开脸不看他。

他大胆了些，恨不得挤进她的位置，“我以为郡主今日的相约，就是将自己全部交给了我。”

江茑萝听得耳热。

这人一贯的浑，说的话，也这般浑。

“从今以后，你与我就共乘一条船，共吃一锅饭，共睡一张床，我的什么，你不能知道的。”

江茑萝听不下去了，索性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初夏晚上的凉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

“行了，我知道了。”

她现在都有点后悔了，这人，她真的扛不住啊。

她躲的远，他还是缠了上来，甚至狗胆包天的从背后将她抱了个满怀。

“茑茑，你今日约我，我真的好生欢喜。”

他温柔的呼吸就吹在她的耳后，让她所有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想要扒开他的那双手，突然就停止了动作，轻轻的覆在上面。

既已无退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