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辛一进城,见不少人看到江哀生后围了过来,立刻神采奕奕地看向她,仿佛再说:你看,我就说你找的人可能在这吧。
可他下一刻便看见江哀生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从满怀期待一点点暗淡下来,最后甚至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绝望。
觉辛顿时不敢笑了,悄悄把嘴角放下,凑过去扶着她下骆驼。
又背着她进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
“江小姐,我们进去了你再仔细些看看,或许你要找的人也受伤了,正躺着养伤,没法来这接你。”
江哀生闻言抬起头,待到觉辛走近,她盯着安卡玛尔问到:“慕青呢,他在这儿吗?”
安卡玛尔侧过头,江哀生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去看。
她是这样的悲戚这样的绝望,虚弱而惨白的唇色反而衬得她通红的眼眶像是要滴出血来。
可江哀生垂眼,里面却连眼泪都没有。
他艰难到:“你兄长他…大概没往我们这个方向走。”
江哀生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兴许,可能,或许,大概!
江哀生听着这些人嘴里吐出的一句句安慰她的话,突然从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们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慕青…慕青他一定、绝对、肯定、是还没来得及到这儿来。”
“对…一定,一定是…”
安卡玛尔呐呐应和着,不敢再说半句可能会刺激到她的话。
她知道,她失控了。
片刻后江哀生才觉得自己心跳缓缓沉静下来。
她像是累极,轻轻把歪头自己的脑袋搭在觉辛肩膀上:“走吧,觉辛,带我去治腿。我可不想当个瘸子。”
觉辛背着她去了城内的医馆,而觉予则是跟着周明远同他们商队讨论起了事情。
剩下的人也不多,跟何况他们九成概率已经遇难了。
那么还要不要找,怎么找,花多少时间去找,都是值得重新讨论的问题。
——
觉辛走进医馆,先生把江哀生放到榻上。接着大声喊了店家,自觉蹲下身,替江哀生一点点掀起了她腿上的衣裙。
片刻后医馆里一个年岁不小的老头冒出来接待了她们。
“您快给我的朋友看看,她腿在这次沙尘中受伤了。”
那老头哼笑了声:“你倒是朋友够多,日日都能给我带来不少生意。”
江哀生随口听着这两人交谈,头也没抬,正盯着自己的腿看。
花花绿绿青青紫紫一大片,看着就极疼,可她偏感觉不到什么痛来。
明明刚醒来时还有痛觉的,这会老郎中探查她伤势,把这双腿从上到下捏了个遍,江哀生也没太大反应。
“骨头断了,尤其是膝盖这儿,里边骨头碎得四分五裂。”
老郎中下的诊断和觉辛一般无二,江哀生闻言问到:“是可以治好的,对吗?”
“断骨重生一事的确不难,可姑娘的腿碎得太过,要是想恢复到原来那样,骨头一块块对准长合,不出差错,那可就不是易事了。”
“长不合,会怎么样?”
老郎中缓缓摇头:“不会如何,至多是行进速度比常人稍慢些。我看姑娘身着华服,想来是别国的贵族之流,既不做劳累苦力,日后好生养着就是了。”
江哀生哂笑,心到可惜。她并非什么世家贵族,也不是能够待着静养伤的闺阁小姐。
“那要是我想长合,可有什么办法?”
老郎中一言不合便伸手往江哀生膝上探去,他掌心使力,似乎是用了什么不知名的功法把碎骨一并往中间拢了拢。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就如现在这般,每六个时辰给碎骨正一次位便可。”
江哀生额间冷汗一下子便疼了出来,郎中已然把手移开,可她的腿部肌肉就像是仍记得刚才的剧痛般,抽搐着颤了好几下。
一些常识江哀生还是有的,她知道,这种时候,痛点也总比感觉不到痛来得好。
老郎中似笑非笑看着她:“如何呢,你还想不想合上骨头了?”
江哀生微微皱眉,还没等她回答 边上的觉辛反倒是先开口打断到:“老头子,你吓唬她做什么?不是有镇痛用的草药可以敷吗?”
“草药?你去挖吗?好点的那种在城内本就是千金难求,更别提现在是初春,一般草药都少得很。至于另一种,她要是用了,痛是不会再痛,只是你想让这位小姐染上瘾么?”
觉辛一愣,“那药没了?”
老郎中哼了声:“早没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近月来,各地患病求医问药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
江哀生静静听着觉辛把该问的都替她问完了,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江哀生唇角微微上扬:“正位吧,我不怕疼,但胆子小。我怕瘾,也怕自己真落下个终生的残疾。”
觉辛艰难点头,说了声好,似乎是不忍心思及江哀生之后即将面对的痛苦。
而老郎中听了她这么一番坦然承认“怕瘾”的话,一时间竟对她敬佩不少。
他见过了太多自视甚高,自诩沙漠中勇士的男人,他们的无知自负让他们对自己的自制力有着极其错误的判断。
他们对草药可能会带来的成瘾性不屑一顾,结果就是在魔鬼的引诱下变得贪婪疯魔,不人不鬼。
商议好了治疗方案,觉辛和老郎中一块给江哀生调配着草药。
江哀生在一旁看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觉辛对着老头的态度平平,但他们看起来,似乎有点像对师徒。
——
老郎中慢着照顾医馆里的其他病人,因此江哀生每日的换药正骨一事就全交给了觉辛负责。
觉辛日日都来,一连过了七八日,他带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江哀生和他在一块待了这么些天,和他这么个半大小孩熟悉了不少,见他刚进门就是一副目光闪躲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免觉得好笑。
“怎么了觉辛?你想和我说什么?”
此刻江哀生正半倚靠在床头,觉辛见状走过去,屈膝跪在她的床沿。
“我说了,你别不开心。”
他们那不习惯束发,觉辛那长度到后腰处的麻花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又在江哀生眼前一扫一扫。
江哀生捉了这小辫儿,又扯出个淡笑:“你说吧,我这些日子,本来就也没开心到哪儿去。”
“跟着你一同来的队伍打算离开了。”
江哀生面色微微一变:“那剩下的人怎么办?乔大人呢?找到了吗?”
负责商队的引路使大人还消息全无,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就急着动身。
“这些日子里,你的商队,还有我和阿姊一直在帮忙找。”
“我们一共找到了十三具尸体,你们商队里活的和死的一块加起来,就还剩最后七八人没有消息。”
觉辛吞了吞口水,艰难到:“剩下的人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大部分人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决定继续出发。”
江哀生一惊,拽着觉辛辫子的手不自觉用力:“尸体呢?在哪?”
觉辛被扯疼了也没说话,只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又把手轻轻覆在江哀生的腿上,轻微的刺痛让她安静了下来。
“江小姐,你别担心。我帮你问过了,那里头没有叫慕青的人。”
“那就好…”
江哀生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深刻明白了什么叫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位周大人让我问你,是要即刻跟着他们一块走,还是留在这儿养伤?”
“我现在这样想来是没办法跟着去的。”
觉辛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凑弯腰上来,往江哀生手里塞了叠张银票:“他猜到你会这么说,托我把这些给你。”
江哀生感受这手种银票的厚度,脸色微微一变。
“周大人有没有说这是什么钱?”
觉辛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低头,仔细算清了数额,这钱难道是白给她安身立命用的么?
可没这么大方。
“你刚刚说他们做的决定,是谁做的决定?乔业呢?在那些尸体里吗?”
觉辛困惑:“乔业又是谁?现在做决定的似乎是个极胖的汉人,我不认得。”
不对劲,要出事了。
江哀生抬眼,眉目间已然带上了凛冽寒意:“觉辛,带我去找他们。”
觉辛见状一愣,片刻后立马从床上跳下来,背起江哀生就往商队所在的客栈跑去。
江哀生心中忐忑,却也知道万不能露怯,来势汹汹闯进位置最好的一间房,恰巧周明远也在,商队里每个散户的领头人这会全在这儿商议事情。
她被觉辛扶着径直上前,扬手便把那叠银票往众人中间的桌上一拍。
“诸位大人,这是何意?”
她抬头,眼神不躲不避,就和主位上的人生生对上。
这人就是乔业的副官,按理来说,主帅不在,副官顶上来时完全和规的事情。
可江哀生看着这大腹便便的男人满脸横肉,假慈悲地笑着看过来,就有一种难言的厌恶油然而生。
副官伸手去够那叠银票,却像是冲着摸江哀生的手而来。觉辛察觉不对劲,眼疾手快拽着江哀生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
副官也不恼,面颊肉挤着眼睛笑成一条细缝:“姑娘伤重不便远行,我便做了个主,把慕家货物先折成银钱给你,好方便姑娘留在这安心养伤。”
“那我就先谢过大人,百忙之中还惦念着哀生的身子,想出了这么个‘万全之策’。”
江哀生笑了笑:“也的确前几日伤重,今日趁着我精神稍霁,也不便再麻烦各位大人,先把慕家剩下的货和伙计们喊来,好让我自己来清点一遍。”
话说完半晌,众人低着头声色各异,可就是没人搭理她。
其中有些商户有的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家主死了顶梁男人,这会怕不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却因他们是男人,此刻半分兔死狐悲的恐惧都没有。他们不是兔子,是坐在桌上将兔子剥皮分尸的屠户。
副官行为有失道义,却也会收买人心。慕青的货被蚕食,他们人人具有一份。
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吧。
一屋子人没一个搭理她,江哀生无法,只得盯着周明远的眼睛,大声到:“周大人!您和我同时被觉辛救下进的城,就已操了劳这么多天,现在我休息好了,愿为诸位大人分忧!”
周明远被她以救命之恩暗戳戳威胁依旧不说话,在副官转头的间隙,缓缓冲她摇了摇头。
江哀生呼吸一滞,周明远可是朝廷三品官员,背靠长公主,这会却连一句话都没开口说。
乔业的这位副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今早起来一看又掉收藏了呜呜呜
说起来再更下去该不会掉光吧(bushi)
算了算了,断更这么久死收藏死末点都是我应得的,这就是报应(喂)我会好好更文赎罪哒,下本争取多存点稿再开[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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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大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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